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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蒋言礼:我和儿子,两代人的高考

蒋言礼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蒋言礼,祖籍山东莱阳,1954年生于山西太原,资深职业报人,高级记者,作品曾获中国新闻奖。1971年参加山西铁路建设兵团,后分配至工厂,1979年考进太原师范专科学校(今太原师范学院)。曾任太原晚报副总编、山西商报总编辑、太原日报报业集团副总编辑。现退休。2013年获第三届中国报人散文奖。为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曾任太原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太原诗词学会副会长。

原题

父子高考记


 

我与儿子都经历过高考,我考了三次,他考了一次;我考上那年已25岁,他考上时才18岁;我好不容易才进了一所大专院校,他顺利地被名牌大学录取。这中间隔了25年。


两代人,两个时代,虽然有不一样的情景细节,却是一样的人生煎熬。


大学前,我的学历只有6年,小学5年,中学1年。1966年“文革”爆发,我5年级,学校停课,回家玩耍。1969年底,中小学复课,小学没上完的我们,被中学收拢。因为停了几年学,后面的小学生一届届顶上来,教师教室都有限,我们刚刚上了一年课就匆匆离校,被初中结业了。我的小学是杏花岭小学,中学是太原六中,现在的进山中学。


不能说我们那一茬人都没有上过高中,也有,但人数很少。记得我们班只有两个名额,我们那一届十几个班级,只组成一个高中班。至于什么条件才能上高中,我也不知道。好像老师也让大家报名,最后再由学校钦定。反正不是完全按学习成绩录取。我没有报名,虽然我的考试成绩是全班第一。家庭出身不好,自知几斤几两,不想讨那个没趣。小学时,还红领巾,两道杠,班干部,中学里,连红卫兵也入不了,小组长都当不上。那是一个突出政治的年代。


17岁,我走向社会去谋生。


在工厂时,年年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哪个不想上?我在的太原造纸厂是省城中型国营企业,每年都会有几个大学和中专的名额,有一年甚至下来一个复旦大学的指标。自愿报名,领导定夺,可想而知。“红五类”子弟还争得面红耳赤,“黑五类”想也别想。我倒是想了,也就是想了想而已。


20岁那年,自己给自己建了所大学,定下学习的目标。幼稚的我,以为读上4年书,就是大学生了。那时,除了读一些文史哲书籍和文学作品,还学习音乐理论和声乐,并开始涉足创作。


我的创作顺风顺水,频频发表,特别是我写的歌词,在省市甚至全国的一些音乐刊物上开始露脸。省音协(那时叫音工组)的张一非、王盛昌,市工会的李景文,北宫的赵世祯,省群艺馆的黄鹏琚,市文化馆的张士敏等老师,都给予我栽培扶持。


1977年初,在北宫的一个声乐培训班上,孔令华老师发现我音质不错,想重点培养,上了几次小课。孔老师的爱人张永声知道了,让孔老师把我叫到他家。张老师是山西大学艺术系教师,执教音乐理论,他在省音协看到我写的许多歌词。他对我说,别学唱歌了,你的创作更有潜力。他当时正在创作一部大作品,叫《交城山大合唱》。张老师正值盛年,有写一部《黄河大合唱》的雄心。他已找人写了一组歌词,但不满意,发现了我,让我重写歌词。


1978年夏天,《交城山大合唱》由省歌舞剧院和山大艺术系合排。一天,张老师让我去山西大学看排练。合唱队员里有77年恢复高考进校的首批大学生。看着他们意气风发,演唱着我参与创作的作品,而我还是一身工装在身的小木匠,一时,杂味丛生,百感交集。


很想进大学深造,很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1976年,听说中央音乐学院来山西招生,作曲系的,25岁以下,北宫作曲斑,只有我和薛宝新够这个条件。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招工农兵学员,我拿着自己发表的作品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招生的人。后来听说,人家还有个硬条件,要三辈都是工人出身的。


1977年,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一阵心潮涌动,想想自己充其量6年的学历,咋考?认为自己发表了不少东西,斗胆给北大中文系写了一封信,看能否走特招的路?北大中文系很快给我回了信,鼓励一番,说还需参加全国统一考试。


1977年的高考我参加了,其实心里很没信心,数学只学过有理数加减、二元一次方程,英语只会“狼来否前门猫”(毛主席万岁),物理化学不知为何物。真没法下手复习。我其实很认同“白卷先生”张铁生在试卷背面写的感言(当然他参加的不是高考,是最初工农兵学员的文化考核,因他此言,该考核后来废了),都干活了,没时间学习。而我们这一辈,学都没学过,却要去应考,一股悲愤涌上心头。结果可想而知,没有通知分数,不知考下几分,记得只会做第一道数学题,可拿5分。


这样考大学,我觉得已无望,要想改变命运,只能靠创作了。除了在木工组上班外,业余时间都在写作。我的歌词作品已崭露头角,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专业文艺团体搞创作。因此,78年的高考我也应付了一下,基本上没有复习。这次通知分数了,总分246.4分,5门课,平均不到50分,语文最好,71分,其它:政治57,历史62.4,地理56,数学弃考0分。


1978年秋天,市总工会收回了南宫,组建队伍,我被选中,市工会给我开出借调函。如果我们的厂长(当时还叫革委会主任)在那个函件上签个“同意”,就不会有我第三次高考,我的职业生涯也可能是另一番模样。严肃的厂长看了看函件,认真地写道:不能随便从生产第一线抽人。我的希望破灭了,莫非我要一辈子当个木匠?这对我打击很大,预示此路不通。即便今后还有文化专业单位要我,厂里不放没辙。若干年后,我也当过小领导,对于属下任何有机会升迁调动,提出离开的请求,我都毫不阻拦。树挪死,人挪活,人生没有几次机会。尝过其痛,勿将此痛再予别人。


在那段情绪低落的日子,我偶然读到一本书,曾任美国总统的尼克松写的《六次危机》。写他人生经历的风险和抉择。对我触动很大,我也该重新抉择自己的走向。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认识到只有上大学是唯一的出路。但要保证考上,必须把课目补上去,否则没戏。决心下定,开始备战1979年的高考。


考文科,主要是数学基础差。那年元旦过后,把其它事情全放下,恶补数学,此时距高考只有半年。买来一套数学自学丛书,包括初中高中的代数、三角、几何,共13册。从有理数开始,一路走下去。我的战术是,看看例题讲解,做做练习题,再对书后面的答案。没有时间做完全部习题,更不去啃难题怪题,基本概念掌握就行,我要走进度。我知道不可能在数学上拿高分,能捞几分算几分。其余时间复习历史、地理、政治、语文。我没有正式的复习资料,就是几本小册子,分别有各科的几百道复习题,涵盖了教材的基本要点。



工厂在上兰村,我身处郊外,也没什么补习班,住在集体宿舍,白天黑夜,加紧苦干。造纸厂的子弟学校,那年有一个高三毕业班,我请教过几次教数学的白老师,也去听过几次作文辅导课,语文老师姓马,还把我写的作文当范文油印出来,让他的毕业生参考。这个班后来只考上一人,叫韩文,上了山大外语系。这是后话。


我还要上班。恰好这时保卫科到车间抽人,帮助护卫厂区,主要是照看料场。料场是纸厂的原料堆放地,很大,有内场外场两个,有许多高粱杆垛子,要随时巡视,以防失火。我积极要求了这个差事。白班一人转,夜班两人转。扛上一杆枪(没子弹),揣上一本书,休息时就掏出来看。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躲在外料场垛子下做数学题的情景。


7月很快就到了,我信心十足地跨入考场,考场设在太原九中,连考三天。第三天下午是外语,我免考,因为只是参考,不计总分。进了考场也是枯坐。我去南肖墙和平剧院看了场电影《乔老爷上轿》,又去人民公园(今文瀛公园)转了转。我给自己估了分:最低330,最高380,肯定走了。那几年文科都是300分出头就出线。


出分那天,我从南华门家中出发,步行至解放北路的北城区招办,爬上顶楼,在一间办公室,见到一位年轻女士,说明来意,我忘带准考证,但她依然热情地为我查找。翻开册子,很快看到我的名字。“351分”,那位女士响亮报出。文科出线是305分。她说,好分数,上重点大学没问题。我当然很高兴,忽然感觉眼前一切都很美好,包括眼前这位女士。各科成绩:政治72,语文76,历史81,地理87,数学35。备战半年,比上年多了一百来分。


我那时就想到北京上学,咨询了一下别人,报了北师大,一般院校报了北京政法学院(现在叫中央政法大学),那时的文科院校很少。一般院校的第二志愿,我才报的山西大学。


填完志愿,以为大功告成,我就尽情地去玩啦,厂区外有个露天游泳池,天天泡在里面,学会了“狗刨”。


期间还有个插曲。一天,厂办的人通知,让我赶紧到迎新街办一趟,有关上大学的事。上兰村距迎新街还不近,我借了辆自行车直奔而去。我那时刚学会骑车,方才又下过一阵雨,在路上还摔了一跤,沾了满身泥水。到了街办,一位年轻姑娘接待,说我是迎新街地区的最高分,上了北师大,请我写一篇怎样自学成才的文章。我说我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呀?她说,肯定的,是区招办通知的。我看到她大眼睛里满是羡意。后来我到了区招办,才知道是一场误会,北城区有人上了北师大,并不是我,但文章还得写。


录取通知书,迟迟等不来。


已到9月了,我渐渐有些着急,孔令华老师让我去省招办问询,并给她相熟的马老师写了信。省招办临时在榆次一个宾馆办公,全封闭,进不去。我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混进去,找到马老师。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档案一退再退,此时已到一般院校的第三志愿那里,即太原师专招生老师手里。他们正诧异这么高的分为何无人要,怀疑我有什么大问题。师专的老师见了我,问了些情况,怕我不安心去师专,师专是大专,因为我的第四志愿是山西师范学院,属于本科。我说,人家山大不要我,我死心塌地上师专。报志愿时不懂专科本科,心想,师院在临汾,师专在太原,莫非还从省城跑到地市去上学?



这样,我的高考经历至此划上句号,心情复杂地迈进侯家巷太原师范专科学校大门。


下面是我当时的日记实录,记述了那个过程。


(1979年)9.9.星期日。去市招办,查问自己高考录取的事,找一位老师刘二(与孔老师认识的),请他帮我查一查,结果在山西大学录取名单册里没有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怎么回事呢?难道连山西大学都上不了吗?一肚子疑虑与难受。踱到街上,不断苦苦地思索着。后来到了孔老师家,张老师也在。他们听了也大为吃惊,让我赶紧到榆次一趟,孔老师并给市招办的马祥老师写了一封信,请他帮忙仔细查清楚,看有什么办法。回家匆匆吃了一碗饭,赶坐中午的一趟汽车去榆次。在晋中饭店的一座楼里,不让进,请求半天也无济于事,只好另想办法。有人告诉我,实在想进去,可以从另一个楼梯上去,只是得冒些险。听他的话,找到了另一头的小楼梯,果然见挡着床板、方木之类,无人看管,上面有一个洞可以钻进去。我瞅着无人,和另一个小伙子迅速爬越了这座障碍,顺利地进去了!找着了马祥,他也觉得事情很奇怪。查了半天,告诉我,我的材料已经到了太原师专。原来北京政法学院把我打下来,退到山西大学,又被山大打下来,原因是我高度近视。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出来返到山大,找着马作楫教授,听了我的叙述,也很是惋惜,怪我早没找他说一声,把我领到中文系党总支书记家打问情况,听说这位“董书记”是主管中文系招生的。他矢口否认把我打下来,说根本没有见过我的材料,说像我这样的分数,根本不会打下来,要是他见了怎么也要录取,什么眼睛不眼睛的。还说他们中文系招收的成绩最高的才三百四十多分,像我351分的成绩怎么会放过呢?中文系的材料都是他过目的,对我的情况根本没有印象。是不是材料就没有送到他那里?我也是带着这样一个结论离开了山大。晚上,又到了孔老师家,告诉了他们情况,孔老师又写了一封信,请马老师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做最后的挽救,把我弄到山大,因为我们分析,是不是招办的过失,把我的材料遗漏了。要是这样的话,赖也要赖住身为市招办考务组组长的马老师。


9.10. 早又奔赴榆次,用昨天的办法进去。马老师说肯定把材料送给山大了,他说可以查一查原始记录。我随他到了五楼。他说要是真没有送给山大材料,那也就好办,要是山大退下来就没什么办法了。在存放考生材料的一间屋子里,等了好半天。省招办的一位同志帮我查,果然查出来了。在退还材料的登记表上有我的名字,退还原因这样写着:年龄超过二十五,视力差,第二志愿等字样。我愤怒了,但也只能在心里。马老师问我怎么办,他们管不了人家山大的事。我说上师专,没二话了,难道山大不要我,我还硬要到它那去?他们才真是“视力差”,不识人。既然这样,我对山大也没什么慕恋之情了。马老师领我见了师专招生的,问了我些情况。他怕我不安心在师专,我临走说了句“死心塌地”。回来在汽车上有两个女同志也是跑这事的,同她们聊了一路,其中一个说师专的录取花名册上,我分数最高,“名列前茅”,排在第一,我听了,只能苦笑了。


9.11. ……中午骑车又到了山大,准备找一下历史系,看是不是他们退了我的材料,因为我在山大报了两个志愿……下午找到历史系,招生的人没来,让我改日再来……


9.13。 上午再去山大历史系,招生的叫刘春环,他说对我的材料印象很深。原来政法(学院)退下来的材料到他们那里已经很晚了,中文系把我的材料转给历史系,让他考虑,他们觉得我还是上中文系合适,又退给中文系。材料看来是中文系退给招办的。事情真相大白了……又去找了马作楫教授。马老师一见我就说,姓董的昨天到他家里来,说材料是他退的……怨马老师没早和他打个招呼……当时退材料,招办也不怎么同意,说这样的分数是应该录取的,择优录取嘛,但姓董的硬找了借口退了,好保住和他有关系的那些人。我真恨哪个姓董的,你身为一个堂堂的系总支书记,怎么连个真话也不敢讲呢?还要哄我……


要不是上面的日记还原了当时情景 ,好些细节我都淡忘了。后来,每次遇到马作楫教授,他都要提这件事,大概十几年前吧,马老师见到我说,那个姓董的死了。我没细问,好像得了什么病。



三年后,我从师专毕业,被分配到太原市艺术学校,教文化课。1984年初,太原日报社公开招聘采编人员,数百人报考,我以第一名考入。

 

儿子蒋泽生于1986年,是我从太原师专毕业的第4个年头,他的母亲是我在师专的同班同学。上世纪90年代,我曾写过几篇《憨儿记》,记述了他刚上小学的情景。


蒋泽天生内向 ,从不多言语,但玩起来很生猛,后院里有锅炉房煤堆,那是他们深出鬼没开展游击战的好地方。院里住着市领导的司机,晚上把小车停放在院里,蒋泽一帮爬上车顶撒尿。我们见了领导毕恭毕敬,我们的儿子却敢踩着首长的坐骑把尿撒欢,这叫什么事儿?


据说,蒋泽是大院里“四害”之一。吾儿耍到忘情,经常滚在地上不起来,不知他为何和土地那样亲近。后来谜上踢足球,先是守门,后改前锋。水平渐高,后来直至踢进他大学的校队。


蒋泽的脑子应该说不笨,但太过贪玩,中小学时期的学习并不冒尖,在我眼里,算个中上等。按他妈说,不是她拧得紧,早跌进差等生行列了。幼儿园在育英,小学上新建路小学,初中进37中,中考时,差了4分,交了9800,挤进山西实验中学,我说,你再努上4分,咱就省下这钱了。他说,我再少考5分,你就得掏3万。让我无语,不过,想想也是。


初中那会,家长还能帮忙,他妈检查督促,他爸抄题,错了的作业以及测试卷子,他妈命令他爸另纸抄题,然后让儿子重做一遍。有时题面很繁复,把他老爸抄得头昏脑涨。上了高中,家长就不好插手了,我才轻松许多。


高二时,情况有所改变。刚进校时,蒋泽成绩在班里排名二十开外,一年后,进入前十。


高三第一次统考,蒋泽竟考了本年级文科第一,因此获得山西省三好学生称号。十中有两个名额,分别被那次统考的文理科第一拿走。但后来的一系列考试,蒋泽再没有拔过头筹。


根据儿子实力,我给其定的目标是北京广播学院,即后来的中国传媒大学。其母嫌我低估其儿实力,降低了高度。


高考备战是残酷的,熬煎人的。到后来,蒋泽情绪隐隐显出烦躁,他可能觉得这差事太苦,也不想和大人多交流。


高考第一天,其母早早做好饭,蒋泽不紧不慢吃完,拿上文具包就走,我要送他都不让。考场就在他们本校,熟门熟道。那几天,其父其母也不敢多言语,家庭气氛有些沉闷。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外语,第二天上午考数学,下午是文综。家长都去陪考,我也不能免俗。考生在考场里,家长在校门外,汗流浃背,心神不定,演绎出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的风景线。那几天,儿子高考我陪考,他妈在家制饭肴。


最后一门文综考完后,我看到蒋泽从校门口出来,马上招招手,他走向我。我只说,考完了,他“嗯”了一声。我没再多问,他也没多说。我观察了一下他的脸,很放松,一种微微的喜悦感不经意地散发出来。我心里一块石头实实在在落了地,他可能考得不错,看来起码没有砸锅。后来人们普遍反映,今年的考题不太难。这是2004年。


第二天,蒋泽从学校拿回标准答案,开始估分。他先后给自己估的分是:587、597、593、595,最后取了595分。我暗想,咋就估不上个600分?后来才知道加分的事,加上5分倒是600.接着,学校开了填报志愿的大会,家长们都去了,许多名牌大学的招生人员也去了,毕竟十中是山西名列前茅的好学校,大家都想挖到好生源。


让儿子上哪个学校?全国著名的重点大学都在省外,去哪里读书?又一道大考题摆在全家人面前。我自小有北京情结,自己没有实现,遗憾之情绵绵。前文有述,曾给儿子选过北广,早被其母否掉。根据蒋泽估分,翻了报考志愿指南,我又相中中山大学也是可取的目标,大家对厦门大学也情有独钟。但是,其母心中还在琢磨。原来她悄悄带着儿子找过算命风水高人指点迷津,“大师”指示了东南方向……



在十中开报志愿会时,复旦大学招生人员也出现了,妻子围着人家问这问那。晚上,我们又找到复旦周老师住的宾馆,报了自家的估分,周老师说,分还可以,可以报,600分以上差不多。后来我才明白,所谓各校招生人员,属于宣传性质,尽量让好分数的考生选报自己的学校,越多越好,水涨船高,这样本校的录取线会上来,学校的美誉度也越好。他们其实并没有录取的话语权,权利在学校。


电脑录取时代,招办把考生档案按照名额比例,从网上发过去,学校按分数择优录取。招生人员让你报,未必会录取你,如果最后考分不达线,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假如蒋泽分数出来就是595,甚至600,那年真上不了复旦。那天,还有一个女孩子,父母领着从晋城赶来,也是估了595分,周老师也让报了。那个女孩最后报了没有?分数出来到底是多少?如果就是595左右,那可惨了!后来我问蒋泽,他说好像没有见到那个女孩。


全家讨论了几天,主要目标选定,蒋泽开始填写志愿表。又是一批、二批,又是A类、B类,又是一本、二本、三本,那表格比我当年高考复杂多了。第一志愿报了复旦,第二报了上海理工大学,好像还报了个上海体育学院新闻系,蒋泽喜欢体育,当个体育记者蛮合适,他也乐意。我还逗他,那三本院校报不报了?他口气决绝地说,有四本我也报!我知道他已经对复习备战烦透了,能走就走,他是不会复读的。蒋泽那个班,复旦就报了3人,不由让人倒吸口气,人家的估分都比蒋泽高,而且全省才招10名啊!


报了志愿大约10天后,录取分数线公布了,接着,每个考生的成绩也出来了。文科一批的录取线是574,二批线539,比人们预料的高,让人好紧张。蒋泽的分数是614,比他的估分高出近20分。省级三好生加5分,实得619分。各科分别为:语文119,数学128,文综241,外语126,。看来各门比较均衡,没有太短的板,数学给力,文科考生就有了优势。后来确定,蒋泽是省实验中学2004年文科(两个斑)第一,当然,十中的大头在理科。实际上,蒋泽班里排名七八,年级排名在十五前后。


一天后,第一批A类重点院校的投档分数线(文科)披露,复旦615分,北大629分,清华622分,人大610分……复旦是第三高。可以看出,蒋泽的志愿报得极其完美。报北大清华差几分,刚刚好进了复旦还富裕几分,有了保险系数,如果压线也危险,因为投档数比实际录取名额要多百分之十五。


复旦当年给山西的文科名额是10个,后来录取了12个,可能上线的都要了,因为山西考生的确优秀。有意思的是,我极力推崇的中山大学,投档线就是595分,与蒋泽的估分一样。儿子给自己少估了近20分,其父也不敢奢望更好的学校,父子俩骨子里的“谦虚性”是一致的。


等待结果的这十几天是最煎熬人的,坐卧不安,心绪不宁。蒋泽到能沉住气,该吃吃,该玩玩,一副给你们完成任务的样子。


开始录取那天,我去市、区招办跑了好几趟,又是在网上查,又是托人打问,没有一点讯息。直到晚上八点多,市招办的张老师打来电话,说蒋泽被复旦大学录取了,博物馆学专业。我一时哽咽住……“近一个月来,焦虑异常,生怕有个闪失。自己高考因志愿未报好,弄了个高分低走,是一生的心痛。儿子上了复旦,也了却了自己的名校情结。”这是那天我在日记里的记述。


高考肯定是人生命运的一个转折点。人之命运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实在难以捉摸。对我的亏欠,在儿子这里得到一些补偿。当然,我当年如果顺利走入志愿前面的学校,就不会认识蒋泽其母,也就不会有蒋泽的故事了。

 

我与儿子的高考经历,也像一滴水珠,折射了我们国家教育以及社会的某些状况。


一个国家非战争原因,教育十几年不正常,大中小学停课数年,从1966年开始,五六年时间不招一个大学生,在现代世界史上,恐怕是罕见的。没有全民的教育,就是愚民的盛行。看我们这代人,后来上个大学多么艰难。漠视正规学校教育,不仅使人的文化素质降低,思想道德素质也低下。都说当下人心不古,精神迷失,不懂常识,不讲底线,你能说这与长期的愚民手段无关?


恢复高考是大大的好事,是人才选拔比较公平的方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权力的干扰。我高考经历中的那个小苦头已是实证。中国人民大学招生处长被抓,不是利用自主招生和所谓“特招”徇私舞弊吗?哪个高级领导的子女不在好的大学,难道都是凭考分进去的吗?带美女开跑车殒命的令公子,竟是北大学子,是不是属于“特招”?


高考成了独木桥,挤上了千军万马。一个高考让一个社会患了焦虑综合征,多少学子挑灯夜战,苦不堪言,多少家长望子成龙,夜不能寐。高考成了指挥棒,把中小学引向一个死胡同,死记硬背,就为考试。有人统计,三十多年来,全国3000多名高考状元,无人成为本行业的领军人物。培养了无数知识的奴才,不敢创新,不会创造,不能创立,这也是我们教育的悲哀。


说归说,今年的高考又开始了,近年又改回出分报志愿,真诚祝愿考生考出好分,家长帮着报好志愿,多么希望每个人,在人生的转折关头,少一些遗憾。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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