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年丨邓幼莹:大学四年让我多了一对如父如母的亲人
作者简介
邓幼莹,天津大学建筑学77级。现居美国亚特兰大。
原题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
1977年的那场高考,斗转星移已是四十个年头。那场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考试,已成为改革开放的一座里程碑。幸运地走过高考独木桥的我们,有无数难以忘怀的往事,但在我的记忆深处,最难忘的还是老大哥和那些良师益友。
高考过后一个半月,我工作的成都工学院建材实验室接到电话,让我去省招办找天津大学的杨老师领取录取通知书。杨老师说,他没有按惯例寄出通知书,是想亲眼看看这个语文考了98分,个子高体重轻的女孩是谁。杨老师说,天津大学当年在四川投档的一百名预选生中,仅招收了六名男生,一名女生,其中成都仅录取考生两名。由于招生少,天津大学当年是成都市乃至四川省最早发放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学校,在当时引起了相当的轰动。
还有一个月要去北方上学,妈妈用尽全家的棉花票,为我做了一件三斤重的毛领棉大衣。爸爸担心我独自远行,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地赶往四十公里外的青白江洗衣粉厂找天大录取的另一名成都考生。虽然不知姓名,但要在当地打听刚考上天津大学的学生并不困难。爸爸到男生的宿舍才知道,他已经离开工厂回了成都。好事多磨,等爸爸赶往成都家里找人的时候,那位同学又不在家。爸爸只好给邻居留下我家地址,忐忑而归。
几天后我下班回家,一个圆脸大眼睛、中等个头、年龄稍长、十分精干的男生走在我前边。没想到他进了我家楼门,并一直上到三楼停在我家门前。我好奇地收住脚步,等他敲门进去,我才尾随而入,那是我和老大哥李武雄不期而遇的第一次见面。
报到的日子到了,我和李大哥从成都乘特快硬座历时36小时40分钟到达北京,再转车到天津,一路十分辛苦。到了学校,李大哥先陪我找到31楼406宿舍,安排好我的行李杂物,才去旁边的35楼化机专业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此后大学四年,李大哥成了我的学习顾问、生活指导以及随时排忧解难的“定心丸”。那个冬天,我21岁,李大哥30岁。
李大哥堪称奇人,当年以四门功课三百多分的成绩考入天津大学;入学不久又通过英语免试,进入二外日语班学习。那时候他常带我这个小尾巴去日语班揩油上课,也时常陪我练习英语口语,为我日后英语留学考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们31楼面湖,楼下有一些运动器械。中学练过体操的李大哥常在单双杠上翻飞,曾引来体育老师想收他进体操队。
入学之初每到周末,李大哥会带我去学校和周边地区熟悉环境,我们最爱逛的地方是旧书市场。平时我不好意思去男生宿舍找他,都是他在我们楼下用四川话高声叫我“小邓”。我们宿舍的“闺蜜”都觉得他和蔼可亲,会在四楼扯着嗓子学电影《牛郎织女》的腔调,齐声回应“牛大哥”,然后笑声一片。
李大哥下过乡,当过工人,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在我的人生旅途中一直是好朋友、好顾问。就连我交男朋友,也会先带给他“审查”。听到他在电话里朗声说“小邓,可以!”我才敢情定终身。李大哥的幽默如影随形,跟他在一起,总可以笑口常开。
李大哥入学时,大儿子渊渊已经一岁多,大嫂陈姐姐还怀着二儿子果果。老大哥抛妻别子远行求学十分不易!二儿子果果出生时,李大哥不在母子身边,但只要提起儿子,他总是自豪地说:“都是表扬信!都是表扬信!”李大哥的正直善良不但赢得我的尊重,也赢得化机七七级同学的爱戴,因此在大学后期民选时他被大家推选为班长。
1977年,全国只有七所大学招收建筑学专业学生。老师们在多年未招生后,见到这帮刻苦好学的学生,自然视如珍宝,倾力相授。我们由于课程特殊,尤其在美术和设计课方面需要老师们长时间手把手地指导,所以形成师生间特别亲密的关系。在我们可敬可爱的老师中有一对主讲专业课建筑设计的王老师夫妇———王玉生、王淑纯老师。王玉生老师幽默风趣,写得一手漂亮的仿宋字,爱开玩笑的男生们叫他“字霸”,逐渐演变,我们就改叫两位王老师“字爸、字妈”了。
我们入学那年,高大英俊的字爸才48岁,常穿着白色回力球鞋跟我们班男生打篮球,生龙活虎的字爸看起来就像我们的同班同学。字妈说话轻声细语,温婉娴淑,真像她的名字淑雅纯洁。
我们七七级建筑学全班34人,除7个北京同学、3个四川同学外,大多同学都家在天津。两位王老师天性善良,对我这个远道求学的唯一女生特别关照。除了在学习上的耐心辅导,还不时嘘寒问暖,待我如同亲生闺女。每逢节假日,宿舍的同学都会回家,字妈会提前在教室门口招手让我出去,殷殷叮嘱我节日期间去家里吃饭。碰到家里有了大螃蟹等稀罕食品,字妈也从不忘叫我回家品尝。如今想起字妈专为我包的荷叶边韭菜盒子,不免余香在口,思绪绵绵。
大学二年级暑假前,我在图书馆外与自行车相撞,造成右腿髌骨骨折,在骨科医院打上石膏后动弹不得,只得住到郊外的部队医院养伤。其间恰逢字爸带同学们去清东陵测绘实习,我为了等拆石膏,只得晚一周成行。去清东陵前一天,字妈跟学校的汽车来医院接我回家,又给行动不便的我洗头收拾行李,一直忙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字妈煮好十个鸡蛋,给我和字爸每人五个;另外还给我两瓶油炸花生米,嘱咐我把小瓶给字爸,大瓶留给自己。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字妈从全家口中省下营养品接济我这个远来的学子,她的无私大爱,真让我难以回报,感念终生!
远赴美国后,我和字爸字妈始终保持着长期联系,并乘回国携家人去天津探望两位老人。在字妈患病的五年中,我时常给她打电话聊天,听她念叨两个儿子娶了好媳妇,家里又添胖孙子;我的心里话也时常跟字妈说说,听听她的教导。人的缘分实在神奇,天津大学四年,让我多了一对如父如母的亲人!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7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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