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二湘毕业于北京大学,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计算机硕士。小说曾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转载,科幻小说《重返2046》获第八界星云奖最佳科幻电影创意入围奖。《白的粉》入围华语青年作家奖。著有小说集《重返2046》和长篇小说《狂流》。
原题
怀念北大的嘘声
文 | 二湘
来源:二湘的六维空间
留美学子公号
原编者注:今年是北京大学成立120周年庆典,“仰望星空、脚踏实地”,人们见证着北大之精神,需回味更需反思,来自92级校友笔下的这篇回忆,给读者带来的是更多的深思。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是在离开那个园子很久以后才开始怀念那里的好,那里的美。
当时只道是寻常。
初入燕园,入眼的是南门郁郁葱葱的槐树,然后是灰旧老式,土头土脸的学生宿舍。房间也小,奇怪那时候一个宿舍六个人,居然也没觉得拥挤。 到学校的第二天,高年级的老乡就带着我们去未名湖朝圣。正是个晚上,从临湖轩的小水洼插过去,再看未名湖,怎么看都觉得小,那日的湖水也是浑黄,心里颇有些失望。没入校之前,听人说北大的校园是何等的美,心想不过如此嘛。
及至后来到了西门一带,看飞檐走瓦的办公楼藏匿在周围的古树里,感觉才好了起来。再看到燕南园的幽静和朗润园的雅致,才慢慢地品出燕园的美。不起眼的一石一瓦,一草一木,静穆芬芳,似乎都融会了燕园的精髓和包容。只是,热闹也好,美丽也好,似乎和我并没有太大干系。总觉得北大是牛人和神人的北大,自己这种泛泛之辈,混迹其中,不过一个路人甲。
很多年过去了,路人甲对于北大人的称呼还是惶恐,但是却开始怀念那个园子。怀念春天的丁香,夏天的紫藤萝,秋天的银杏,冬天了落尽了叶子的毛白杨, 以及,那个园子特有的嘘声。
记得初入校的时候,正是那场运动后不久,校园里平静得很,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也没有声势浩大的游行。每个人都低头忙着自己的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作为留美预备的生力军,周围很多的人都在考托考G。 除了校园十佳歌手这种活动,怕是没有什么活动可以激起年轻学子的热情和血性了。
幸而刚入学那阵还可以“嘘”。
北大的嘘声大概也是有些缘由的。
北大所谓的校风是“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但是讽刺的是,在那样的时代,唯一可以展现这种校风的大概就是北大的嘘声了。法不责众,大家看到不如意,不顺心的人和事,集体起哄,一起发出嘘声,发泄一番,过个嘴瘾。更重要的是,把对于权贵的挑战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形式宣泄出来。
那场面也是颇壮观的。我见证的一次集体嘘声是牛群北大毕业的时候整的一台节目,请了好多大腕,其中就有蔡国庆。大家伙不喜欢他的娘娘腔,他一开口,台下集体开“嘘“。声音大极了,把个蔡国庆臊的。
但是北大孩子也是识货的,等到德德玛上台,一开口就把大家震了,大家的掌声那个响亮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就记得挤在大讲堂里面,跟大家一起嘘,一起闹,一起砸凳子,场面既热闹又混乱,但是真心爽啊。
都是些年轻人,荷尔蒙过剩,唯恐天下不乱,平常没条件,逮着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要使出集体越狱的劲儿?
还有一次是陈琳来北大开演唱会,她是四川人,一开场就问下面有没有四川老乡,结果大家集体开嘘。 很多年后,我听到陈琳坠楼身亡的消息,心里很难过。我在想,那一次,也许我不该和大家一起嘘她的,她唱得多好啊。 那首《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一直是我非常喜欢的歌。
嘘别人,自己也被嘘。新生晚会上有新生被嘘哭了的,腰鼓队上场表演有被嘘下台的。最搞笑的是放电影的时候看到不喜欢的场景大家也一起开嘘,尽管里面的演员根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可惜好景不长。能嘘的日子也不长久,很快就开始禁“嘘“了。
据说是因为国家教委某个领导人来北大讲话,一开口就是要培养“有理想,有抱负,有思想的现代化接班人。”底下就是嘘声一片。领导丢了面子,大怒,责令北大校领导一定要把北大的嘘声压下去。绝对不允许这么不合时宜的东西在知名学府存在。
然而打压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毕竟是人人都在做,抓谁啊。可是他们使了法子,想出了馊主意,就单挑几个声音大的。大讲堂有活动,保安就在旁边盯着,终于是逮着几个运气不好的,全校通报处罚,这样重罚之下,很快,北大的嘘声就没有了。等到我毕业的时候,已经是听不到一点嘘声了。
校风这个东西真是很奇怪,在校的时候不觉得,等毕了业,就都朝着那个方向长了,大概是在校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新生刚进校的时候,都是白纸一张,几年潜移默化下来,个个学校长出来的就是不太一样的果子了。人们常常对于同一个学校出来的人会有一种特别的信任感和认同感,大概就是因为大家都被打下了相同的烙印。 到了微信时代,群里一开口说话,北大的和隔壁的,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了。
那个园子里出来的人,也许散漫,但是却有岩浆一般的热情和爆发力,更有着清泉一般的天真和情怀。我常看的几个微信号,有一个是北大的一个姑娘办的,经常是很多敏感内容,动不动就给删了的那种。 还有要改变潮水的方向,被封号,但是再度崛起的新世相创办人张伟,也是北大的。 我心里是佩服得很,好像是看到了北大的嘘声,经过了那么多年,并没有被打压下去,并没有消失殆尽,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倔强地从泥土里长出来,向着这个世界发出自己微弱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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