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明：这个四九天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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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
这个四九天温暖如春（诗10首）
一、三号线碾过沉重的轰鸣
三号线碾过沉重的轰鸣
碾过车窗内凌乱的人影
几只黑色的蝙蝠追着列车的身影翩跹
几只黑色的蝙蝠贴着列车的车身盘旋
2
是谁把我的眼泪
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淬炼成一颗坚硬的石头
剖开胸腔
几千只蚂蚁的冤魂在哭泣
3
多年以后
当我们的后代跟他们的后代
讲起公元2020年春天的
那些个夜晚
讲起上厕所捏着一张巴掌大的通行证
讲起进出小区对答时的动态口令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
他们是莞尔而笑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通行证（作者提供）
4
我更愿意叫你们棉桃棉海和云朵云海
或者栀子 或者茉莉
这样的名字清纯又有烟火气
叫棉桃和云朵
看到江汉平原
叫棉海和云海
想到克拉玛依 塔里木盆地
唤一声栀子 茉莉
五月的麦子熟了
人世间满是清芳
你们的浩渺无涯
与天空的万里白云相依
你们不光止武汉的血
疗武汉的伤
你们还挤出武汉的脓
你们是这个冬春最温暖的棉衣
5
有一块榆木疙瘩
微如芥末的实心木头
楔进了阻击新冠肺炎的洪流里
老板给你15000个口罩抵消一年的工薪
你将它捐给了抗疫前线
你这是在老板给你的白条上
镌刻了一颗中国农民工的心
却也相当于你拿老板打给你的白条
扇了老板的脸
二、代 价
代价太大
大到要用几千条人命弄清一个
真相
代价太小
小到只需一个词语就清零了那么多
谎言
2020年3月28日
三、遥祭一枝清明柳
父亲，这些年您走进我梦里的时候
还是那么慈祥 春节 清明
我都没有给您扫过墓 拜过年
春寒料峭 千里迢迢
您知道 我怕冷 不能感冒
2014年的夏天
我跟老妈和妹妹们一起
把您从陵园迁出 入土为安
您种了一辈子的地
我们选了四周都是稻田的一片
抱着您的骨灰盒就想起您抱着小时候的我
我说：大大，您安息吧
妹妹说：大大，您把钱拿去放肆地花
妈妈说：保佑你的儿子女儿亲人们吧
你的“屋子”是这一片砌得最结实的
您一辈子不兴过什么“节”
大年三十 有时候割一担茅草回来再吃年饭
正月初二三就扛起铁锹下田干活
蹲在您的墓地前 我们叹息
没有一个继承了您的衣钵 发扬了您的精神
唯有不太重视“节”的概念
极尽所能地做事 老老实实地做事
倒是完全像您
又逢清明 非常时期的清明
遥祭一枝清明柳
想您
2020年4月5日上海
四、这个四九天温暖如春
趁着难得的晴好天气
将洗衣机清洁了一遍
备好米醋 毛巾 小苏打和水
毛巾沾湿米醋小苏打溶入水
5分钟甩干 1小时静置 2次漂洗
全自动多功能一体化的洗衣机
平时看上去光洁鲜亮的洗衣桶内壁
脏污浮出水面
拉出魔术滤网 更是令人惨不忍睹
黑糊糊比马桶还要污秽
连忙找来牙刷 鞋刷和洗衣粉
忙活了大半天
才想起来进水口网也要拆洗
2019年1月25日
五、一只早夭的燕子
一只瘦小的燕子飞走了
载着满满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飞向她贵州高原的深蓝色海洋
有人听到她飞走时的歌声
像小船儿推开波浪
一只瘦小的燕子飞走了
带着命运为她量身定制的一串符号
贫穷早老 24岁的芳华 体重43斤···
寒风中响起人们唱诗般的祈福：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2020年1月16日
六、午 后
把一个词语拆解 拼接 缝合
把主动句变为被动句
被字句改为把字句
把一个陶瓷打上铆钉
涂上新漆的釉彩
让一只猫披上霞帔装扮狮子舞起来
把肯定句变为否定句
否定句改为肯定句
用双重否定句再对一只老鼠表示嘉许
把一些散句变为一个整句
把长句变为短句 短句变为长句
单句改为复句 复句化为单句
陈述句 疑问句 祈使句 感叹句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每一种句式都做出欣欣向荣状
每一个标点都谄媚乖巧 楚楚动人
再装饰一些AABB或者AABC似地重叠词
譬如支支吾吾 娓娓动听
鬼鬼祟祟 步步为营
语言的奥秘在于词语和词语无穷尽地挑逗
勾引 离间 背叛 横生枝节 握手言和
暗度陈仓 釜底抽薪 指鹿为马 狼狈为奸
又貌似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
鸿篇巨制
夏日的某个午后我正昏昏欲睡
忽然看到一个词语从眼前飞过
像一阵知了的鸣声四起
罂粟就盛开了玫瑰
蒺藜就绽放为牡丹
2018年7月22日
七、在老家
这一次回老家
听到的最多的话题是死亡
八个月 不过庄稼的一季荣枯
一长串死亡的名单
从人们轻松的嘴里吐出来像吐瓜子壳
一些名词 肆意地扭着秧歌在我的故乡跳舞
肝癌 肺癌 胃癌 高血压 脑溢血
农药 绳子 水···
2018年8月21日
八、三次骨折的母亲
三次骨折的母亲
每一次都奇迹般地站立起来
八十三岁高龄的母亲
带着期盼与牵挂留守在家的母亲
第一次摔倒在菜地的田埂上
右胸肋骨粉碎性骨折
第二次骨折 上楼梯摔断左手腕桡骨
第三次摔伤于移动一袋大米
脊椎骨折断三根
每一次遭受重创医生总是叮嘱
长期卧床静养
而她 我的母亲
每一次都奇迹般地站立起来
站立起来的母亲
逢着人问，她就说：
听见自己骨头拔节生长的声音
听见夜半时分阳光穿过漆黑的巨大的房间
走进她心间
始作于2018年1月8日
修改于2018年3月8日
九、那 些
那些死了连数字都不是的
那些死了烧成一张死亡证明的
那些死了把白骨变成数字的
那些死了数字被垒成一块丰碑的
那些死了被数字写在纸上记在心里的
那些选择性健忘一些数字的
那些吐出一串数字就像甩出一串炸弹的
那些销毁数字篡改数字的
那些把玩数字包装数字的
那些埋葬数字挖掘数字的
那些舞蹈在数字之间游弋在数字之外的
那些哭自己也哭别人的
那些越哭越想哭的
那些越哭越哭不出来的
那些活着不如死了的
那些活着就是死了的
那些死了长成一棵大树的
那些活着整成两只筷子的
那些活着从此就好好活着的
在这个庚子年的春天
被一个命名为“新冠病毒”的家伙爆燃
2020年3月12日
十、三月过后，春天的盛宴铺展开来
三月过后春天的盛宴铺展开来
广场鸽扑向广场飞奴飞向白云
驯鸽争先恐后饕餮那灯带和虹霓
油菜花沉醉蜂鸟的欢吟
美食家将凤凰阉割变性
烧制成一盘白斩鸡 贵妃鸡 落汤鸡
觥筹交错暖风微醺
安魂曲响起
2020年3月23日于上海
（责编：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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