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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人在海外:忧郁的布拉格

因荷藕然 鸿渐风 2023-04-30

【天门人在海外】

 

编者按】本号隆重推出的“天门人在海外”系列,因首篇讲述岛国顺风车的故事而隆重受阻。也成为本号创刊后的第一篇和谐号。为吸取教训,小编选择了这篇布拉格文章,小资情调,谅不至惊动有司。不过,有兴趣的乡友抽空读些昆德拉、哈维尔和卡夫卡的文字,也是蛮有味道滴—尤其是哈维尔的那篇《故事》。

 

忧郁的布拉格

 

因荷藕然

  

在东欧的几年间,一直是以匈牙利布达佩斯为轴心,在四周进行商务活动。有时为了商务,也到周边的国家走走。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罗马尼亚、塞尔维亚(属于前南斯拉夫),斯洛伐克和捷克,这些国家,一般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有的甚至是早去晚归。从来没有搞清楚这些国家方位。唯独捷克去了三次,而且每次总会小住几日。更因为认识了在德国定居而在捷克生活的“老盘”,而让我时常想起那里。

 

捷克首都布拉格,是座美丽而古老的山城。伏尔塔瓦河静谧而悠然,如流动的翡翠,从她身边缠绕而过。在她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布拉格一度成为欧洲最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现在的布拉格古城区,几乎保留了12世纪(也就是中国宋朝时期)以来,所有有代表性的建筑。从罗马式、哥特式建筑、文艺复兴、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新艺术运动风格到立体派和超现代主义,其中特别以巴洛克风格和哥特式建筑更占优势,是一幅摸得着、看得见的壮丽历史画卷。你身在其间,也不得不成为这幅漫长历史画卷的参照物而有所触动

 

世界时尚界历久弥新的波西米亚元素与概念,就发源于古布拉格。

 

查理石桥上看伏尔塔瓦河,对面有卡夫卡纪念馆


古城区与新城区之间,是通过跨过伏尔塔瓦河上的古老的查理大石桥连接起来的。桥上圣像林立、铜锈斑斑。桥上的人永远是熙熙攘攘。--因为在这里可以眺望四周的美景,也是去老城区最重要的通道。不时有滑稽表演,也有流浪的年轻歌手忧郁地弹唱着他们心中的歌。

 

在古城区的广场周围,有很多值得一赏的古迹,看的最多的是,建于1410年的钟楼,每到整点,开始自鸣,12尊圣像鱼贯而出,向站在那里的人们鞠躬。那时,我并不知道在这座钟楼建成之后,还有一段悲戚的传说。

 

雨中的布拉格广场,文中所有照片由藕煮包子拍摄


再远处,就是栉比鳞次的皇宫建筑群(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布拉格城堡)、各式塔楼与教堂,星罗棋布,我也叫不上名字。因为大多是红瓦黄墙的格局,在夕阳的辉映下,那些有点陈旧而破败的建筑,既显得莫名的凄美而又显得无比的神圣。

 

右侧往下,是古老仄逼的街道,置身其中,你仿佛回到了欧洲的中世纪,或者某一个远古的时代。在我的记忆中,那里到处都是老旧、破落、潮湿的门店与小巷。但都有它曾经的故事。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是一大片没有门的历史博物馆。

 

布拉格的文化传承以及对世界文学的贡献,更是足以让捷克人引以为豪。

 

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位参加过“布拉格之春”的作家,让世界了解了捷克斯洛伐克;写《故事与极权主义》的,是发动“天哦絨革命的哈维尔。他是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这位著作等身的哲学家作家,是捷克斯洛伐克最后一名总统,也是捷克的第一任民选总统。而卡夫卡死后对世界文坛的震撼,不是卡夫卡表现手法的荒诞,那已经是这个世界的荒诞了。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认识了老盘。其实老盘比我小很多,湖北江陵人氏,也算是我的老乡。文革后的大学毕业生,曾经是当地中学的老师。据说是二十三年前的十月,趁去泰国集体旅游之际,没有回国,而最先去的东德。柏林墙倒后,他在德国寻求避难成功。老盘去国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那年夏天收到他同学从北京寄来的一些资料。而且听说已经立案了。他担忧因此有牢狱之灾,而临时决定自我流亡了。

 

我明白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受。

 

抛妻弃子后,最初他不敢与国内通任何音讯,在德国也是东躲西藏,难民身份成功后,他才有胆与家里联系。但国内暂时也不再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风声鹤唳了。

 

我们去捷克,有时老盘不巧回德国了,我们就会把他从德国电招过来。他在捷克长期居住的原因:一是德国发放的救济金在捷克过得很潇洒;二是捷克中国人多,希望能寻找些商机。更多的是找几个人混日子,慰藉在异乡的寂寞。

 

老盘见到我们,开始是咧着牙齿笑,接着就沉默寡言了。落寞忧愁的脸上,是欲说还休的无奈,一如我看到的布拉格的冷峻与阴沉。他羡慕欧洲人的自由、民主与对人权的尊重;但也惆怅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祖国

 

布拉格伏尔塔瓦河边的卡夫卡纪念馆


国外生活大抵单调,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是一种说不出的枯燥乏味。突然有一天,老盘说带我出去走走。来到一个老旧、狭小的书店,老盘对我说:这就是卡夫卡的故居。你读过卡夫卡没有?我说没有。老盘说他也没有。然后一阵沉默。良久,老盘突然冒出几句:不管多么黑暗,他们总有表达的自由……总是尊重知识的……他们现在的总统是一名作家……

 

那天,布拉格下着小雨。

 

后来熟悉了,老盘也蹦出一两句心里想表达的东西来。有一次在一个捷克破烂的赌场,我们一起吃赌场免费的自助餐,聊起了我们共同的家乡。老盘不经意的说:真嫉妒他们这些欧洲佬,--他们才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的权利。你看我……你看我……!行尸走肉啊!不想家的时候,我也过得自由自在……

 

是第三次,我们去捷克,一早就给德国的老盘电话。他说正准备回捷克。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从早到晚也没有到。他没有手机,我们无法联系上他。快天亮了,我们只好上他布拉格租的公寓看看。果然老盘在睡觉。他不愿开门。对着窗外的我们说:累死了!我昨晚在路边修了一晚的车。也难怪,折合人民币不到五千元车价的车,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二天,我们早早地集合去赌场。在路上,老盘悄悄对我说:谁想赌钱啊!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如此苟且!你真能赢赌场的钱吗?!笑话!每次输了,我就想跳伏尔塔瓦河算了。罪过啊!

 

但一进到赌场,他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老盘只赌俄罗斯轮盘,是捷克中国人中P系列的创始人。所谓P系列,就是以老盘的Pan首位字母命名的--即对轮盘投注区,对尾数相同的号进行围剿。比如:1112131……他对全世界赌场约定俗成的、既有的05869系列“呵呵”两声,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有时,他一个晚上就这样坚持着他的P系列,仿佛这是他生命中唯一可以坚持的最后领地了。

 

凌晨两点,人见稀少,我见不到老盘了。他捷克的朋友告诉我,老盘肯定回去拿钱了,应该马上回来。

 

果然老盘马上回来了。见我殷勤地看着他。他悻悻的说:输光了。接着又咬牙切齿道:改变策略!赢回来就不赌了!

 

老盘去到另一台轮盘边,在荷官的对面坐下,我紧跟其后,担心他破釜沉舟的样子,欲想劝阻。老盘侧身对我说:我才不信邪!围5、8系列!

 

人间真有奇迹。半小时内,盘面上,转珠两次掉进5一次掉进8,老盘瞬间扭转乾坤。他马上起身,对我说:好险!我刚发的救济金啊!还没有往家里寄呢!赶回本钱不说,还赢回七千克朗(捷克货币)!

 

接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盘面,对着盘面自语道:还在原地!还在原地!……真不能再赌了!

 

突然,老盘回过头,搭着我肩:不赌了!这个荷官有阴谋!走!到那边坐坐……

坐下来的老盘,满脸是复杂的表情。良久,他对我说:你不了解我。我在国内是麻将都不看的人你看现在?还成了P系列的创始人了。荒唐!

 

我三次去布拉格,一次是在深春、两次在初秋时节。但我每次感觉,这个城市的人与大自然总是心事重重的。好像沉浸在对过去辉煌的失落中,又好像在反省自己漫长人生路,然后谨慎的展望着未来。我想:只有布拉格这样的土壤,才能产生卡夫卡这样的作家。当我写完这句话时,冷不丁一抬头,卡夫卡在远处忧郁的看着我。--不会是他担心我是一名中国人吧?--这正是卡夫卡书中可能要用的情节。

 

蓦然,我有点茅塞顿开了:难道我所感受到的布拉格忧郁,与老盘的情绪有关?

 

不管怎么说,你去到欧洲,一定要去布拉格。最好是用三天时间漫步,累了,去喝喝咖啡,或者饮饮啤酒,慢慢欣赏水晶也不错。忘了告诉你:捷克的啤酒是最好的,也是最廉价的。据说,她还是啤酒的最早发源地呢。德国说啤酒在他们那里发源,那是冒牌。

 

最好是在阴雨天气去,在那样的天气里,你可以清醒的知道你与历史的距离,以及距离上的每一个点面。

 

当你去到布拉格,肯定有不同的触动。肯定不同于我的布拉格忧郁。那就边漫步边思考吧。最好晚上出去走,直到把自己走丢失为止。

 

总之,不去捷克,你就别对满世界的人说,你去过欧洲了。

 

草于深圳·天鹅堡

2012-7-15


本期责任编辑:藕煮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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