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强 | 浅议阮奖之一王晴《从此他乡是故乡》

编者按：

，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

一是可以随着十几位学员的摄影专题方向，了解、熟悉他们所关注的社会、生活各个领域，拓展、充实着我们的认知和理解；二是还有一些摄影专题之外的发现……比如：

杨建强，在山东青州经营一家琥珀蜜蜡的小店，业余兼任当地摄影家协会摄影培训老师。虽然酷爱摄影，但因工作原因经常被困在店中，只能通过看书、看文章，思考摄影现象、关注热门摄影作品等聊以慰藉摄影爱好。同时，他也是一名基督徒。

5月26日第二届阮义忠摄影人文奖榜单公布后，他开始密切关注，并酝酿出了第一篇影评。用建强自己的话说“写这篇文章，一是因为有话要说，二是因为有作业要做”。

无声的诠释

—— 读“第二届阮义忠摄影人文奖获奖作品：

王晴《从此他乡是故乡》 ”有感

文/杨建强

图/阮义忠摄影人文奖公众号

作品背景：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斯大林时期，苏联向中国工农红军提供了军事支援，派遣苏联红军进驻伊犁。其中一群年轻的女战士受命来到中国，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刚刚二十出头。战争中，有些姑娘被炮火夺去了年轻的生命；有些姑娘收获了跨国爱情，却又被无情的战火摧毁。战争后，她们中活下来的，留在了中国，加入中国国籍，把根和血脉留在了新疆，与中国丈夫合葬在她们曾战斗过的土地。（以上内容选自王晴《从此他乡是故乡》作品简介）

看完这组作品，总体印象是比较深刻的。尤其作品在叙事结构方面，不乏精彩之处。本文主要针对作品的叙事结构展开分析与讨论。

这组作品由二十二张照片构成，先描述一下单张照片的大致内容。

1. 年轻的布尔什维克女战士。2016年4月翻拍

第一张照片是翻拍的一张苏联红军女战士的合影，是本组作品讲述的这个群体的第一代人。

2. 菲多斯娅女士和中国丈夫姜树科之墓。2016年4月新疆伊犁。

随后第二张照片，是她们当中活下来并在中国结婚生子的其中一位战士与中国丈夫的合葬墓碑，这里是墓园的场景，是关于归宿的。

3. 残照。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墓碑已经剥落的残照的特写镜头，斑驳的树影中已然无法分辨墓碑的主人。至此已经描述完第一代人的归宿。

4. 女战士阿历山德罗娃遗像，女儿拉丽莎端详抚摸着。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紧接着第四张，讲的是女红军的子女，也就是这个群体的第二代人，抚摸母亲的遗像，这个场景是关于缅怀和传承，桌子上除了母亲照片，还有一张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照片，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符号，也是另一条线索的开始，第四张照片也是第五张照片的局部特写。

5. 拉丽莎在家中，圣像、时钟、和母亲的照片是她的陪伴。2016年4月新疆伊犁。

这种场景的转换非常连贯，第五张是第二代人拉丽莎生活的房间，墙上是时钟和宗教的绘画，小桌上是母亲照片和圣象，拉丽莎抱着一只猫，这些都很重要。房间里除了纪念就是信仰，这里简陋且朴素。

6. 拉丽莎丈夫生病，同胞来家中探望祈福。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六张照片紧连着上一张进行叙事，拉丽莎的丈夫生病，同胞来探望一起祷告。依然是简陋的房间，依然是信仰的虔诚。从一个人引出了多个人：作为同胞的这个群体，以及他们之间的关怀。

7. 拉丽莎与同胞在院中。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七张照片场景由室内转向了室外，并由此过渡到下一个场景：墓园大门和紧挨的教堂。

8. 墓园大门门楣，与守墓人家的门牌。2017年8月新疆伊犁。

第八张照片是墓园大门门楣和守墓人的门牌，仔细看门楣上的各种铭牌：政府制作的XX（这里看不清）历史建筑，低保家庭、十星级文明户、平安家庭、伊宁市城乡低保户、黎光街二巷。 “低保”的铭牌在这里有两个。

9. 教堂内景，俄罗斯人信奉东正教。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九张照片，由守墓人门牌的局部，直接转入了教堂内景，在前文中作者已有交代：墓园和教堂是紧挨的。教堂内部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10. 教堂神父，彼得罗先生，是俄罗斯红军烈属，目前负责教堂管理工作。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十张照片，是教堂神父彼得罗的一个剪影，实际上他是这个群体的第三代人，后面的很多人物都与他有关。从这张照片开始，整组作品进入一种由细节的层层叠加来积累情绪以及信息的过程。

11. 拉丽莎打开俄罗斯文的《圣经》。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十一张是拉丽莎的手和圣经的特写，在此之前拉丽莎的手已经出现过一次，那次是抚摸母亲的照片。这都是最重要的事情。

12. 礼拜，安得列.佛肯在亲吻主的画像。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十二张是教堂内群体活动的场景，从教堂内景到神父剪影、打开圣经的手，再到这一张集体活动，自然流畅。

13. 圣炉。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十三张的静物圣炉是教堂场景的结束，并流畅的转换到下一个场景。

14. 墓园看守人亚厉山大，收藏的俄罗斯老式手风琴。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十四张与第十三张都属于静物，都属于精神生活的范畴。这是俄罗斯的老式手风琴，并且是低保户墓园看守人收藏的。这是俄罗斯民族传统的乐器，是具有代表性的符号。

15. 弹唱中的伊万。父亲是天津人母亲是俄罗斯人的伊万，会说俄语汉语维语哈萨克语。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十五张是会说多种语言的伊万，正在弹唱，伊万是典型的俄罗斯东正教教历中的名字。文字补充说明父亲是天津人。

16. 老收音机。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十六张，是一个上海牌老收音机，和第七张的卫星信号接收器成为所有照片里面关于对外界社会信息有联系的物件。所有照片中没有互联网、电脑、电话、手机、汽车等等现代化设备的出现，于是可以将这个过时的收音机理解为一个符号，一种隐喻：这里的种种一切，跟外界社会是相对隔绝的，这个群体是孤独的。

17. 小菲多斯娅和索菲娅在练习音乐。她们是生活在新疆伊犁的第四代俄罗斯红军后裔。小菲多斯娅从小失去父亲，由叔父彼得罗收养，一起住在教堂旁边的房子。2017年8月新疆伊犁。

18. 索菲娅给母猫喂食牛奶。2017年8月新疆伊犁。

第十七张和第十八张，过渡到了相对明亮的画面调子，这是这个群体的第四代人，叔父彼得罗神父收养的他们，学习音乐，喂猫，住在教堂边的房子里。

19. 神父彼得罗带着鲜花去祭墓。小时候，彼得罗家住在伊犁的牧区，姥爷生前是赤脚医生，为当地哈萨克老乡免费治病，深受爱戴，死后就埋骨在草原上。2017年8月新疆伊犁。

第十九张是神父彼得罗拿着一束鲜花祭墓。从第十张的剪影到这张的正面照，以及教堂、乐器、音乐等等要素的连接，前后浑然一体。从教堂到墓园，又即将回到开头时的地点。

20. 彼得罗父亲在岳父的墓前失声痛哭。2017年8月新疆伊犁。

第二十张，也是作品的高潮，彼得罗的父亲在岳父墓前痛哭。文字说明中彼得罗的姥爷是赤脚医生，免费治病，深受爱戴。通过前面场景层层积累的那些情绪，随着老人的痛哭的画面，爆发出一个高潮。

21. 在墓园，来祭奠母亲的拉丽莎拥抱亲吻着同胞姐妹。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二十一张依然是墓园，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作品中刚开始出现的拉丽莎在这里拥抱亲吻自己的同胞姐妹，她们都来祭奠母亲。上一张是第二代人对第一代人的深刻怀念，这一张更有同代人之间的相亲相爱，在墓园和教堂的来回转换之间，第三代、第四代人，没有理由不会被爱充满。

22. 墓园夕阳（旁白）。2016年4月新疆伊犁。

第二十二张，是关于尾声，关于答案。墓园草地上十字架的影子，是一个符号，是一个隐喻，也是作者对于故乡的更深一层揭示。

好了，至此，所有作品按照我个人粗浅的分析罗列完毕。作品从画面表现上，大量的暗调运用使作品深沉肃穆，而画面内容的信息量上，选择了黑白而不是彩色，用一种很克制的手法仅仅保留那些十分有必要的元素和线索，照片之间有很强的逻辑联系。

在二十二张照片里，既没有讲生存的自然地理环境，也没有讲他们从事的工作和经济来源，对于当年轰轰烈烈的战斗历史用文字一笔带过，对于这个群体与当下周围社会的关系也没有描述。作者把照片的选择限定在了墓园、家庭、教堂这三个场景中。照片的构成已然对答案是一种揭示：让他乡成为故乡的，仅仅与这三个场景内发生的有关。反过来讲，不把其他的照片纳入作品中，是因为那些与题目无关。 

在叙事的过程中，作者建立了多条线索：从墓地到教堂，从教堂再到墓地；从第一代到第四代人；从物质生活到精神生活；从拉丽莎开始到拉丽莎与同胞姐妹的拥抱结束；所有的这些脉络浑然天成，重要的符号隐含在画面中，以悄无声息的方式积累情绪最后迸发出高潮。

中国人讲究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传统文化里人故去之后，要带到故土安葬。故乡这个词是有着复杂的含义的。作者通过拍摄相对孤立隔绝的群体的存在和传承，以一种平实、含蓄、舒缓的刻画方式，无声的诠释了另外一种“故乡”：灵魂的归宿。

作品描述的年代跨度很大，中间经历了很多大的历史时期，整个作品能够引发更多的问题和思考。本文仅仅对照片本身的叙事方式做出一番讨论，不足之处欢迎批评指正。

2018.5.31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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