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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柴米油盐说童年

小小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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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文献】

柴米油盐说童年

小小

 

 

 

幼儿时代,最早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的不是公鸡,也不是闹钟,那时闹钟还是奢侈品,一般家庭没有。更不是生怕吵醒自己的慈爱母亲,而是“热大锅奎米粑子啊”的叫卖声。夏天天亮得早,醒得也早,到了冬天,我还窝在被子里还没起床,就听到这样的叫卖声,像定时的闹钟,把我叫醒。天还没大亮,好早啊!
这是1958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在天门,锅奎,米粑粑,还有油条(土话叫油果子),是普通家庭早餐(习惯叫过早)的食物。锅奎、米粑都是2分钱一个,小孩子一般吃一个就夠了。简单,家长们不需要烧柴禾做饭,不像现在有燃气方便,自已家里弄早餐很麻烦的,天门人这种在外过早的习惯就是这样沿袭下来的。

作者童年照

天门县城现在更名为竟陵,以前一直叫城关,也是全国对县城的通用叫法。当时城关不大,只是个由三条街组成的丁字形小镇而已,做早点的(俗称勤行铺)不少,有固定门面的,也有在街上随意摆摊设点的,特别是做米粑粑的,一口缸灶(水缸开孔当灶)一桶浆,外带毛柴刨花之类的可燃物就地加工。那时买早点非常方便的,现在城管管得严,说是影响市容,不准这样做了。
既然买早点这么方便,怎么还有提篮叫卖的呢?天门县是个农业县,绝大多数是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收成好能交上公粮,填饱肚子,收成不好,只有挨饿的份。为了生存,什么吃苦的事都有人愿意做,有的投亲靠友拼命往城里钻。城关其实也是个消费城镇,没有像样的工业,以商贸为主,是全县日用商品的集散地。城镇无业贫民也不少,有的人为了糊口,就钻上一般家庭起床较晚的空子,很早起来到做早点的铺子批量买一些锅奎米粑之类便于携带的早点,沿街叫卖(以前叫捡锅全,拿粑粑,现在应该叫批发)。价格比摊点上高一分钱,锅奎米粑是三分钱一个,利润也有50%,但是销量有限,稍晚一点别人就不会买了。一个早晨能嫌到2一3毛钱就很不错了。
 


自从1959年三年“自然灾害”后,这道风景就消失了,一是粮食全国实行计划供应,凭粮票购买粮食,二是实行人民公社,集体经济,消灭了个体户,这种自由买卖会被当作投机倒把严惩不贷,谁敢撞枪眼呢?
 
刺骨的寒风中,有人提个竹篮,用块旧棉絮包着刚出锅的早点沿街吆喝,这情景仍时不时浮现在脑海,耳边似乎又响起 “热大锅奎米粑子啊”的叫卖声,心里不免酸酸的。


天门人都爱喝米酒,也有叫伏汁酒的,是以糯米为原料,蒸熟后发酵而成。既好吃,又有营养。坐月子的人把米酒当必备的营养品。以前不是买卖的食物,市埸上买不到,都是自己在家里做。
做米酒,必须用酒曲子发酵。老式的酒曲子用芝麻花加大米粉子通过一定方法加工,然后将配好料的米粉调和后搓成玻璃弹珠大小的圆球,晒干后保存。很多家住农村的人都会制作,除了自家使用外,剩余部分可当商品销售。但本小利薄,销量有限,供销社也不当回事,任其自由交易。谁也不会为这芝麻大点小生意从事收购销售事宜,但市场上确实又有需求,少不了这玩意儿。
那时候,也是在W.G以前相当长的时间里,不少盲人,我们习惯称瞎子(读音ha zi)的,就干起了买卖酒曲子的行当。那时生活条件差,缺医少药,生活习惯卫生习惯都不好,小孩出生后没有很科学的照料,眼疾很普遍,得病后又不能及时治疗,造成不少人双眼失明,成为瞎子,既不能学习,也无法工作,生活来源是很大的问题。于是这些双目失明的人自谋职业,有的在街上拉琴卖唱,收点零星小钱;有的给人算命,相对来说收入还可以。还有的就是那些每天串街走巷卖酒曲子的。他们有专门的进货渠道,每天提着小蓝子,向市民兜售酒曲,生意好时一天可以卖一百个左右,当时卖2分钱一个,买5个还可赠送一个,等于一毛钱买6个。至于他们进价是多少,我没问过,当时我还是个小屁孩,不懂这些。
除了主营卖酒曲子,他们还兼营卖黄瓜刨子,这是一种用竹片做的,一头削成凹进去的小槽,钉上铁皮,再磨成刀口,用于削果皮很方便,那可是纯手工做的,现在成古懂了。酒瓶盖子(就是软木瓶塞,天门土话叫瓶奏子),外带卖老鼠药,这几样东西是他们的标配。扩大经营范围,以期增加点收入。
为了招揽生意,他们一边走,一边叫卖:“黄瓜刨子酒曲子,酒瓶奏字老鼠药”。走到哪里,叫到哪里。喊得口干舌燥,我却很少看到他们喝水,从早叫到晚,是口不渴?还是没有带水?也许是怕上厕所影响生意?真难为他们了。
长年累月这样吆喝,大人小孩都听习惯了,有些调皮的小孩,趁瞎子们说完上句“黄瓜刨子”,他们就学着腔调喊出自编的下句:
黄瓜刨子老鼠药(yo )
瞎(ha)子吃了跑不脱!
还蛮押韵的。瞎子们也无奈,骂一句“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继续做生意。
自从W.G开始后,几十年来,再也没听到这熟悉的吆喝声了。
 



  自从天燃气管道进入普通百姓家庭后,人们生活方式和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烧火做饭不仅不再是件很艰难的事,反而增添了家庭生活的乐趣。只要把炉灶上的开关一拧,仰身(天门话:马上的意思)就冒出蓝色火焰,饭菜一哈儿(天门话;很快的意思)就做好了。彻底解放了成天围着锅台转的烧火佬们。难怪跳广场舞的大妈越来越多了。
作为清洁能源的天燃气,上个世纪初就在西方很多国家得到普及,而在我们还是伢们手的时候,谁要是说做饭不用烧柴,那是天方夜谭,那时天门连电都没用上,管道天燃气听都没听说过。天门是平原地带,森林资源极少,能当柴火的木材更是稀缺,于是农民把各种能燃烧的东西如棉梗、麦草、稻草、芝麻杆,还有树枝、茅草等挑到城关来卖,换点油盐钱。这样的燃料,成为家乡人祖祖辈辈烧火做饭的唯一能源。
每天到了做饭的时候,家家开始点火烧柴,顿时滚滚浓烟从各个简陋的平房里冒出来,随风飘荡,环绕在城镇上空,如同香炉生紫烟,全城顿时热闹起来。我想,人间烟火应该就是指的这袅袅炊烟吧。


“柴”高居 “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首位,其于家庭生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城镇居民家庭的每月开支,首先是买柴,有的买劈柴(劈开后的树兜之类的木柴),有的买棉梗,还要买点麦秆和山茅草之类的引火柴。城关镇虽说不大,也有数千户家庭,每天柴草的消耗量也不少,这样一来,柴禾的供应就有些紧张。计划经济年代,什么都是凭票计划供应,包括煤炭(这是燃料升级后的事),只有柴禾没有纳入计划经济体系,一直都是开放的,自由买卖。到冬季,田里没有收割,男将们都上水利工地了。既没有柴卖,也没有人卖柴,居民们买柴就很困难了。为了不断炊,很多家庭大人们不等天亮就起床,赶早地向各条进城的路口走出去,走啊走啊,偶尔碰到挑着柴禾准备进城的农民,抢在别人前面将其拦下,当即谈妥价格(一般有二、三厘钱的浮动差价),就引着挑担的农民,到市场交易,经过专门人员(俗称经纪人)过秤后成交,卖家再按每笔交3一4分钱管理费(相当于交税),并帮忙将柴禾送到家。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帮家里用这样的方式买过柴,天门人把这种买柴方式叫“短柴”,“短”就是“拦”,和说土匪“短路”一个意思。
还有一种燃料,叫粗壳,就是把稻谷夹成米后分离出来的谷壳,毫无养分,不能当饲料喂猪,只能当柴烧。米厂是国营企业,粗壳只能卖给单位。那时没有任何运输工具,连板车都极少,把粗壳从米厂送到用户,全靠人挑。谋生,有很多人为了谋生,就当挑夫,根据路程远近,一担粗壳两麻袋,约80斤左右,力资费5分——1角钱不等。
后来有了炭(我们家乡管煤叫炭),开始烧的炭是水调湿的散煤粉,需要用风箱鼓风。后来我父亲单位为了方便群众,把散煤粉买回后,组织家属一起来做煤块我们叫炭圆子。就是用黄泥巴浆与煤粉调和,像搅拌水泥沙浆那样,再用手捏成拳头大小的坨坨,晒干后出售,(整个过程全手工纯劳力黑色环保有污染)。我母亲曾经做过炭圆子,不要什么技术,我也去帮过忙,多劳多得嘛。做满像普通竹床大小的一木板,可赚4分钱,包括晒干。一天也就赚几毛钱的辛苦钱,累。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煤炭才慢慢普及到家庭,但要凭计划供应。根据家庭人口多少,一般每户每月供应60——80斤不等,不夠用。柴禾还得买,双管齐下,家家户户除了柴灶,还要有煤炉子,家里显得更脏乱更拥挤。而且也是只有散煤粉供应,虽然价格便宜,一斤散煤一分八厘,比烧柴火便宜,但要自己去挑。煤质也不好,都是劣质煤,不容易引燃,燃烧的烟气很重,且难闻。天门人得肺癌的多,说不定与烧这样的劣质煤也有些关系。加之煤场在当时的河挪边,即现在的官路口附近,来回要坐渡船,很麻烦。买回来后再做成炭圆子,就摆在马路上,有的直接贴墙上,到处脏兮兮的。烧煤也麻烦,每次做饭都要提前升炉子,起火后才能开始做饭,还不如烧柴火方便。机器生产煤球和广泛使用蜂窝煤,那是八十年代以后的事了,比武汉要落后20年。
 

同学在天门船闸合影,右二为作者

一九六零年,我十岁,哥哥不到十四岁,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母亲回老家去过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期间父亲在单位很忙,也顾及不了我们兄弟二人,日常生活全靠我们自理。我家当时每月供应的70斤煤,我分两次才能买回来,一次挑不动。买回后我们把它做成炭圆子晒干,舍不得烧,都攒起来。一是升炉子太慢,要上学,时间来不及,二是想留给母亲回来后烧,方便她老人家。这期间我们利用星期天和暑假捡柴禾,哥哥力气大,去割青草,割荷梗,割收获瓜果后的藤子,我就捡树叶刨皮子之类,日积月累,收获不小。把晒干的青草绞成一扎一扎的“草把子”存放起来,捡的树叶刨花之类直接当燃料,解决了我们兄弟的做饭问题。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烧树叶散发出来的都是有毒烟雾啊。
那时我们不懂这些,活下去,吃饱饭是我们最大的,几乎也是惟一的诉求。
历史在往前走,如今时代进步了,谁都不愿再回到过去那物资匮乏的年代,但老一辈渡过的艰难岁月应该让年轻人知道。为了不再过苦日子,他们应该比上辈人和列祖列宗更会珍惜生活,善待生命,过好自己的一生。

(责编:糊汤粉)

注:本文首刊于《澳洲雪梨子》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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