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熬浆糊：神农百草也多情

Original 小熬槳糊鸿渐风 2023-04-30

神农百草也多情

--医学发现史话系列之一

小熬浆糊

池照窗阳晚，杯香药味春。

沏上木鱼绿茶，啜一口，唇齿生香。这是月前在神农架避暑时买回的。暑气渐消，窗外绿意盎然，思绪不意间伴着茶香飘过窗棂，飘向那令人着迷的神农架。

木鱼绿茶系神农架木鱼镇土特产。据传“神农采药、为民疗疾，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唐以前没有“茶”字，所以写的是“荼”，看来祖先们最初把茶当药来用。神农生于随州厉山（此说有争议），距神农架不过一两百公里，他把神农架当作自己实现“中国梦”的根据地是有可能的。传说中神农氏有“三架”：架木为室，安置他的fans团；架木为梯，登山采药；架木为坛，得道成仙。传说悠远，景色瑰奇，好一个神农架！

神农架诸景中，我以为有“高原江南”之称的大九湖最美。群山怀抱的平原，一条小溪蜿蜒串起珍珠琥珀般的九个湖泊。湖边草甸上满是野菊花和蒿草，嫩黄翠绿直铺到山脚，驰目骋怀，令人心醉。景区小火车的导游一路脆声快语，讲野菊花的功效，神农发现灵芝和茶的传说，杜仲的故事等，讲的都是养生治病益寿延年的宝贝。

待到终点，按指引经过长长的廊厅，两旁各类土特产，以草本药材居多。至此方明白导游的一片苦心，我却并无恼意。靠山吃山，神农架素以以药材名世，号称“天然药园”。《神农本草经》为资格最老的四大中医学经典著作之一，载药365种。实际上，神农架地区已经发现的天然药用植物有1800余种。遥想鸿蒙初开的上古时期，中华初祖炎帝神农，一天到晚在深山老林转悠，“尝味草木，宣药疗疾，救天伤之命” (《太平御览》)。好辛苦好辛苦，甚至险些丢命。走不完的山重水复，看不尽的柳暗花明。所有自然界的药物几乎都是先民们以身犯险，不断试错中试出来的。比如野菊花，在服用过程中就不断有新的发现，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它除了清热解毒，还能治疗眼疾，甚至有扩管降压作用。神农百草也多情，有赖于传统中医药学的护佑，东亚大陆上华夏一脉由此生生不息五千年。

神农架大九湖畔盛开的野菊花（自拍）

纵观中外医药发展史，有个令国人自豪的生动事例。在地理大发现时代，15世纪末，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16世纪初，麦哲伦完成绕地球一周的航行，都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类壮举。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相当部分船员已在航途中魂归大海，致死原因多为坏血病。患此病的船员都是口鼻和牙龈出血，发展到全身肿胀、瘫痪，直至死亡。直到十八世纪，英国开启了大规模航海扩张的进程，一个喜欢琢磨的船医林德发现，得坏血病的总是那些堤段人群——底层船员，官员们却照常康健生猛。他观察到，底层船员吃的是面包腌肉，干部们除此还有马铃薯和高丽菜芽吃。原来吃特供的和吃地沟油的后果差别这么大。进一步的研究彻底揭开了谜底：新鲜果蔬中富含的维生素C（抗坏血酸），是预防坏血病的关键物质。维生素C通过促进胶原的合成，维持血管的完整性，从而预防了坏血病的发生。英国取代西班牙和葡萄牙，成为海上霸主，日不落帝国称霸全球，小小的维C功不可没。

不比不知道，一比好自豪。郑和七下西洋，船队出海，备足了茶叶、黄豆、瓜果等饮食材料。用木桶种蔬菜，特别是各种豆类，泼点水，不几天就生出绿油油一片豆芽，都是富含维生素C的食品。郑和船队出海，动辄两三万人，压根就没有坏血病这一说。倘若那时候中外船队在茫茫大海中不期而遇，三宝太监从150多米长的宝船船楼上俯身下望，但见两三条二三十米长的小船，甲板上东倒西歪躺着口鼻流血、奄奄一息的金发水手。我们的宣慰使一定会赏赐他们一些天朝的黄豆芽，以示圣恩，就像上世纪最高向首都工人赠送一枚芒果那样。这一幕纯属想像，郑和比他们早了差不多一个世纪。题外的话：关于美洲大陆的最早发现者，有论者认为应该是郑和。厉害了，我那时候的国。今年中美贸战大戏开演，才知风水轮流转，转得好厉害，现在我国的大豆，也就是黄豆，有90%要靠进口，而主要出口国就是米国。黄豆芽稀缺，赏赐须谨慎。

任彼桑田变沧海，一丸丹药定千春。老祖宗们的医药经验积存是如此的丰厚，足足让我们躺在上面吃了五千年的老本。然而，缺乏科学理性也使糟粕与精华相生相伴，一直陪伴我们走进新时代。有一部被我们奉为圭臬的经典药学大著，其中的部分内容之离奇，让人瞠目结舌。《红楼梦》中，赵姨娘用针扎小草人，使王熙凤与贾宝玉双双“中盅”惊风，这法子堂而皇之写在经典药书上。又如WG中，鄙家乡小镇，有“牛鬼蛇神”被批斗殴打后，照“经典验方”爬到厕所去舀粪尿喝。其他如耳屎、头皮屑、裤裆、寡妇床头灰、棺材板依照“经典”都是药，鱼刺卡喉，须将渔网烧灰调水喝，脑洞之大，一望无际。

与此同时，在另一套完全不同的医学理论体系指引下，域外医药学界风生水起，日新月异。尤其近两三百年以来，虽然频频走偏，但最终总是不负众望，带给人们意外之喜，连已有的经典药物也不甘落后，再奏凯歌。

阿司匹林，一颗小小的药丸，问世已近百年。本来是源于数千年前“柳树皮止痛”的验方，一直用于镇痛、消炎。后通过持续的研究和实验，发现了其在治疗帕金森氏病、改善儿童免役功能，甚至戒烟方面的功效。上世纪70年代又有突破，确定了其在预防脑卒中和心肌梗死方面的确切作用，被列入心梗一级预备药物。2007年，新的研究证明，阿司匹林在某些癌症治疗上具有确定的疗效。阿司匹林的应用是如此的广泛，以至于“每天两片阿司匹林”几乎成为美国人的传统。真不愧为医学界公认的三大经典药物之一（另外两个经典药物是青霉素和安定）。我周围几个血压高，心脏有恙的朋友，就时常交流平时服用阿司匹林的体会。顺便说一句，他们都是学医的。

那些药物学家们似乎比传统的资本家还要贪心和精明，拼命挤榨着研究药物的剩余价值。该他们走运，一不小心就挖个金矿。如果说阿司匹林得到年长者的偏爱，那么，像肉毒杆菌毒素（商品名Botox）这类引领时尚的产品就格外得到年轻人的青睐。人们知道它在整形方面的神奇功效，完全是无心插柳的结果。这种世界上最毒的细菌毒素，本来一直用于治疗面部痉挛，后来研究人员发现其在除皱方面的效果超棒，远强于其他整容术。其作用机理是松弛平滑肌，有效消除抬头纹、鱼尾纹等长年累月形成的表情皱纹。近些年来，Botox整形美容风靡一时。只是有点昂贵，打一针总得几千元，而且过段时间又要打。所以几乎成了演艺界和贵妇们的独享品，无数怀揣明星梦的女孩子也在不计代价地往独木桥上挤。

前途是光明滴，道路是曲折滴。曲折到往往把锲而不舍的人带上另一条星光大道。华法林，被视为医药五大发现之一。最初因为其造成奶牛大量出血死亡，被当作老鼠药使用。直到有一天，一个失意的美国水手试图服华法林自杀，却没能成功杀死自己。原来这老鼠药对畜有毒，于人无害。精明的药学界“资本家”将其用于人类的抗血栓治疗，大获成功。

19世纪末，德国的伦琴教授在研究阴极射线时，意外发现一束可穿透物体的光线，他的妻子在光线照射下看见自己骷髅般的森森白骨，吓得几乎惊厥过去。X光诊断术由此诞生。又是一座“金矿”，在此基础上，CT诊断术、核磁共振成像术等陆续问世，医学影像学成为炙手可热的临床诊断新贵。

有多少意外，总在重来。上世纪中叶，一个皇家空军飞行员眼睛被损伤，其后的检查中，发现残留的塑料碎片并没有带来负面反应，这一发现催生了人工晶状体的诞生与大量应用。敏乐啶本来是治高血压的，却被发现能治疗脱发。美国华裔科学家何大一另辟蹊径，发明了针对艾滋病的“鸡尾酒疗法”。医学史上一个个歪打正着的事例，不断揭示着上苍对人类披坚执锐前行者的折磨与偏爱是如何纠缠交织，令人眼花缭乱，悲喜交加。

回望神州，天佑中华，出了个屠呦呦。青蒿素是中医药学的本垒打，得分不少，尽管其研发遵循的是现代科学的技术路线。青蒿素挽救了千百万人生命，尤其在疟疾猖獗的非洲大陆。上世纪中叶，横贯非洲的坦赞铁路显示了我天朝上国对人类发源地的情结，在刚刚闭幕的中非峰会上，我们继续在非洲兄弟面前展示着大国的担当与慷慨，历史的传承叶茂根深。

屠呦呦在研究中

从本系列之二开始，我将每篇讲述一个医药发现史上的传奇故事。所涉无不与我们的生活、健康息息相关；所述都无不具有节外生枝峰回路转的奇趣。每一个发现都出乎意料；每一次飞跃都令人骄傲。

末了申明一句：但凡用药，谨遵医嘱。

您若醉酒，我没劝过。

（待续）

2018霜月于武汉南湖

【本期责任编辑：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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