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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忆石 2018-05-29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郑忆石,1954年生。重庆市巴蜀中学初68级学生。1972年在重庆东风面粉厂当工人。1978考入四川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在北京铁道部通信信号公司宣传部任职。1987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在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任教。

                

 原题

川大老师给了我

专业知识的第一桶金



离开母校三十六年了,但老师们却总在梦里依稀。他们,给予了我专业知识的第一桶金。他们,奠定了我事业起步的基石。

 

 

一、教公共课的老师们


我们这代人,在生命中最需要知识智慧滋养灵魂的阶段,被整整耽误了十年。如今,历经拼搏终于走进了大学校门,人人心中求知欲火爆燃。憋着“立身以力学为先”的劲头,大家入学便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学校派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基本都是当时最得力“讲将”。而总算摆脱“臭老九”污名的老师们,则以“挺起脊梁做事”的姿态,在投身诲人不倦事业的同时,推开了让我们“放开眼光读书”的心窗。


我们这届学生,也可谓“百里挑一”(1978年高考,全国报考人数610万,录取人数40.2万人,录取率为6.6%),由老三届、新三届、应届生、超龄生等不同文化层次构成。即便是老三届,也有从初一(初68级)到高三(高66级)的知识落差。那时国家百废待兴,高校的课程设置尚“在路上”,这让我们的学习内容,与如今的哲学系同中有异。


我们有公共课、专业必修课,也有少量选修课。至于全校公选课、通识课、跨系选修课,则是没影的事。即便是专业必修课,科学哲学、宗教学等也尚在襁褓中。


自诩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总结和概括”的哲学,将掌握一定的自然科学知识作为其大厦之基。我们中的多数人,没有受过系统的中学教育,自然科学知识欠缺。于是,数学、物理、生物、天文等课程,成了我们的公共必修课,而授课老师,则是来自各系的教学精英。


为让我们稍微弄明白那些高深的自然科学知识,老师们在讲解技巧上可谓用足了工夫。那时没有电脑,不可能做PPT,老师们便用形象语言加绘画图案,在黑板上展现图表和运算公式。其中,生物学老师的讲授给我的印象最深。正是他那些交叉的线条和图示,让我记住了拉马克的获得性遗传、孟德尔遗传学的分离定律和自由组合定律。数学和物理太抽象,虽然我课上课下努力“吞枣”,但仍因消化不良而吸收有限。如今记得的,只剩微分积分、作用力反作用力、牛顿的绝对时空与爱因斯坦的相对时空等术语。


有同学忆及,当年教我们数学的老师,好像是校长柯召(待考)。若果如此,一个理科高才,来给我们这些大多只知数学ABC的文科生讲高数,真是难为圣贤了!天文学的齐敬老师,善于将课堂讲授与课后实践对接。月明星稀之夜,他喜欢在操场架起望远镜,让我们体悟品味天空的神奇奥妙。记得有次上课,他问“计算出海王星位置的人是谁?”,我答“提丢斯”。他一句夸奖,我窃喜了半堂课。


哲学虽不同于与政治,但在我国,意识形态决定了它与政治密不可分。因此,中共党史、政治经济学、国际共运史等,既是思想品德修养的必要元素,又是我们解读哲学的铺垫,自是我们的必修课。


中共党史是何守义老师讲授的。

 

 

何守义老师


何老师一如他的名字,始终坚守着知识分子的道义良知,其思想境界和人格魅力,让我难忘且仰止。何老师属于典型的外若静水、心卷波澜的那类人。他高瘦清癯,极富书卷气。但他金丝眼镜框后面的双眸,似总在迸发睿智火星。何老师的讲述对象是我党的革命斗争历史,照理,讲这类早为教科书或宣传舆论“板上钉钉”又让人耳熟能详的东西,很难提起学生的听课兴趣。但他既不照本宣科,更不热衷于用逸闻趣事包装内容,以吸引取悦学生。何老师将一部党史讲得活色生香,但这精彩生动,是以他对世事的洞悉、对史实龙脉的确认为前提的。


让我震惊的是,何老师在理论界尚处“乍暖还寒”的时节,就敢揭示一些不为人知的党史真相。这些真相,后来逐一被重新编写出版的党史教科书所证实。更重要的是,何老师告诉我们:学党史要善于透过历史的迷雾走向深处,不要让思想凝固于既定结论;要打开眼界多看书多思考,关注那些野史杂谈,不要让思想受制于理论权威。后来,受老师启发,我们传阅过《张国焘和<我的回忆>》,还试图在图书馆找杨之华的《回忆秋白》,一睹瞿秋白《多余的话》,惜皆未果。在那个时候,何老师就已经运用反思批判的方法考察党史,而他对史实的尊重态度,他得出的那些颇具颠覆性的结论,无疑推开了我们心智的启蒙之窗。


每次课后,饥肠辘辘的他还会不时为同学们解疑,直到大家心满意足才“突出重围”。何老师的考试方法也如他的讲课,尽显开放特色。考试那天,他给大家布置了几道颇具宏观性的题目,要求我们一天时间内完成,而非当堂捉刀弄笔。不用死记硬背的开卷考试,让我乐不可支,运用刚掌握的唯物辩证法三大规律,分析两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成败,手忙脚乱了一天,稚嫩之作竟然得了个“优”。


训练我们运用理论分析现实问题的能力,这恐怕是何老师采用开卷考试的初衷。何老师深知我们被耽误严重,总是谆谆告诫我们要“珍惜时间”。那个夏天,他历时一年的讲授结束了。暑假前的最后一课堂上,他语重心长地说:爸爸妈妈固然可敬可爱,但你们目前更需要珍惜的是宝贵的学习时间。不投学生心理所好,仅此,就让我对何老师肃然起敬!遵循师嘱,我每次寒暑假回家,提包的大半空间都被书籍霸占了。


政治经济学由马列教研室的赵文钦老师担纲。赵老师烂熟《资本论》,由他来给我们上这门课,自然错不了。每次讲课,年过半百的他正襟危坐讲台,语速缓慢、语调沉重,花白头发配上严肃表情,让我们仿佛置身维多利亚时代的资本魔窟,眼前浮现黑沉沉之天的“万恶旧社会”和夏衍笔下的“包身工”。赵老师讲课的逻辑性强,马克思那繁复的实证分析和抽象论证,经他的口,再灌入我们的脑,基本无需我们再去“理麻”。他一板一眼、一字一顿的讲解,被我几乎一字不拉地收入笔记本。不光是我,女生的课堂笔记,恐怕都数《政治经济学》记得最为工整全面。


一次课后,我向他请教“商品拜物教”,他一番江山指点后,又让我去读《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章的46-60页。每次课后,有同学问他相关问题,他总能准确地说出:这段话在《资本论》的某卷某篇某章中,甚至说出在第几页上。当然,那时改革开放才鸣奏序曲,人的思想解放刚踏上旅途,要让赵老师结合当代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现实,对《资本论》中诸如资本、劳动价值、剩余价值、经济危机等,做出重解和评价,显然既不现实也有违常理。但赵老师对《资本论》文本研究的功力之厚,对其理论的烂熟于心,却是不争的事实,也让我诚服。


那时的英语课,远不如今日般恨不升格为国语。自然,我们也不存在考四级六级之忧。新中国成立后至1964年中苏关系破裂前,中学和大学都只学俄语。此后到1966年文革前,大城市的部分学校才开始教英语。因此,我们的英语底子普遍很薄。十年与校门隔绝,又让我们当年揣进兜里的“三瓜两枣”,基本完璧归师。教我们班英语课的余国强老师,手持《许国璋英语》第一册,从辨认字母到大家终于嘴里念念有词,没少花气力。“文革”中,我母亲曾教过我一点英语,每当她看到我将句末的符号“.”写成句号“。”时,会严厉批评我“做事马虎”。入学后,我曾做过班级的英语课代表,每次发作业本,看到余老师一个个字母、一个个标点的纠错,便会感慨他的超级耐烦心。


作文写作于如今的孩子,从小学到中学已练得驾轻就熟。我们则不同,没读过高中的不在少数。一些同学虽在“文革”中通过写大字报、大批判稿和思想汇报,练就了“写功”;个别同学虽通过抒发平素所思所想,趟出了写路,但这些,毕竟别于正规写作。为让我们这些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半拉子”尽快上路,学校为我们开设了语文写作课,由中文系的卞家季老师讲授。


卞老师给我们补基本写作规范,讲写作入门技巧。循着由浅入深的路数,他先用白话文吊我们胃口,再引我们入文言文迷宫。记得他讲如何断句时,喜欢以文言文为例,让几乎没有古汉语根基的我们倍感烧脑。此时,我不由想起“县长助手到农村作支前报告”的流行段子:乡亲们,我是县长,派来的(正确应为:我是县长派来的);县长说,今年不交公粮,是不可能的(正确应为:今年不交公粮是不可能)……哎!还是大白话痛快些。


卞老师将写作喻为“呼”与“吸”,要我们多阅读,以求细倾吐;要我们从生活之泉引出溪流,写自己感受最深的人或事。他注重训练我们的练笔能力,一学期的课,让我们交了不止两次作业。交第一篇习作《校园钟声》时,班里一位“文青”同学,用“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加以表征,引出卞老师一串赞辞。而卞老师对每份作业的批改,则是但凡见到精彩描述,一道道弯弯曲曲的红线,就窜上了簿子。


二、教专业课的老师们


我们的专业课,主要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著、中国哲学、西方哲学、逻辑学等。


马哲原理课分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两门。严守忠、陈麟书、冉昌光、廖晓义、袁亚愚等老师,分别给我们上过该课。 

严守忠老师、陈麟书老师


严老师讲课时,表情略显腼腆,目光一般不朝向我们。而他的特定肢体语言是,两只手轮番交换,以便调动内心的才思。陈老师每次课前,会早早来到教室,将拟讲内容齐刷刷写满半块黑板。开讲后,他旁征博引又言简意赅,那语调那身形,大有掀翻我们的架势。如果说,讲课分“浅入浅出没水平、浅入深出低水平,深入浅出高水平”三等的话,个人认为,陈老师的授课水平当属“深入浅出”级别。


冉昌光老师、廖晓义老师


廖晓义老师是陈老师的助手,刚留校。她年龄与我们差不多,却能将理论讲得头头是道。陈老师的考试方式也是与众不同的开卷。表面看,他免了阅卷之累,实际上,一个一个学生流水线般的回答问题,比阅卷更花时间更费精力。更重要的是,这种考试方式,给了受试者即兴发挥的空间,这对训练我们的反应能力和思辨能力,无疑很有帮助。


冉昌光老师讲课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听他的课,后排就座的同学,断不会有耳塞之虞。他这亮嗓就像篦子,帮我梳顺了生涩抽象的哲理麻团。袁老师以原始社会末期的三大社会分工为入口,对社会历史何以是一个自然发展过程的描述,让我实现了从原始人“吭哟吭哟”的劳动号子,到近代工厂“轰隆轰隆”的机器鸣响的穿越。


 马哲原著是重中之重,教科老师的阵容也最庞大,印象中不下六位老师,分别给我们讲过此课。  

  

王仲士老师(左)、汤再林老师(右)


与如今特别注重马克思原著的还原和哲学史的梳理不同,那时全国对这门课程的讲解,都尚未完全摆脱苏联教科书模式的束缚,因而讲授的范围,基本囿于恩格斯和列宁各自的两本书。老师们给我们开这门课,自然也得“从善如流”,四本原著,一个学期一本,外加毛泽东思想,也归原著课范围。这门课程,老师们先后讲了两年。老师们的讲授十分投入,逐条逐段,环环相扣,加深了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理解,也对其来龙去脉有所了解。讲《哲学笔记》时,王仲士老师对黑格尔用“圆圈”界说认识论、列宁用“水滴”形容普遍联系等理论的讲解,给我留下了较深印象。毛泽东哲学也是原著课的重要内容,汤再林老师的昂扬声调,大有让“毛主席思想的光辉”穿越时空,“照得咱心里亮”的气势。


汤再林老师(左)、冉昌光老师(右)参加78级毕业30周年同学会聚餐


然而,由于长期受苏联教条式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当时全国高校哲学系的马哲原著课,基本没有对于这一学说创始人的任何一本原典的讲解。即便有,也基本限于马克思思想问世期的《共产党宣言》和成熟期的《资本论》,而没有早期和晚年。即便讲马克思的这两本书,也多半是政治需要高于学理辨析,只言片语压倒理论整体。这种对马克思哲学原著“掐头去尾,只剩中间”的解读模式,以及有意回避或人为遮掩其某些理论的作法,使我们对马克思哲学中的另一些东西,如异化、人权、自由、民主、历史主体、社会本体、世界历史、自由时间与发展空间、国家与个人的关系……等等理论的阐释,以及他在晚年,对私有制起源、阶级斗争理论、无产阶级革命、社会发展道路……等等问题的反思,对其中某些已与时代脱节的观点的补充、修正和扬弃,或完全无知或基本陌生。


四年级时,系里请来中国人民大学的老师做讲座,其中包括马哲史。讲座老师对马克思哲学原著的简明讲解,为我打开了辨识原著的另一扇窗,成为我日后报考人大哲学系马哲史专业的诱因。


中国哲学也是重头戏。由贾顺先、余光贵、刘蕴梅、邱明洲等几位老师担纲。教材是任继愈先生四卷本的《中国哲学史》。

 

贾顺先老师(左)   余光贵老师(右)


贾老师名“顺先”,我们私下不恭地称他“假神仙”。神仙虽假,但老师的讲课水平却货真价实。这种真,让我对中国古代哲学中那些玄虚又奇妙的术语,那些饱含哲理的无类别概念,由最初的木然,渐入兴趣盎然。为让我们获得中国传统哲学的真谛,贾老师还开设了古代汉语和中国哲学文献选读。余老师名“光贵”,调皮的同学背地叫他“光棍”,据说这雅号有两次被他听见,叫者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他呢,一笑而过,像是颇为受用这师生间不生分的融洽感。刘老师名蕴梅,端庄容颜、温柔秉性,一如暗香浮动的梅花。


在那个身心焕然的年代,几位老师除了让我们欣赏中国传统哲学的宝藏,还将近代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艰,尽致向我们展现;将龚自珍、魏源、严复、康有为、谭嗣同、章炳麟等人振聋发聩的名言和思想,掰碎了“喂”我们。于是,我们体悟到了旧民主革命的早期,理性与蒙昧、自由与保守、进化与革命、理想与现实的博弈嬗变。老师对孙中山的颠覆古代传统“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而提出的“行之非艰、知之惟艰”的辨析,则让我们对理解继承前人知识成果于获取新知、于批判“文革”知识无用论所具有的价值,有了学理层面的认知。


西方哲学虽不似今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但那个时候,向西之门已经打开,一些近现代西方哲学著作,开始介绍翻译出版,中西哲学的“对话”,也初现端倪。这种大背景,让我们对西方哲学尤其是近现代西方哲学兴致浓厚。西哲的教学,同样是几位老师轮番上阵,且各显精彩。


张儒义老师和章自承老师给我们讲德国古典哲学。

 

张儒义老师(左)、章自承老师(右)



记得张老师讲康德哲学时,那口浓郁乡音的湖南普通话,让我们几个女生将“善恶的彼岸”听成了“嫦娥的饼干”,猜想着嫦娥吃的饼干是什么味道。幸好那是上午第一节课,否则该激起我们的午饭欲望了。课后,懵逼的我们弄明白了话语的实意,差点没笑抽。


章老师讲黑格尔哲学时,将敏言拙行的德国古典哲学家们置于当时的社会背景中分析和评价,让我感到他挺善于运用唯物史观于理论的讲解。两位老师建议我们读些西方哲学原著,我从图书馆先后借来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和《历史哲学》。借书难,但我相信“好脑子不如烂笔头”,以致有段时间,我终日抄书不辍,还对感兴趣的内容写读后感。当时感觉《法哲学原理》艰深晦涩,只对“道德是自由意志的内心实现”有所感悟,其它的,大多一脑门浆糊。受《历史哲学》的启发,我的毕业论文选择了“论地理环境对中国社会结构形成的影响”,结果还得了个“优”。


除了抄书外,我还热衷于买书。一旦得知有《汉译世界名著》出售,我几乎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往书店,并让在重庆上学的二哥帮我买了不少。书买来后,多半囤积于纸箱中。至于是否有时间看?能否看懂?则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当时的心理是,只要自己拥有了,就会有学问了。于是乎,心里也就踏实了。殊不知,“拥有”和“学问”之间,还有万水千山之遥啊!


任厚魁老师和李毓荃老师,分别主讲近代法国哲学和近代英国哲学。


任厚魁老师(左)、 李毓荃老师(右)


任老师那厚重雄浑的嗓音,激越轩昂的倾吐,仅那气场,就让我对资产阶级启蒙时代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恨不能脱帽致敬。记忆犹新的是任老师的考试。发卷前,他说“不要像写教科书一样地答题”。听从“圣示”,我让思想家们的观点,散漫随意地蹓跶于浅草洼地,最后来个“一言以蔽之”。成绩出来了,74分。我很伤心,恨自己没抓住重点,更恨自己没能准确领会老师的旨意。


失败乃成功的妈。后来考研答西方哲学的题时,我吸取教训,不敢再有越池之举,而是严格按照惯有套路“捋毛”,结果该科成绩是我各科成绩中最好的。2005年我回母校看望任老师,向他说起这段往事,谢他当年“手下无情”。他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任老师在78级毕业30周年同学会上


李老师廋廋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给人以中气稍欠之感。但老师讲起贝克莱、休谟时的侃侃而谈,又让人感觉满腹经纶了然于胸。他讲休谟的怀疑论,对休谟“感觉是由我们所不知的原因开始产生于心中”的辨析,让刚刚接受了唯物反映论熏陶的我,感觉休谟这个洋先贤真是多事。而老师对休谟“事实命题能否推出价值命题”的解说,又让我隐隐感到这个洋先贤了不起。于是,我的学年论文选择了写休谟的认识论思想。借得《人类理解研究》边看边抄,踏破铁蹄寻来《人性论》定睛细阅,半通不通中,对休谟的认识论思想及其在哲学史上的地位,开始刮目相看了。


徐开来老师给我们讲古代西方哲学。


 

 徐开来老师


徐老师当属青年才俊,古希腊哲学在他的口中,宛如山涧溪水,缓慢而清澈。我报考人大时,徐老师正好在人大攻博。与我同班同小组的刘继同学,当时也在人大读研。一日,“刘中介”带我去向徐老师求教,徐老师花了大半个小时,为我解答古希腊哲学与中世纪哲学中的难点问题,鼓励我要有报考自信。不论学生走到何方,谆谆教诲初心不忘,学习徐老师好榜样,薪火传承继续举棒。

 

徐老师在78级毕业30周年同学会上讲话


讲逻辑学的陈康杨老师,高鼻子凹眼睛,有几分“洋鬼子”模样 。

 

 

陈康杨老师


陈老师来上课,喜欢抱着一大摞“砖头”码在讲台上。这有学问的架势,第一堂课就把我们震住了。陈老师虽然讲形式逻辑,但他海阔天空的漫游式讲授风格,倒是给这门并不生动的课程,平添了乐趣。他夫人高兴华老师上的《自然辩证法》,讲授风格与他大相径庭,她喜欢对照原著“顺”原理,恩格斯那洋洋洒洒的客观辩证法,被她顺得如同云贵高原集市上卖的大蒜,一串一串的。


还有美学,也让我们开了眼界。人皆爱美,但这种天性在“文革”无处不在的单一色调、无所不闻的“八菜一汤”(八个革命样板戏外加“钢琴协奏曲黄河”)盖压下,几近泯灭。渴望回归人之本性的我们,渴求美,更渴望理解美的本质,所以对该课颇抱热情。这门课,由吴泽惠、刘应民两位老师开讲。  

 

吴泽惠老师(左)、刘应民老师(右)


为上好这堂课,两位老师没少下功夫,从美感经验出发,俩人带我们到审美的意识、范畴、本质、创造、规律的王国溜了一大圈后,怕我们的美识还停留于皮相,又专门请来四川音乐学院的高为杰老师助阵。高老师融通东西方乐理,来到课堂,他按下黑色“大砖头”(那时对日本三洋收录机的叫法)的放音键,让我们欣赏他与同事共同创作的《蜀宫夜宴》。他还让我们听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名曲,让我们了解其作品如何巧妙地将优美与炫技合二为一。他用比较方法分析不同民族、不同时空下的音乐作品,让我们感知民族唱法与美声唱法各自的特点。一次,他给我们讲民歌的演唱风格,哼罢舒缓深情的“青线线、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又用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节奏套唱此歌,然后问我们:感觉怎样?看他手舞足蹈,听他高亢放歌,我们捧腹不已。


还得说说我们的辅导员周乐群老师。


周乐群老师


不像现在的学生,才出校门又进校门,又多在“舞象之年”,需要辅导员帮助度过心理适应期。也不像如今的高校辅导员,除了专职的还有业余的,后者主要由青年教师“分包”,一人承揽3-5个。那时的我们,多数老大不小,有的还拖家带口。社会阅历虽然使我们的心智相对成熟,但管理老师也不能缺位,周老师就承担着这项任务。周老师个头小巧,皮肤白皙,嗓子音区高。虽然也给我们上过两次“毛思”课,但她的主责是专司中央文件、领导精神的上传下达,时事政治、国法校规的宣传讲解。周老师比我年长不了几岁,甚至比一些同学年纪还小,我们读了四年,她陪了我们四年。周老师忠于职守,但凡有新文件下发,她总会及时召见大伙,用她那特有的表达风格,明确训示,直言告诫。时至今日,想起她那些饱蕴地气的“言子儿”,我仍不禁喷饭。


教书看似容易。但“台上一碗水、台下一桶水”。当年,老师们为让我们成才,用足了心力。当我自己也登上讲台后,才真正体会到在知识与趣味、学理与现实之间,寻求契合度的不易。当我的学生们毕业时,每次听到他们那些动情的话语,我会想起我的川大老师们,想起他们和蔼可亲的面容,默默耕耘的身影,他们的循循善诱,他们给予的“真金白银”。这些,成为我事业起步的基石,也是我今生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

 

毕业30年后与老师们重聚


我们入学时,年龄大多20来岁,老师们多为40-50岁。40年过去了,我们中的多数,已入“花甲”或“古稀”之年,老师们则入“耄耋”或“鲐背”之年了。2012年,我回母校参加78级毕业30周年的纪念活动,当时,凡是行动还算方便的老师,都来参加了我们的聚会。师生聚首,除了回忆,就是满满的感动、感谢和感慨。如今,一晃又是六年,有的老师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就在我写这篇小忆时,得知贾老师也在今年春节走了。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在此,惟愿我健在的大学老师们,安好如昨,愉快度过每一天!

 

后记:文中部分资料的补正,得到了王建军、赵建伟等几位同学的大力支持,在此深表感谢!


 2018.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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