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孙鸿,南京大学历史系78级。河北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
原题
花甲之年忆高考
我家原来住在北京西城区厂桥,胡同西边的马路叫西什库,从西边称那胡同为永祥里;东边马路叫爱民街,从东边叫那胡同为爱民一巷。如今胡同消失了,抬眼看到的是宽阔的平安大街,留在我心头的则是怅惘。
1968年,我从厂桥小学毕业,就近入学,进入北京四中。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1970年,我随父母迁到邯郸。在北京,初中三年毕业,那时我正上初二,而在邯郸,初中两年毕业,我一转学到邯郸就面临毕业了。虽然不能说邯郸人对北京的教学质量存有偏见,但那儿的学校坚定地让我重读初一却是确实的,这样我莫名其妙蹲了一班,至1971年才在邯郸四中初中毕业。
此时我16岁了,算是成人了吧,于是可以进入工厂光荣地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分子了。我被分到机械局下属的工厂。由于我的乒乓球水平不错,1970-1971年我先后获得邯郸市中学生乒乓球单打冠军,邯郸地区中学生单打第三名,因此,我理所当然地也成为机械局乒乓球队的队员了。
那时只要能不上山下乡,进工厂当工人,就是最叫人兴奋的事情了。不过说来奇怪,我在邯郸城里待着,当一名工人,却从没有那种兴高采烈的心情。其缘由,一是生在文化人的家庭,多少有些对文化的向往,而工厂毕竟缺少一些文化。我总记着高尔基自传体小说中的一句话:这个地方不是你呆的,你应该去上学!
初中毕业,应该继续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而我就此止步了吗?我一直心有不甘。二是我家从北京迁到邯郸,心里总有一种落差。而现实就硬生生地摆在那儿。到1978年,我已经当了七年工人。二级工,邯郸制氧机厂金一车间钳工组组长,也不能说不是一个好工人吧。
1977年,得知高考的消息后,心情怎么形容呢,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虽然描写的是北方雪景,却可以用来描写我的心情:“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流下了眼泪,多年压在心底的愿望,面临着得到实现的可能,心里怎能不激动!
不过,转念一想,1971年初中毕业,在学校原本就没学到多少东西,参加高考,有希望吗?事实也是如此,1977年冬第一次仓促上阵,名落孙山。
头一次不行,次年再来。好在我初中毕业后看书不少,俄国文学、法国文学代表作看得最多,德国、美国文学看得也不少。名人回忆录、史学著作、哲学著作也多有涉猎。总之,能找到的书都看。
我自忖文科问题不大,物理化学没学过,考理科就别想了,为了增加考上的机会,决定考文科。而文科要求考数学,数学我是完全不行,于是别的几科“大撒把”,先把数学搞上去,照今天的话说,就是“恶补”数学。
怎么补?连书都没有,找中学同学,看有没有中学课本,后来找了几本数学书,主要是习题集,会做题能得分就行。邯钢附中有补习班,我主要听数学课,成绩进展神速,我这才发现,只要刻苦,哪怕是短期突击,也能把那个时候的初中三年高中二年的课业拿下来!
当时真是不浪费点滴时间。别忘了,还上着班呢,工厂经常加班,也就是一干12个小时,早7点到晚7点。什么苦都不在话下,只要心中有目标,满怀着希望,苦中仍带着乐趣。
30多年过去了,高考情景仍历历在目。我在邯郸二中考场参加考试。当时二中校外自行车里三层外三层,场面宏大。十几届考生都集中在这一时刻拼搏。
考前恶补数学,终起了作用,前面小题一分没丢,三角函数题也做出来了,考完,文科考生都哭丧着脸,我脖子一挺,宣称成绩一定70分以上,令大家瞠目结舌,以为我吹牛。我的高考得分:历史92分、政治81分、地理77分、语文74分、数学70分,共394分。就我所知,我周围的人没这么高的分数。
分数公布后,我带徒弟兰晓勇(当年考了280多分,上邯郸师范)到锻工车间,忽然受到掌声欢迎,心里那个美啊,一种被人由衷赞许和钦佩的感觉,在后来的人生中就很难再体会到了。其中有一位锻工考生带头鼓的掌,他不知道我怎么考的,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成绩比我少了300分!
到了南京大学我才知道,与同班同学相比,我的总成绩并不超群,不过,数学考分还是不低的,比如衣志强同学说,他那年的数学考分很可怜,只是比后来成为著名历史学者的高华强一点,高华当年甚至没进数学考场!高华数学没有成绩,而其他几科加起来,仍达到350分以上。也有例外,我的同学陆华数学考了99分,真令人瞠目。
再说说英语考试。那年英语只做参考成绩,不计入总分。我英语水平不高,但为了能给成绩增加一点筹码,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英勇地参加了考试,并取得了26分的“不俗”成绩。
我的邻居、曾在同一个补习班的王明泰高考成绩不错,与我一起上了南京大学,他上的是地质系,邯郸那年考上南京大学的只有我们俩。他说,这次谁英语交白卷谁才是笨蛋呢。只要所有的选择题都打钩,便瞎猫碰死耗子也可以白捡不少分数。他就是这么做的,并且还在考卷边上画蛇添足地写了一行歪字:“I study English.”以示他一向认真学习英语。
他是个上了高中的人,英语水平肯定比我强,我已经忘了他的英语得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得分比我低。我的卷面干净,一字未写!唯独选择题全勾选了。选择题共40分,四选一,得分几率25%,随机平均分应该是10分,我的最终得分是26分,得分率达65%,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怎么分数那么高。是因为太想上学了,上天眷顾吗?
得知分数后我一时颇为自得。我的英语成绩也不白给,上南大后,我被安排在英语快班,与那些从26个字母学起的慢班同学拉开了档次。这是后话。
当时,文科专业选择有限,当年南大只有中文、历史和哲学专业,还有经济专业。我比较喜欢经济专业,认为可以学以致用,不尚空谈。但为了上学,我首先选了服从分配;我的历史成绩超过90分,心想,报历史专业把握大,所以报了历史专业。
填报学校,没敢报北大,第一志愿报了南开大学,最末的志愿是邯郸师专。那时真是盼望着上学,只要有学校要我,我就走。因为太着急了,还到邯郸师专找人问录取情况,人家说,你这分数太高了,到不了我们学校。这让我心里安稳了许多,那就安心等待吧。
突然有一天,录取通知书到了,一看,是南京大学!我看了又看,一脸疑惑。我报的是南开大学呀,怎么给弄到南京去了呢?有人笑我不懂行,说南京大学更好啊,可以与北京大学一比的。
这下我顿时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记得《儒林外史》里面的范进中举后高兴得掉进了水沟里,我虽然不像他那么迂腐,但那种从里到外的高兴劲儿,却是相同的。人生能经历渴求、努力,最后到达成功,那也算是一段最值得回味和珍惜的体验了。
顺便说一句,我因为上学前工作了七年,可以带工资上学,而我那些从农村考来的同学就没有这待遇,因此,前面所说进工厂当工人一节,此处又体现了一下它的优势。
考上大学的那年,我23岁。首次来到南京大学的那年,我心中的梨花开得好灿烂。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7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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