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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父亲》连载之11—15合集

作家肥猪满圈 北京作家编剧老李 2020-02-07

小说《父亲》连载之11—15合集

 

文/肥猪满圈


再发此文之说明:今儿去301医院,伺候了一天人,早8点去的,晚8点回来的,当护工去了。有点累,因此就不“精雕细琢”了。


此为我不久前写的小说《父亲》的第11-15之合集,5集共18000字。

 

此之前15集在我的微信公众号以及其他媒体都发表过,但是,之前的公众号以及媒体在某珉擀日前全军覆没一网打尽之,不赘述,您懂的。

 

现在此小说写作已经快结束了,但是苦于没有私媒体能发。因为我现在只有一个公众号,而一个公众号一天只能发一篇文章,我只顾发即时新闻了,没时间发这部中篇小说。因此此小说,我今后尽量发合集,一发,就是几集。

 

此小说,我现在发的,是当时状态下写的,可能有一些文字内容有我当天写作背景的心情而夹叙夹议。此之原文照发,一字未改,特此说明!


此文图片,全部为避暑山庄承德的寺庙图片。具体哪个庙,我就不介绍了。

 

 

父亲-第十一季

 

文/肥猪满圈



 

昨儿有一朋友问我,给你爸接尿,用塑料薄膜套在那儿,干净卫生,一滴都不会滴在褥子上,你不会?他说现在医院护工,都用这个。

 

我回不会,不知道,没去看过医院伺候病人咋接尿,完全不懂,而且从没听说过,我们还是用尿壶塑料瓶等笨办法。

 

 

接上:

 

一晚上无话,我心里还是觉得,应该给老爸输点液才对,必定输液能有抵抗力。但是输液,也有不好的作用,那就是可能摧毁老爸各种已经江河破碎即将衰竭的各种器官。

 

今儿,我就觉得老爸今儿接过来,有点反常,有点儿高兴过头,自己要喝酒,要给别人喝酒,要留人家吃饭,还要上桌儿陪人家吃饭,管的有点多,操的心有点大。

 

我以为是搬回来高兴,儿子不食言,终于搬回来伺候他一段儿。我看这意思,估计十天八天的,没啥大事儿。而且看着今儿这兴奋劲儿,貌似见好的感觉。

 

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要说再活半年,断然无可能,但是,也许有奇迹?多活些日子?

 

前几天我妹夫说,十天八天都够呛,我觉得妹夫有经验,也许他说得对。所以我才赶紧接回来,我伺候甭管几天,也算是做儿子的尽了一点心,老爸得了儿子一点尽吧。

 

晚上七点多,妹妹率领外甥女和小外甥过来,俩人叽叽喳喳,我还不断喊,你俩小点声,你姥爷睡觉呢。

 

我爸看俩外甥外甥女过来,赶紧让俩孩子:“上炕,地上冷!”。

 

 

我的小外甥女,今年上高中一年级,小外甥上一年级。

 

小外甥女,我得做个铺垫。我爸和外甥女,俩人是互相的靠山。小外甥女一点不闲他姥爷脏,平时在家,我爸喊的最多的就是她。

 

大约小外甥女1岁多的时候,还不太会走,我爸在北京病的。病了之后过了年,我妹妹来的北京,待了一段时间。我妹妹来京,就是带着外甥女来的。

 

姥爷病了,外甥女可能记事起,她姥爷就是病的,拄拐,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现在孩子金贵,一般不揍孩子,因此孩子惯的没人样儿。小外甥女顿顿吃饭,她自己独占七八个十来个碗。她占着,谁也不给谁用,只有她姥爷要,她给,别人谁也不成。她姥爷(我爸)就让我妹妹再拿碗来。说碗不够,再买,碗也不贵,几块钱一个。孩子不懂事,你个大人也不懂事?

 

小外甥女从小长到现在,她一个人打碎的碗,估计最少几十个,甚至更多。

 

小外甥女也是我见过的,最淘气最祸害人的孩子,再比她能祸害人的,少见。因为太祸害人了,我偶尔回家实在看不下去,就揍她一顿,一天打哭三四回,我打她,我爸嗷嗷骂我。

 

她妈(我妹妹)揍过她,但是不多,他爸(我妹夫)可能一次没打过。谁打外甥女,我爸骂谁,不分人。

 

惯孩子不好,这叫溺爱,我们都懂,我爸也懂,但是我爸说,孩子还小,不懂,大了就好了。

 

总而言之,不论什么情况,我爸就护着这个小外甥女,一直护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小外甥女也不错,长大点儿了,从六七岁七八岁开始,就坚决维护她姥爷,坚决捍卫她姥爷的任何事儿。甚至因为捍卫她姥爷,可以不讲理,爱谁谁,只要触动她姥爷的任何事儿,小外甥女第一个不干。

 

所以说,小外甥女和他姥爷,俩人互相的靠山。小外甥女小的时候,仗着我爸的溺爱横行霸道爱谁谁。小外甥女大一点了,我爸也有了一个铁打的靠山爱谁谁。你看俩人这关系,牛掰不?因此俩人是家里的两霸,别人都单打独斗,就他俩,组团儿,属于团团伙伙,结党营私。

 

比如过年的压岁钱,小外甥女如果存在她妈(我妹妹)那儿,我妹妹就给花了,但是放在她姥爷那儿,永远都没不了,断然不会丢不会少不会赖账,而且只能多不能少。

 

其实这就是互信,你信我,我也信你。

 

小外甥女和她姥爷的事儿,估计能写一本书,爷俩关系特别好,以至于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都不嫌一个又臭又老的老头子脏。

 

有任何好吃的,不用说,小外甥女先给她姥爷吃。她姥爷,有任何好吃的,也都给小外甥女留着。

 

比如我每一次回去,都带回去无数好吃的。那时候好吃的多,俩孩子挑肥拣瘦,捡爱吃的吃,边吃边祸害。我爸就把他们现在不爱吃,都给藏起来。等过个三天五日十天半个月的,好吃的都吃没了,我爸就今儿变出一个这个来,明儿又变出一个那个来,总之,好吃的不断,她姥爷那儿永远有。

 

实在没得吃了,她姥爷那儿有水果罐头,有蜂蜜,俩人弄开一个,也能小吃一把。

 

偶尔,她姥爷还出钱,请她俩搓一顿,比如,她姥爷出钱买饺子,让我妹妹煮了,他们三个“搓一顿儿”。

 

我妹妹老逗他俩,你俩和你姥爷搓一顿儿了?他俩特满足:“嗯嗯!”。

 

其实我妹经常包饺子,大人觉得自己家包的饺子好吃,但是,孩子觉得买了的饺子好吃。

 

因为我爸出不去,也走不远,不可能请她俩去饭馆儿吃,因此这就叫请客吃饭收贿受贿了了。而且,偶尔我爸还出钱买水果,给她俩吃。总之,俩吃货,跟着姥爷,没少沾姥爷的光儿。

 

因为小外甥还小,今年才一年级,现在还四六不懂呢。而且外甥女比小外甥懂事早,外甥女一年级的时候,那可就是她姥爷的左膀右臂御前带刀护卫,给他姥爷充当打手保护伞了。

 

如果说我和妹妹小的时候,我爸养育了我俩,把我俩养大。那么我的小外甥女则是我爸此生最疼最爱最呵护的心肝宝贝儿,可以说是远胜我和妹妹。

 

包括现在,我外甥女现在在家睡觉的地儿,就是她姥爷生前住了七八年的地儿,我爸没了之后,她自己搬她姥爷屋里睡去了。我都问过外甥女无数次,你害怕吗?外甥女回答:“我姥爷的地儿,我害怕啥?”。

 

一丝一毫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可见外甥女和他姥爷的关系有多铁。

 

所以说,我爸此生,有这么一个铁磁,忘年交啊,说真的,值了,没白疼这孩子一回。

 

可以这么说,这话,我也和无数人,包括也和我妹夫说过,我爸病了十几年啊,如此之严重,之所以还能活这么长时间,我个人认为,完全是因为这个外甥女儿,我爸不看她长大不放心啊。

 

心老揪着,老放心不小,因此他就活得久,他得活着,看着小外甥女儿长大才行。

 

我之所以浓墨重彩地写我的外甥女,就是因为她和我爸的感情太好了,以至于让我爸多活了十几年。

 

我现在对外甥女也很好,外甥女每周给我打一个电话,通报学习生活情况,我也适当地给外甥女一些指导和引导。并且告诉她,不要有压力,人生,并非上学这么一条路,能学好很好,学不好也没关系。尽自己之所能,不辜负三年的高中生活,就可以了。吃上别省着,正长个儿呢,吃饭省着是傻子,需要啥,和舅舅说。

 

所以说,很有意思吧?我爸和外甥女俩人在家里横行霸道,暴打全家无人能敌。也就我妹妹敢和他俩过过招儿,我都白费,打不过他俩。

 

估计我妹妹看了此文,她也得说:“我也不敢惹她俩!”。

 

说来也奇怪啊,外甥女一二年级的时候,一看就不是学习的料。十几个孩子,她排十几名。上初中,嘿,竟然撵上来了,没费劲儿,考上我们那儿最好的高中了,XX一中,而且超了分时线好多分。

 

家里一面墙,挂的都是小外甥女的奖状,小外甥女还挺争气的,这应该也是他姥爷最欣慰最扬眉吐气的事儿。

 

 

俩孩子叽叽喳喳,自由玩耍。

 

我和妹妹给老爸换尿垫子,我抱着老爸腿,我妹妹把尿垫在拽出来,再铺上一张新的。

 

外甥女依偎在她姥爷身边,逗着她姥爷。我说明儿推您出去“见见世面”。

 

我爸说:“挺麻烦的!”。

 

外甥女说:“不麻烦,让您儿子伺候您。我大舅(也就是我)把这院子收拾的可好了,您明天出去看看吧姥爷!”。

 

我爸:“嗯嗯,你大舅收拾的?”。

 

外甥女:“对啊,用红砖铺了好几条小路,弯弯曲曲的”。

 

用《红楼梦》的话说,几个人又聊一回。

 

 

快8点了,我一直催着妹妹,带领你的哼哈二将,赶紧打道回府。

 

我妹妹这鼓捣鼓捣,那儿鼓捣鼓捣,就是不走。

 

我一直催,我在这儿就行,你就放心,带她俩,回去睡觉。妹妹一直答应着,但就是不走。

 

我催的急,赶紧走吧。我觉得妹妹累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尽管1公里,电动三轮车很快就到,但是冬天啊,冷啊,别冻着俩孩子。

 

我妹妹说再给老爸掖掖被角儿,遂上炕去给老爸掖被角儿。

 

掖完被角,妹妹一抬头,啊的一声:“哥,你看爸怎么了?”。

 

 

作者/肥猪满圈

贰零壹玖零肆零贰伍帝都

 

 

父亲-第十二季



 

第12季,没法写。对我而言,相当于揭开一段儿无法回忆也永远不愿意回忆的旧伤疤!但是,这也算是我所亲历的,人死亡之前以及死亡的整个过程的一段最真实的文字吧。我不确定,多少字可以完整地描述和记录这段过程,只能说,我尽力吧!

 

其实写到这儿,我已经泪眼婆娑,有点莫名的恶心,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写完这一段回忆。

 

 

上集写到我妹妹给老爸掖完被角,抬头一看,啊的一声:“哥,你看爸怎么了?”。

 

我一看,老爸呼吸紧促,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地快速呼吸,正在倒气儿呢。虽然我没任何经验,但是我也知道,这是要咽气了,也就是说,人应该是快要不行了,是死亡断气的前兆啊。而且看样子,人马上就要“走了”。

 

我和妹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俩都没经验,一时慌了手脚,一整天都好好的,怎么突然?来的也太突然了,我俩都不知道咋弄。

 

妹妹开始哇哇大哭:“爸啊爸啊,你怎么了?爸啊……爸……”。妹妹直往老爸身上扑,我不断地拦回去。

 

哭得我,心烦意乱的。

 

小外甥女也急了:“姥爷……姥……爷……呜呜呜呜呜呜……您怎么了姥爷?姥爷……姥爷,您怎么了姥爷?”。

 

我爸,有意识,手还胡乱比划。但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说妹妹:“你别哭了,咋办?”。

 

我妹妹:“……”,她就知道哭。外甥女,撕心裂肺:“姥爷……姥爷……您醒醒啊姥爷……”。

 

我说:“给二叔打电话吧?”。

 

妹妹说:“打啊!”。

 

我拨通下午来看我爸的二叔的电话:“二叔,我爸要不行了,您赶紧过来!”。

 

几分钟,二叔来了。

 

我说:“快看我爸,是不行了吧?”。

 

二叔看了看说:“马上就不行了,有衣服吗?给他穿衣服吧!”。

 

我妹:“有,有,都有,在柜里”。

 

我说:“快去拿啊!”。

 

我妹妹一边哭,哭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抹眼泪儿,把泪珠止住,下地,去西屋,开柜拿出来一整套寿衣,是十几年前我爸自己买的。不久前我还特意打开看了看,怕老鼠给咬了,或者虫子给咬了,检查了一遍,完好无损。

 

二叔站在屋地下,看着我爸,一边打电话,给几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在家的小伙伴们打电话。不一会儿,呼呼啦啦来了五六个人,下午来过的大哥,也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还都不知道我爸回来,一看,都说人不行了,赶紧穿衣服,一会不好穿了。

 

二叔还得赶紧给众人解释,三哥(我爸)下午回来的,人看着挺好,没啥事儿,又是叫喝酒又是留吃饭的,又给让烟又是让喝水的,没看出要不行。

 

尤其大哥,解释的更细致:“下午我来了,挺好的看着,没啥事儿……咋就……”。

 

妹妹一直哭,外甥女也一直哭,小外甥旁边玩儿,无感。

 

二叔:“你掀开被子,看看大便了吗?”。

 

我和妹妹赶紧掀开被子一看,那么大一摊,无法形容的多,估计一个人一辈子,这是最大的一摊屎,怎么这么多啊?

 

写到这儿,诸位可能觉得有点恶心,我也很抱歉!但是,这是事实!

 

其实写到这儿,我的心也怦怦直跳,不能安静地写!

 

我告诉二叔:“有,很多!”。

 

二叔:“那就对了,一会就不行,人一会就走,清理干净了,穿衣服吧!”。

 

不难清理,因为下边垫着尿垫呢,尿垫撤了,沾屁股上的污浊不多。几分钟就清理完了,擦了擦,洗了洗。给老爸穿上红色内裤,红色秋裤,红色袜子,红色秋衣。这些,我买的我妹妹买的都有,都买重了。

 

我让妹妹赶紧给妹夫打电话,妹夫火速赶到。

 

屋地下,站着五六个人,在那七嘴八舌。有的说:“人这玩意儿你说奇怪,临死前,肚子肯定排空,你说人这玩意奇怪不?”。

 

有的说:“啥肚子排空了,就是神经不能有效控制身体了,所以肛门小便全部失禁,肚子里的东西,全部泄出来,才能干干净净地走”。

 

还有的说:“你们说的都难懂,就是闸门不好使了,以前关着,现在关不住了,就泄了,就这么简单。啥神经啊这的那的,哪有那么复杂啊?水管子关不住,漏水不?”

 

我问二叔并众乡亲们,要不要通知医院来人抢救?

 

二叔并众乡亲们一致说不需要。抢救,有啥用?顶多多挺个八小时,人还得走,活人死人都遭罪,你们这就挺好,丫头小子都在,俩外甥姑爷也在,老爷子有福气。

 

二叔问:“棺材买了吗?没买让他们几个去弄?”。

 

我说:“有有有,买了”。

 

二叔:“打电话,叫他送!”。

 

我给棺材铺老板打电话,棺材铺老板说马上装车,即可送到,你叫几个人,准备抬,人少了抬不动。

 

二叔认识这些卖棺材的,接过电话,说您尽管送,人有的是。

 

妹妹和外甥女在那儿一直哭,二叔说给他穿上寿衣吧。

 

我说:“没死呢就穿,好吗?”。

 

别人七嘴八舌:“穿上吧,一会人走了不好穿!”。

 

我和妹妹一起,我抬着老爸的腿,抱着老爸的腰,妹妹穿,把红色内裤穿上了,再穿上红色秋裤,红色袜子,蓝色外裤。我再从裤脚往上伸手,拽拽里面的秋裤,弄合适了,别掖着绺儿着,拽合适了。

 

再穿上衣,一件一件的,先是红色秋衣,蓝色寿衣的上衣,我说:“等会儿穿吧?”。

 

大伙儿七嘴八舌:“都穿上,你们没经验,一会硬了穿不上,不好穿,都穿上,都穿上!”。

 

我和妹妹抱着老爸,把上衣也穿上。

 

然后我在右边,抱着老爸头在我怀里,妹妹和外甥女在左边,一手摸着老爸脸,一手攥着老爸的手。妹妹一直哭,撕心裂肺的。外甥女也呼喊着“姥爷姥爷……”,小外甥一边懵懵懂懂,知道姥爷要不行了,但是不太知道大伙儿在干嘛?

 

众人都劝,先别哭,好几天呢,别哭坏了身子。

 

老爸左手伸向右手,往下拽寿衣的袖子,使劲使劲地拽。

 

不断地拽,我一看,这是不想穿寿衣啊,说白了就是不想走啊。

 

我赶紧喊着:“爸 爸……,我给您脱下来行吗?

 

我爸点头,其实人明白,啥都听得懂。

 

众人都说,不用管,不要脱。意思是一会就咽气,折腾他干嘛?

 

我实在是心里难受,我妹妹更难受,我和妹妹就把寿衣的蓝色上衣脱了,铺在老爸身下。

 

我俯下身去和老爸说:“爸,我把衣服给您脱了!”。

 

老爸点点头,伸手动了动,意思是“我知道!”。

 

 

此时大约晚上8:40,万事俱备,就等人咽气!说句心里话,亲眼看着老爸咽气,真的真的是太难受了。

 

我在医院见过人死的,而且不止一次。但是那是人身上全是管子,人已经几天无任何意识了,说白了拔了管子就死。其实在我们看来,一个无任何意识的人,和死不死的已经没啥关系了。

 

但是我爸,是大活人,有意识,甚至现在还能完整听懂我的话。我和妹妹包括外甥女儿,不断地和老爸说话,老爸不断地点头,我认为他是完全听得懂。

 

我也问二叔,这种情况多吗?二叔说有,但是不多,一般都是深度昏迷,停止呼吸,没气儿了,人就算死了。

 

所以说,我爸也算是挺神奇,一直能听我我的话。

 

包括我也和老爸说:“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和小外甥外甥女的,您就放心!”。

 

我爸频频点头。

 

我不敢说:“您就放心【走吧】,我怕我爸听了会伤心!”。

 

此时老爸依旧呼哧呼哧,呼吸很急促。

 

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不用一个小时,人就走。

 

不到10点,棺材送到,大家都去抬棺材。棺材很重,得要七八个八九个人才能抬得动。

 

仗着我们本家人多,大伙儿抬的抬,垫的垫,在院子里,东窗户前边,平稳地把棺材安置好,下边用砖头垫起来一点儿,随之送到的还有一切所用之物,该是棺材铺老板的,都一并送到。

 

卸完车,二叔叫我:“东家给赏钱!”。

 

我掏出钱,给送棺材的老板,感谢这么快就送来了。老板很客气,说了一回,老板开车去了。

 

我回屋继续抱着老爸,我妹在边上摸着老爸的头,外甥女我们3个不断地呼喊着老爸,老爸一会点下头,一会动动手。

 

我说:“爸,您如果听得见我说话,您就动动手”,我爸就动动手。

 

我和妹妹把头都埋在老爸的头上,听着老爸呼哧呼哧地喘气。气息,越来越弱,由急促的呼哧呼哧喘气逐渐变成很长时间才喘一口气。

 

呼……哧……

 

呼…………哧…………

 

众人都说,给你爸穿上吧。我说等会吧,他还有意识,不让穿。

 

我抱着老爸:“爸,不穿,不穿,不穿行吗?”。我爸动一动手,意思是“不穿!”。

 

屋里七八个人,站的站坐的坐,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二叔一会看看,一会看看,还挺能挺时候!

 

然后大家七嘴八舌,谁谁家他爸那时候,从要咽气到咽气,3个多小时,那把大家给熬够呛;谁谁谁他妈那时候,不七八个小时才死,几十人熬着,等着她咽气,她算不咽了。

 

我始终抱着我爸,我妹妹扶着,不断地亲吻我爸的额头,我爸偶尔痉挛一下。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正月24凌晨1点了,气息逐渐减弱,很长时间才呼吸一次。

 

把我抱的,就一个姿势,我不敢动,也不能说放下,换个姿势再抱。我本身抱的姿势就不舒服,抱的我手也麻了脚也麻了几乎都失去知觉了。我妹妹也是一样的,一个姿势,斜跪着没换姿势,一直在那儿捋着老爸的头。

 

甚至到正月24凌晨1点老爸应该还有意识,我喊话,我说您如果听得见,手就动一下。我爸的手还能稍微用力动一下。

 

我和二叔说:“我爸还有意识呢!”。

 

二叔说:“有啥也没用了,几分钟的事儿!”。你扶着他的嘴,一会最后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让他闭着嘴,要不下巴就脱钩了。

 

于是我一边抱着老爸,一只手还得端着老爸的下巴。端的实在太累了,端不动了,就让我妹端一会儿。我妹外甥女我们仨,来回换着端。

 

凌晨1点20,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了,老爸真的走了!

 

我轻轻地放下老爸,老爸嘴张着,下巴没端上(实际是下巴掉了)。

 

二叔推了几下,合上,手一松就又张开。

 

二叔说找个东西顶上,一会人挺了就闭上了。我说不用,人走了,其他的都是形式,我们陪着老爸走完最后一程,这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张就张着呢。

 

二叔说:“也行!”。

 

我问二叔:“张着嘴管什么不好的吗?”。

 

二叔说:“啥都不管,张着嘴的多了,不就是看着不好看吗?别的,啥事儿不管!”。

 

众人七嘴八舌:“那管啥啊,啥也不管!”。

 

我说:“那就好,不顶了,人走了,自然状态,不让老爸难受,就张着嘴吧”。

 

 

我俯下身,深深地吻了一下老爸的额头,我妹妹也深深地吻了一下,外甥女也是!算是彻底地和老爸告别吧!

 

我和妹妹几乎都站不起来了,不是伤心,而是手脚都麻木了。从23晚上8点开始呼吸急促,一直到24号凌晨1点20,全程5小时20分钟,我抱了得有4个多小时。

 

简直把我和妹妹累残了,老爸“终于”还是走了。

 

得,今儿就先到这儿,这段儿,实在是太让我伤心难受,好歹,就写到这儿吧!这也是我亲历的,一个人死亡真实的全过程。

 

作者/肥猪满圈

贰零壹玖零肆零贰陆帝都

 

 

父亲-第十三季



 

看着躺在炕上的父亲,下午,还好好儿的呢,现在,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热度,直挺挺地,经过5小时20分钟的挣扎,终于还是走了,我一脸的茫然!

 

对于父亲的死,我早有心理准备,并不非常悲伤。因为父亲活着,也舒服不到哪里去。我无法感知父亲活着,笑对我们,可能会忍受怎样的痛。我无法感知,我的每一次“训斥”捉弄或者是开玩笑逗闷子,父亲的每一次不好意思里,有多少苦涩。

 

我不是一个煽情的人,我笑对生死,但是,父亲的离去,来的,还是太突然了些。

 

因为下午,还好好的呢。我多想,哪怕是推着他,出去转一次呢!让他再看看,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甚至我都想,死了也没关心,给他穿好衣服,抱到轮椅上,尽管是深夜,推出去转一圈儿,也无妨啊?

 

众人忙打消了我的念头,这个使不得,没这样的,推着死人满世界转悠,哪有这样的?不行不行,你这不胡闹吗?打住,别再提!

 

或许还有些许遗憾吧,但是,不管怎么说,在父亲三位最重要的人即妹妹和我以及外甥女,我们三个人,一起陪伴着父亲,走完了他83岁人生的最后时刻。

 

我相信父亲是满足的,我相信父亲应该没太多的遗憾!

 

我也没啥遗憾的,我就是没办到第二天推着他出去转转,我觉得就这么一个遗憾!

 

看着父亲的遗体,几乎累残的我和妹妹,舒展一下筋骨。得,这回穿衣服吧,这回老父亲不会再往下拽衣服了吧?

 

我把刚才脱下去的寿衣的上衣再给老爸穿上,再把大黑袍子也穿上,再穿上蓝色的鞋,戴上有点和瓜皮帽似的那种帽子,活脱脱一个明朝人。

 

中国人的寿衣挺有意思,超古!

 

我春节,还给老爸买了好几件衣服,没上身儿,我问二叔,这些衣服,给老爸穿上吗?二叔说,甭费那劲,你们最好留着穿。不新的吗?穿怕什么?如果不愿意留着,一起装棺材里,他就算得了。

 

我说下一步咋办?二叔说:“入殓呗!”。

 

我也不知道啥叫入殓,我们把父亲穿戴齐整,姿势摆正了,手捋平了,脚摆正了,头摆正了。二叔说:“面相不错呢,很安详,和睡着了似的。眼睛也闭上了,挺好!”。

 

我记得在屋地下烧了纸,二叔和大哥磨叨了几句。

 

二叔:“行啊三哥,走好!”,几个人对着老爸鞠了躬。

 

把殡葬的褥子拿来,平铺在炕的另一边,把父亲收拾妥当之后,仪容仪表收拾完之后。整个把父亲移到新褥子上,一共8个人,一边4个人,拽着褥子,放到了棺材里。

 

把逝去的人,放倒棺材里,再整理一次仪容仪表,尽量弄的安详舒服些。给老爸枕好枕头,脚下垫好脚垫。垫脚的东西和假山似的,也像笔架,叫什么我不知道,因为当时我比较蒙。

 

入殓具体都举行了哪些仪式,我现在回忆不起来了。我只是记得穿戴好,转移到新褥子上,再抬到棺材里,入殓就结束了。

 

还得把脚用麻绳捆上,这个有讲究,我说不清楚,但是必须得用麻绳捆上。

 

麻,在丧事活动中,非常重要。中国古代,披麻戴孝,说的就是麻绳的麻。

 

全部弄好之后,遗容遗貌全部整理完毕,把棺材天盖上。

 

棺材天就是棺材的顶板,非常厚,得几个人才能抬得动。

 

棺材天和棺材是有卯榫结构的,往前一推,再往后一推,这就咬住了,严丝合缝!

 

二叔问我怎么办?我说我哪知道怎么办啊,一切听您的,我也听您的,您说干嘛就干嘛。只要顺顺利利把老爷子安葬了,入土为安,怎么都成。

 

接下来就是做贡品,以为我当时有点蒙,程序很复杂,我也没记住。

 

棺材前面摆着我爸的大幅遗像,七八天前,我就放大喷绘好了,还镶了镜框儿,做的显的很高大上的感觉,众人齐夸不错啊。而且也给我爸看过,我说:“这个您看看,您不介意吧?”。

 

我爸:“说不介意,那介意啥啊?”。

 

我说:“您觉得行吗?”。

 

我爸说:“挺好挺好!”。

 

摆好遗像,点上蜡烛,蜡烛不能熄灭,得要着到出殡为止。所谓之吹灯拔蜡,就是蜡烛熄灭的那一刻,人就彻底离家,去坟地安葬入土为安了。

 

棺材前弄个香炉,烧上香,这就算是供上了。

 

人啊,真是瞬息万变,老爷子刚才还招呼人喝酒喝酒,没多一会儿,就享受贡品了。

 

再摆上几样贡品,橘子香蕉苹果梨馒头,不拘什么,有什么摆什么。冬天的夜里,反正摆什么,也冻的和铁榔头似的。

 

把人抬进棺材,点上蜡烛烧上香,一切妥帖,接下来就是报庙。

 

报庙,我也不懂,我当时特意问了好几遍才知道咋回事。大概意思就是,拿着香纸蜡烛等等,到庙上烧香点纸,和上天汇报一声,意思是谁谁谁,现在已经归天,你们那边知道有这么一个事儿,准备好迎接此人,大概,就这么一个意思。

 

“庙”,就是连接阴阳两界的媒介。意思是到那儿一烧香,上天就知道了。“庙”的存在,基本就相当于电话局,去电话局,给上天打个电话,向天庭汇报一下,过几天来一个人。

 

妹妹一直哭,我的最重要任务,其实是保护安慰好我妹妹。老爸没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妹妹不能哭坏了。妹夫不能老看着她,妹妹哭自己的亲爹,妹夫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我这个当哥哥的,时时得要顾活的,照顾好妹妹和小外甥女才为首要。

 

我还和外甥女开玩笑,得了,这回你的靠山算是彻底倒了,外甥女只知是呜呜呜呜呜一个劲儿地哭!

 

大约夜里2点了,我得先给北京的老婆打个电话。老爸晚上8点开始呼吸急促,接近死亡,我应该早点打,但是一直没顾上。

 

电话接通,我老婆就知道了我爸没了,老婆不断地安慰我:“你可得好好的保重,老爷子没了,高寿,喜丧,你别哭个好歹的,听了吗?”。

 

我说:“知道,你就放心吧,我啥事没有,你就放心!”。

 

老婆说:“我早晨就走,咋走再定,你就别管我了,我随时打电话告诉你告诉你位置。对了你要现金吗?”。

 

我说:“你带点吧,带1万,备用呗!”。

 

老婆一再叮嘱我,别着急,老爷子挺有福气的,我明天就到,你自己多保重。

 

接下来二叔开始派班,5个人守灵,其他人该回家回家,不需要那么多人,还有明天晚上呢。

 

留下5个人,年纪都和我差不多,也有比我小的。

 

到此时,所有的参与者,包括二叔等一干人,除了我和妹妹妹夫外甥女外甥我们五个人,其他的叔叔哥哥弟弟侄子等,没一个特别近的人,都是我们李家本家远房的。有的七八代有的五六代。好像有俩我爷爷和他们的爷爷是一个爷爷的,这算是最近的了。

 

二叔说叫个做饭的,我说甭叫,我做就成,我也没啥事儿了。而且这儿啥都有,眨眼之功就能做出几个菜,大家喝酒吧!要不一宿怎么熬?

 

院子外面,棺材前面大约5米远的地方,笼起一堆火。我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木头,如果按斤算,估计至少有1万斤,都是我爸生前弄的,有的十几年有的几十年,各种木头,而且啥木都有,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有。

 

大火好几米高,映的满院通红。离着几米远都烤的慌。

 

我不费吹灰之力,用《金瓶梅》的话,就弄了一桌子齐整酒席。因为原本也想,我爸回来了,我就张罗者白天开几桌,大家吃着喝着玩呗,让我爸高兴。

 

白酒也有的是,都是我平时拿回去的,各种各样的酒,他们自己去挑,想喝哪个拿哪个。告诉他们地儿,我就不管了。

 

几个人,喝将起来!

 

棺材前面的香,不能断了,快要燃尽就得重新点三支。蜡烛也不能灭了,搁几分钟,就得出去看一眼。好在我前几天买香时,我就想到了,我买了很高的香,就是想这香燃的时间长一点儿,省的老换。

 

二叔还说:“您看人家准备这东西,要啥有啥,啥也不缺!”。

 

二叔说:“你和你妹妹这几天是重头(主要)戏,所以今晚你做完菜让他们喝着,你俩啥也不用管,就好好踏踏实实睡觉。因为明天后天,你俩有很多事儿要做,不能连着熬几天,那不熬坏了?”。

 

说完,二叔也回家睡觉了。

 

把老爸睡的这套被子褥子扔院子里,等出殡后统一扔到西河套连同老爸的其他衣服褥子等全部烧了。屋里有很多被子褥子,都是我盖的。我和妹妹外甥女小外甥,横躺竖卧的,随意睡了。

 

早晨6点,我被二叔叫醒了,二叔给我拟了一个单子,其中有几个电话要我打,其他的,二叔早都打过了。我打的是我爸的哥哥弟弟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堂兄堂姐们,这不是除了我妹妹之外,我最近的人了吗?

 

我说我给二大爷的二儿子也就是我二哥打一个电话,他们那一大家子人都让他通知不就得了?二叔说可以。

 

天亮后这5个守灵的兄弟侄子们回家吃饭睡觉,又换了一拨人。还是二叔主事,昨儿下午来的那个大哥协助,算是副手。

 

二叔和大哥和我商量咋办:“我说咋办?您说咋办就咋办,我还能咋办啊?连我都听您的,您还问我?我也没啥经验,完全不知道咋办。您啊,啥都不用问我,该干嘛干嘛?该买啥买啥,按您的程序,让我爸入土为安,这就行了!”。

 

二叔说中午开始正式吃饭了,计算几张桌,多少人吃饭,多少人做饭。

 

我说:“做啥饭啊,不有杠房吗?您找您在的那个杠房,他们全包,连做酒席带出殡抬棺材挖坑,所有等项,都他们一伙儿人干了,不就得了吗?还做啥饭啊?挺费劲的!”

 

二叔说:“那也行,这样到省事儿!”。

 

二叔通知杠房,一个多小时后,杠房的人和设备赶到,蒸饭的那个大铁箱子,炒菜的大锅,很大的煤气罐,所有应用,一应俱全,开始准备午宴。

 

二叔和我商量桌餐的价格,我说:“都您说了算,不用问我,您觉得啥样的合适就啥样,到最后一算账,齐活儿,我是真不想管这些事儿,我也没这心思,您就看着办得了!”。

 

二叔就不再问我,派人去买酒买烟,菜饭不用我们管,烟酒我们自己出。啤酒白酒,一件件,不一会全到齐了。

 

烟酒,在我家附近任何一个商店拿都可以,都不用先付钱,直接拿,要多少拿多少,事毕,没用完的烟酒可以再退回去。算好了,一结账,齐活儿。

 

要说临里乡村的,有也很多好处,比如,这就是一遭。甚至,他们在哪儿拿的,我都不知道,我也不管这些,爱哪儿拿哪儿拿吧。

 

 

我爸,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因此所有来宾,不管比我辈儿大辈儿小,我都得在门口跪下磕头迎接。一天恨不得跪几百次,跪的我,膝盖疼。跪下,几乎都站不起来了。二叔就让我别的地待会,找个人在门口,来人一弯腰一鞠躬,就可以了。

 

快近20年前了,当初我妈没的时候,也是好几个兄弟在门口替我跪,我们几个换着跪。人家兄弟多的,比如是个六个兄弟,可以轮班门口接人,我这没人替,只能我自己。

 

二叔:“就那么个意思,谁老跪啊,跪一天,腿不得跪折了?都是瞎扯淡,意思意思得了!”。

 

 

来人接二连三络绎不绝,很多人昨儿就知道我爸回来了,因为有的看着往回拉了,或者听别人说了。都准备今天上午来看看我爸呢,没想到,没等看呢,人就走了。

 

这里的看看我爸的“看”,意思是要花钱来看,我爸本身岁数比较大,而且人缘极好,所以说我爸今儿上午如果还健在,那么今儿中午估计也得一两桌席。人家来“看”,不是买东西就是给个一二百,你得留人家吃饭。

 

当然了,现在拿东西的不多了,大部分都是直接给钱。

 

再有就是我老家习俗,下午一般不“看”人,因此昨下午来的那三位,我二叔老叔和大哥三个人,不算是正式的“看”,就是觉得我和我爸回来了,来聊一会儿,顺便看看老爷子啥样。

 

我二叔喊:“三哥老爷子仁义,都给你们省下来啊!”。意思是,都给你们剩下看我爸的钱了。

 

作者/肥猪满圈

贰零壹玖零肆零贰柒帝都

 

 

父亲-第十四季



 

我今儿早晨就去天津了,现在是晚上9:40,我刚回北京到家。今儿就简单写点,不写那么长。

 

接13季,正文:

 

中国城里死了人,放殡仪馆里一冻,然后回家该干嘛干嘛?吃喝打麻将,都不在话下。啥时候想起来了,啥时候想火化啥时候化,领了骨灰,愿意安葬即可安葬,不愿意安葬,直接放骨灰堂里,一年几百块钱。但是中国农村死了人,那就太麻烦了。

 

我家的风俗,相对算是最简单的,比如近邻山西陕西,都比我家复杂的多。

 

前年,我在广西待了俩月,广西,就更复杂了。人死了,先入棺材埋葬。广西不是雨水大吗?快的2年,慢的5年,棺材就烂了,把尸骨捡出来,然后按顺序装坛,二次下葬,这次才是真正的葬礼。也就是说,人死了四五年五六年之后,把骨头捡齐整到装坛子里,再次埋葬。

 

相对而言之,第二次埋葬,才是葬礼的最高潮,也就是最隆重的。参与人数也最多,花费也最多,收礼也最多,死者家属也最重视。

 

我家,相对简单的多,而且,我也不打算大办,我不想活着不孝死了乱叫。但是我老家,不少人家的老人死了,孩子们媳妇们哭的伤心欲绝,恨不得随之而去,哭的伤心的看意思都想陪葬:“哎呀我的……呀,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其实生前,你对老家儿(老家儿是北京话,就是父母的意思,“家儿”读尖儿)好不好,谁看不见啊?装什么啊?

 

我就想,相对体面地,有尊严地把老爸安葬,这就成,别的,不需要。也不拘什么俗理,不讲究那么多。

 

实际上我家,比如我父亲,夜里1点20 走的,当天上午或者下午,就可以出殡,埋了,入土为安,这就得了。因为这样做,能省好多钱,葬礼当天全部结束,不就中午一顿晚上一顿饭吗?等于省了第二天的三顿饭。

 

假设一顿饭10桌,一桌就算350吧,那么三顿饭就是30桌,多出30桌不就1万块吗?我就说这意思。

 

二叔找我和我妹妹商议:“三哥(二叔叫我爸三哥)仁义,也没让大伙儿破费(意思是回家当天就走了,要不大伙儿还得来看三哥,还得花钱,不就是破费吗?),而且现在也不伤地,我看就多留一天,不就几顿饭吗?你说成吗?”。

 

我说:“那有啥不成的,只是耽误一天,大伙儿就得帮着忙活一天,辛苦大伙儿了!”。

 

妹妹:“辛苦二叔了!”。

 

二叔说:“诶呀,个人家(“个人家”的意思就是都是自家人,因为帮着忙活的都是我们老李家一家人)的事儿,说不着!”。

 

我说:“那行,二叔您看着安排吧!”。

 

二叔说:“那一会儿,先生(先生指的是阴阳先生,我们老家死人,必须得有阴阳先生。阴阳先生来了需要做很多事儿,包括制作和画各种符,包括制作经幡,也就是孝子扛幡儿的幡儿等等)来,我就和先生说?”。

 

我说:“您说,您全权做主,二叔我真的不想管这些事儿!您就自己独断算了!”。

 

二叔说:“好好”。

 

解释一下二叔说的“不伤地”,不伤地的意思是就是农民耕种的耕地,现在还冻着,踩了也没事儿。要不说我爸仁义呢,我假设,如果现在,就得伤地了。因为现在地都种完了,苗都快出来了。我家的坟地在东边地里,离着村子大概1公里。出殡,得很多人,呼呼啦啦的,得踩不少地。

 

虽然说这也没什么,但是终归不如不伤地的好吧?如果死在比如七八月份,玉米地里,抬着棺材,你想那得多费劲啊?因此说我二叔说我爸“仁义”,指的就是这个。老爸既过年了,还不冷不热。如果五方六月,那也不好,那死了就得埋,要不就臭了。当然现在有冰棺另说。

 

杠房的厨师们埋锅造饭,煎炒烹炸,不在话下。

 

唯独大喇叭我反感,本来我爸没了,心烦意乱的,再来一个高音扩音喇叭,在那里放着哀乐,呲哇呲哇的,听的人心烦。

 

我说能别放了吗?咱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众人齐说不放不行,没气氛,也显不出悲伤,那哪行啊?得放。

 

因此此后的两天,满院子里哀乐齐鸣,一直到出殡结束!

 

因为大锅煮肉,需要烧柴火。正好二叔家有油锯。以前听人说油锯油锯,听说过没见过,这回见识了,还是进口的。油锯就是烧汽油的,用汽油机作为动力的锯,比单纯用电的电锯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二叔让儿子回家去拿油锯,这帮小子,好吗,这顿祸害。甭管多粗的木头,都和切豆腐似的,满院子的木头,全部截成二三十厘米一段一段的。

 

而且还有一个夜晚需要守夜,夜里,还得笼起一堆篝火,得烧不少木头。甚至一直到现在,我家院子里还对着一堆当时剩下的不少木头,在院墙的一角儿。

 

所有的来宾,都得到棺材前面烧一次纸,磨叨几句,甭管叫三哥、三叔、三大爷、三爷爷、三老太爷,一边烧纸一边磨叨几句:“哎呀您咋这么快就走了,您正是享福儿的时候啊,您看这儿子闺女多好啊,多孝顺啊?您咋就走了呢?”。

 

来宾在棺材前烧纸这一环节叫“吊纸”,“吊纸”您不理解,诸葛亮吊孝您知道吧?意思趋同。

 

我在门口迎人磕头,我妹妹在棺材前陪人吊纸。

 

棺材前,除了摆着贡品,还有一碗米饭,是两碗饭都夯紧了再扣在一起,抬起一只碗,碗里的饭鼓起来,和馒头似的。上面插着三根棍儿,棍儿上缠着棉花球。这是出殡起棺的时候用的。

 

凌晨1点20人走了之后已经去了一次小庙儿,那次叫报庙儿。然后还得去9次小庙儿,叫送浆水。到底叫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理解,是送浆水。所谓之“浆水”,就是送浆浆水水,说白了就是送吃的喝的。

 

送浆水,就是给死人提前预备着路上吃的喝的。也许不对啊,但这是我的理解。

 

因此我和妹妹以及亲门近支,时不时地得要去一次小庙举行一次送浆水仪式。

 

送浆水的仪式是拿着一个茶缸子,茶缸子里面装着小米,泡着水,然后点着香,点着纸,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爸爸,渴了喝水,饿了吃米儿。给您送浆水来了,您走的时候,路上不饿!”。大概啊,就这意思吧。

 

然后站起来,围着小庙,正转三圈儿再反转三圈儿,一边转,一边往地上倒茶缸里的小米和水。从人故去到出殡,这种仪式一共是9次。

 

大约上午11点,“先生”(阴阳先生)来了,先生开始工作,先和二叔商量哪天出殡,商量好之后,先生再算上午还是下午,结论是明天下午三点起灵。

 

先生坐在炕上,开始他的工作,制作幡儿,画各种符,剪各种符。好在,所用之各种颜色的纸,我买的都齐全,一样不缺。

 

作者/肥猪满圈

贰零壹玖零肆零贰捌帝都

 

 

父亲-第十五季



 

其实,如果,我是说如果,按着我自己的意愿,我就想,既然人死了,咱就别折腾了,有尊严地入土为安,也就行了,不用这么折腾。我个人觉得,折腾的再厉害,死人是不知道的,无非是做给活人看,看他的儿子闺女多孝顺啊!而我呢,不需要别人的这种看法。你爱看我孝顺不孝顺,我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而且,孩子孝顺不孝顺,老父亲生前知道,只有他有权评价。现在老父亲已然是安然离世,其他人的评价不管如何,都不算数儿。

 

上一季,我已经说了,我们家那儿的风俗,不算是复杂的,甚至可以用很简单来形容。即便如此,我也觉得死个人“手续”太多,但是,农村就这样,不得不这么做。

 

 

上午,陆陆续续地二大爷家的3 个儿子2个女儿(还差一人我三哥)也到了,他们4个住在当地市里(县级市),1个住在承德市里,都不算远。这是除了我妹妹之外,和我血缘关系最近的人。

 

忘了介绍了,棺材摆在院里,搭了一个棚子。他们带来了6个还是7个花圈,把搭的棚子围起来,二哥说这样多还看。陆陆续续,别人买的带来的花圈也围起来,那天风不小,好多人一整天都在看着花圈。

 

中午11点,老婆打来电话,说我马上就到了,你出来接我一下。

 

我赶紧出去,远远地看见一辆红色轿车缓缓驶来。接她,是我当初告诉老婆,你到了提前告诉我,我得嘱咐你几句,因此,她才打来电话,我接出去几百米,公路边。

 

我打电话问:“是红色轿车吗?”。我就听老婆问司机:“您的车是红色轿车吗?”。司机说:“是是是,红色的”。随之老婆告诉我说:“是红色的”。我说:“我都听见你问司机了。好了,我就在公路边儿,你们看到我,停车即可”。

 

老婆下车,我还得安慰她,我说你就跟着我,去棺材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哭几声掉几滴眼泪,烧点纸,叫吊纸,一切按着我的指令做,其他的任何事儿,不用你管。

 

我带着老婆进院儿,大家的目光跟着老婆的步子移动。到棺材前,烧了纸,我妹妹看见嫂子,哭的更厉害了,俩人搂着,这通哭啊。哭毕,就该吃饭了。

 

 

陆陆续续,各路亲友嫣然抵达,中午开席,七八张桌同时进行。还有没坐开的,只能等下一悠儿,等别人吃完了,再重新摆上一桌,接着吃。

 

男的喝酒,因为天还冷,喝白酒的多。平均一桌8-10个人,能喝3瓶白酒吧。现在的人,不如早些年能喝了。

 

当然了,早些年喝散酒,几十块钱一大桶,现在是几十块钱一瓶的酒,不能用太次的白酒和香烟,这些都是二叔安排的。

 

我把老婆交给老婶和一个小妹照顾,老婶就是前几集来看我爸的那个老叔的老婆,小妹就是同族妹妹,和我妹妹关系比较好,她俩小时候老一起玩儿。

 

我之所以把老婆交给别人照顾,是因为我怕老婆受委屈。让她来出席我爸的葬礼,我觉得就可以了。按着我的意思,我都不让来她来,我觉得没必要。但是叔叔们劝我你还是让她来,看着好看。其实我本身,是不在意这些的。我觉得我和妹妹,把我爸安葬,入土为安,埋了,就可以了。

 

我老婶儿,走哪儿都带着我老婆,我也和管事的二叔说了,凡事,别安排我老婆做,她不懂,也不要挑她的毛病,她不是咱家这边的人,不懂咱家这地方的事儿。

 

老婆还老劝我,我不用你照顾,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得了。我皮实着呢,没事儿。

 

中午收桌,很多半瓶的三分之一瓶的白酒,几位妹妹姐姐嫂子弟妹们,挨着瓶的看,少量的,倒到一个瓶子里,晚上接着还得喝呢。

 

 

一白天无话,又到夜里了,我让老婆去老婶家睡去,我妹妹不干。既然不干,那就让外甥女带着,去妹妹家睡去了。我让妹妹也回家,这儿有我,就得了。我妹妹不干,非要在这守一夜。妹妹说,这是最后一夜了,你就让我在这吧。我能说啥啊?

 

二叔照旧还是安排5个男的守灵,还是安排我,该睡睡,别跟着掺和,不用我守灵,这回守灵的人夜里喝酒,菜也不用做了,因为白天两顿宴席,菜有的是,他们想吃啥他们自己弄,满地都是酒,爱喝啥喝啥。

 

篝火又起,火苗子两三米高,院子里亮如白昼。木头烧的噼噼啪啪作响。

 

几个人轮班,一人半小时,负责看着棺材前边的蜡烛和负责换香,主要是看着香别着灭了,蜡烛别灭了。

 

一宿,这几个家伙烧了估计得有几千斤木头,木灰堆起老高。

 


 

第二天即正月25早晨6点,我又被叫起,又开始了一天的仪式。妹妹还是哭,我老婆还得看着我妹妹和外甥女,不让她俩哭的太过。

 

我没时间哭,我还得接人待物撑场子。

 

中午,西安的三哥回来了。三哥,也是我二大爷的三儿子,男的里他排行老三,他家大排行老四,一姐姐俩哥哥。三哥是当兵的,在西安干的还不错,俩杠四个星儿,两毛四,大校,归北京总参管。

 

我和三哥聊了几句:“这么远,哎,费这劲干嘛?”。

 

三哥:“别人可以不回来,三叔(三哥叫我爸三叔,我爸是三哥的亲三叔。三个的父亲是我的亲二大爷)我必须得回来,不回来不行!”。

 

三哥说的实际上有道理,我爸对他家的贡献太大了,包括我本人,对于他的父母……(此处省略758字)。

 

我辽宁辽阳还有一个亲叔叔,即我的亲老叔,我爸老三大排行老五,我辽阳的叔叔说我爷爷最小的孩子,男的排行老五,男女大排行老柒(怕那个七字敏感)。

 

我都不想给他们打电话,但是我二叔逼着我,非得打,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儿,打不打是我的事儿。我说就算我的事儿不就得了嘛?二叔说那不行,必须打。

 

我只给老叔的大儿子打了电话,其他的他爸他妈他弟弟妹妹,你自己通知吧。

 

他们,一个没来!也没回音,通知不通知到,我也不足道。事后,大嫂微信给我500块钱,我没要。我十七八的时候,大嫂20多,那时候我们是工友,因此我和大嫂,更像是朋友。

 

 

我的爷爷奶奶,基本都是我父亲养老送终的。我的爷爷奶奶啥时候死的,我父亲的其余6个兄弟姐妹们,几乎都不知道。其中有一个,不是我爷爷就是我奶奶死的时候,好像是我二大爷正好赶在家,这唯一的一次“他人”参加我爷爷(或者奶奶)的葬礼,其他的,我父亲的几个兄弟姊妹,一概不知。

 

我的爷爷奶奶,对于我的叔叔大爷姑姑们而言,那是他们的亲爹亲妈,他们都能不在意,尼玛的一个兄弟死了,他们能在意吗?因此,说白了啊!我只真真的不想理他们。

 

我的文章,这段回忆我父亲的,也许,他们也在看,爱看不看吧!我知道我嫂子(辽阳的,我老叔的大儿媳在看)在看,我们是朋友的情分更浓於嫂子的情分。

 

我就觉得我的爷爷奶奶,养了几个他妈的神马东西,这几头人,就算没爹生没妈养的吧,我真替我爷爷奶奶冤得慌。

 

我家的事儿,我写过好多次,每一次我都会骂他们。颇有点像那年那月那人那狗,不是岁月峥嵘,而是岁月狰狞!

 

所以很多人看我的文章,怎么一直都是族人在忙活而不是亲人家人在帮着忙活呢?说句心里话,我是真不想通知,不想他们参加我爸的葬礼,真的!

 

我爸是你兄弟,但是你们有兄弟情分吗?我爸是你们的叔叔大爷,但是有叔叔大爷的情分吗?而且我爸对你们有,你们对我爸有吗?我们对你们的父母有,你们对我的父母,有吗?谁是你的亲三叔亲三婶儿?有过这种感情吗?

 

我知道他们可能会看到我的文章,但是,即便他们看到我的文章,也许心里不舒服。但是你他妈的舒服不舒服,我才不管呢!

 

都是亲侄子,但是不亲,我叫他们干嘛?因此,我才不想叫。

 

等葬礼结束后,我把这一干人等,十来个我的堂哥堂姐堂妹(没堂弟,我们家族堂兄弟这一辈男的我最小,女的我妹妹最小)全部删除加入黑名单了。2019年春节,我的堂兄弟姐妹,我是一个电话没打,都了拉黑删除了。此是后话不提!

 

估计有人会说,你写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干嘛?我想说,这就是中国人的家,很多中国的家,就是这样的。

 

比如沈阳我姑姑,离休的,离休才60岁。和小姑娘似的,身体好着呢。我小的时候姑姑就老和我说,姑姑要回老家看看。结果,不离休了吗,我说过得有200次,我陪您回老家看看,待些天,那可是您出生长大的地方啊。

 

而且,不是因为经济原因。中国很多人回不了家,其实是因为经济原因。但是我姑姑不是,我姑姑离休,去哪儿,国家花钱。甚至连我陪同的钱,国家都可以花。

 

但那时姑姑得给二表姐做饭,做了他妈的一辈子,一直做到死。

 

等到他妈的快死了,再想回去,回不去了。你想想啊,一九五几年离开老家,一辈子没回去。不是没机会,而是一直有“事儿”。

 

忙……

 

上班,为了工作,不工作了吧,为了孩子。姑姑的三个孩子,大表哥(姑姑的儿子)今年60好几了,比我得大十几岁;大表姐比大表哥小两三岁,二表姐比大表姐也小几岁,现在估计都退休了。

 

如果大清朝,出去一辈子不回来我可以理解。但是他妈的现在一宿火车就到,竟然一辈子没回去过。

 

我姑姑一直说想我爸(她的亲弟弟),大约十六七年前,我特意把我爸送到沈阳,我爸在沈阳待了一个多月。那可能是我姑姑数十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还是我爸能去,她不能回,不得做饭吗?尼玛的最小的都三四十岁的人了,用你做饭?

 

我姑姑,非常爱我,也非常疼我。但是,老人家离开家乡后,一辈子没回去过。不是因为路途遥远,不会因为回不去,不是因为没机会,不是因为没钱,而是……而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还有一个孽畜,那就是我四叔,我懒得提丫挺的。

 

我写这段儿,是想告诉大家,这就是我家的情况。我爸去世,我的表哥大表姐二表姐,我压根儿就没打电话通知过他们!

 

我估计有人会说忘记仇恨或者不愉快。首先,这不是仇恨,而是我真不认同我的父辈们的叔叔大爷姑姑们做人做事的做法儿。我实在是不认同,真的。而且,有那样操蛋的爹妈,不也才能教育出那样的孩子吗?

 

作者/肥猪满圈

贰零壹玖零肆零贰玖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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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日期:2019年7月1日星期一於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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