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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周振华:连续拼搏三年走进心中圣殿

2017-06-26 周振华 新三届

作者简介

        周振华,1958年生于哈尔滨,1975年到阿城县永源公社插队;1979年9月考入黑龙江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后在哈尔滨市政府、市人社局、哈尔滨技师学院工作,现任哈尔滨市社会主义学院院长,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研究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本文作者

 

 

我自幼爱好文学,特别是对诗词感兴趣。但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唐诗宋词包括小说散文等都属于“四旧”范畴,既买不到,也借不到,看见的都是“手抄本”。

 

我中学时就抄了一本《唐诗别裁集》和《宋词别裁集》,也背了其中的一部分诗词。在后来的日子里,脑子里会偶尔跳出几句诗词来。比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比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比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比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在下乡当知青建设青年点时,有一天,我脑子里突然蹦出唐代诗人王翰《凉州词》中的诗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就顺嘴说了出来。


一位瓦工师傅问我:“你对古诗词感兴趣?”


我回道:“喜欢而已。”


“你知道这句诗是谁写的,表达什么意思吗?”他又问道。


我说:“这首诗是一首边塞诗,是唐代诗人王翰《凉州词》中的两句。意思是出征的将士们正要开怀畅饮夜光杯中葡萄酒的时候,马上的乐队已经弹起了琵琶,催促将士们出发远征了。”

 

他看了我半天,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唐诗宋词是什么了。你有这个爱好就应该好好学,将来一定会有用的。”


我默默点头。

 

说到背诵诗词还有一段故事。忘记了是在哪儿看见了一首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当时只觉得这首诗挺有意思,全诗总共20个字就有10个字是数字,而且是从一到十,我看了几遍就背下来了。当时不知作者是谁,也不知道表达的什么意思。

 

后来有一次我顺口把这首诗背出来,邻居李大娘听我背这首诗后对我说:“振华,你知道这首诗描写的是什么吗?这是一首描写青楼妓女生活的诗,不能随便念。要学就学点好诗”。

 

我吓了一跳,因为李大娘是日伪统治时期“国高”毕业的,在我们大院里学问最高,她说的肯定错不了。

 

回家后,我仔细揣摩,更觉得李大娘说得对,“烟村”不就是烟花柳巷吗?妓女的活动场所无外乎亭台楼阁;妓女的艺名不都是牡丹、玫瑰、樱桃、石榴、杏花吗。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背诵这首诗了。

 

上大学后,系统地学习古典文学后才知道,这首诗是宋代理学家邵康节的《山村咏怀》,大意是:我到外面游玩,不知不觉离家已有两三里地,看到不远处的小村庄里有四五户人家已经冒起了炊烟。我信步走来,又看到路边有六七处精美的亭台楼阁,独自静静观赏,才发现身边的树枝上挂着八朵、九朵,哦,不,十朵花。好一幅静美如画、赏心悦目的山村风景图。根本不是李大娘说的那样。

 

有一段时间,我接触了鲁迅的作品。我总在想:鲁迅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一会儿“横眉冷对”,一会儿又“俯首甘为”,反差也太大了。真正接触鲁迅的作品是在下乡插队时。

 

读书,使我走出了插队生活的困顿和颓废,驱散了孤独与沮丧,使艰辛的日子变得有意义,使灰暗的生活有乐趣,并在内心深处保持着对未来的期望、对理想的憧憬。

                 

我曾连续3年在战友们回城“猫冬”时,留下值班看青年点。秋收时小腿被镰刀割破流血不止,我抓起一把黄土按在伤口上止血,继续参加秋收而毫无怨言……那时候,我是多么地想把自己的青春年华贡献给农村,在农村有所作为啊。

 

我插队的地方很闭塞,恢复高考的消息是我在1977年11月回家探亲时才知道的,此时距12月11日的高考时间不足一个月,时间紧、底子差,落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春节回家,得知好友赵刚考入了黑龙江中医学院中医系,隽雪艳考入北京大学汉语言文学系。这一消息对我影响非常之大,遂决定复习功课,再次参加1978年的高考。

 

插队期间,每年秋收后我留下值班。利用这些时间,我阅读了许多当时被称之为“毒草”的《红岩》《家·春·秋》《雾·雨·电》《围城》《暴风骤雨》《林海雪原》和被批为“四旧”的《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金瓶梅》等文学名著,还阅读了当时仅有的《艳阳天》《金光大道》《高玉宝》《海燕》等风靡一时的文学作品。


复习是艰辛的,我在诗中感慨:


清早捧读迎朝霞,

独伴烛光度子时。

 

春耕前回青年点,我边出工,边复习,晚间经常停电,我到大队向开拖拉机的老乡要了一罐头瓶柴油,从棉被里掏出一缕棉絮捻成棉绳放在柴油里,晚上点燃了看书复习,每天熏得满脸特别是两个鼻孔黢黑,真是辛苦至极。

 

有一天早晨,我从宿舍出来洗漱,几名早起的战友看见我就哈哈大笑。我莫名其妙,回到宿舍对着镜子一看,我满脸黢黑,只有牙齿是白色的,那模样如同黑脸包公,不由得苦笑。

 

乘火车到阿城县城参加高考的前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身边对我说:“老二,不要报考大学,咱们家出不了大学生,还是报技校好,把握性大,上学时间还短,出来就能挣钱了。”

 

我不同意,父亲把我大骂一通。

担任陆军哈尔滨预备役炮兵旅副政委时留影。

 

第二天早晨,我离家时,母亲背着父亲偷偷递给我一个布包和5元钱,布包里面是二斤槽子糕,这是我高考两天的“口粮”;5元钱是我高考来回的“盘缠”和住宿费。

 

乘火车到了阿城县,住在5角钱一晚的大车店,由于臭虫、跳蚤的捣乱,我几乎一夜未眠,天放亮时才入睡。猛然惊醒已经距考试时间不足半小时了。我住在城西,考场又在城东,急急忙忙赶往考场,不小心被马车撞倒,爬起来继续奔跑。待我以迟到10分钟的代价坐在考场准备答卷时,才觉得右腿很痛,低头一看,右腿膝盖处被刮破,裤子和小腿上沾满了鲜血。

 

考试结束后,在从考场到阿城火车站的路上,我被瓢泼大雨淋成“落汤鸡”。在火车上,淋湿的衣服还没有干,下车后从香坊火车站到家的路上又一次成为“落汤鸡”。

 

当晚,我感冒了,高烧40度,被母亲送进香坊区人民医院。别人家的孩子参加高考,父母好吃好喝地供着哄着,我参加高考,父亲极力阻止,还骂得我狗血喷头,我暗暗发誓,明年再考一次,考不上就离开这个世界——“不成功,便成仁”。

 

高考失利后,我回到青年点。此时,姚永芬考上了黑龙江省轻工技校,金连滨、曹国岐、曹永福先后入伍,何如宇到公社文艺宣传队当了二胡演奏员。20个战友,剩下15人,还有李荣芝等人滞留哈市不回。一时间,青年点显得十分冷清、萧条。

 

秋收后,我第一次没有留下看青年点,而是选择了回家复习备考。我先后到大妹妹就读的16中学旁听,还参加了高考补习班。在补习班认识了以后成为大学同学的刘恒等人。此时,我每天早晨5时收听日本NHK广播电台的学日语节目,通过书信往来,我还收到NHK广播电台寄来的一本教材。

 

母亲为了支持我高考,还给我订阅了《黑龙江青年报》和《作品》杂志,我从《作品》中读到一些在文学史上被称之为“伤痕文学”作品,这些对我后来的影响很大。其中一篇的故事梗概是,“文革”初期,两个年幼无知的兄妹响应“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分别下放到不同地区。十几年过后兄妹俩长大成人,分别在一条小河的两岸生活,久未谋面,亦不知是亲兄妹的俩人日久生情,成为恋人并发生关系,后来哥哥得知自己的恋人是亲生妹妹后,痛不欲生,投河自尽。

 

复习期间,我想准备几篇作文,以备考试之需,但这个过程非常痛苦,我曾发出这样的感叹:


蹉跎辗转已数天,

两千蝇头跃纸面。

短篇一则何谓苦,

亲手实践方知难。

创作如同征程日,

字字句句皆爬山。

今朝应读万卷书,

写作尝试待来年。

 

1979年7月6日,我抱着事不过三、“不成功便成仁” 的决心,再一次到阿城县城参加高考。考试比较顺利,感觉按照1977年、1978年的录取分数线,我应该能够被录取。回家后,别人问起,我都信心满满地说:“还可以”、“差不多”。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不托底。

 

等待录取消息的那段日子,我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一天傍晚,青年点的战友给我来电话说发榜了,就贴在永源中学校舎外面的墙壁上。第二天,母亲替我借了一辆自行车,我急忙骑车赶往永源中学。在贴满一面墙的榜单上我发现了“周振华”三个字,我一遍又一遍地核对考号,泪流满面。

 

在期盼中,录取通知书终于发下来了,我以高出本科录取分数线54分的成绩,被黑龙江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

 

考上大学,中学同学和青年点的战友都替我感到高兴,中学同学还凑钱给我买了一件绒衣,这是我有生以来拥有的第一件绒衣。好友赵刚赠给我一首七律诗,其中的“十千战士昂扬去,百万军中挂印来”两句,激励我努力学习、成长成才。

 

离开曾经生活了四年多的青年点,离开熟悉的乡亲和战友,离开奉献了四年青春热血的黑土地,真有点依依不舍,一时间思绪翻涌、泪眼婆娑。

 

1979年,席卷全国的知青运动走到了历史的转折点,大批知青开始返城。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广大知青苦难命运的结束。

 

大学同学,曾任萝北县县长的刘德诚君在离开萝北县到鹤岗市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之前,组织编写了《黑龙江省萝北县历史文化丛书》,其中《广阔天地》卷中,对萝北这个中国最早接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县份中多达22596名知青、长达17年的“冰雪纷飞时的激情,冰雪覆盖下的暖情、冰雪融化后的真情”进行了总结。他认为,知青文化精神对萝北地区的影响是广阔而深远的。

 

书中写道:


40年前的萝北,边缘、荒凉、欠发达。知青来了,带来了大城市的思想观念,它改变了萝北!


40年前的萝北,蛮荒、落后、少文明。知青来了,带来了大城市的多元文化和生活习惯,它打造了萝北!


40年前的萝北,富饶、美丽、待开发。知青来了,带来了先进的科学知识和生产技术,它发展了萝北!


知青走了,他们留下了一种精神,这是一种无论背负怎样的不幸也绝不向命运低头的顽强精神,一种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烂的胡杨精神!世代胡杨!


知青走了,他们洒下了一种情怀,这是一种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一种与第二故乡人民共同承受苦难的高尚情怀!时代情怀!


知青走了,他们播下了一簇种子,这是一簇文明的种子、富裕的种子、幸福的种子!时代传承!

 

这是我看到的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最为暖心的描述,是对知青文化精神最为振奋的概括。



(文图由作者授权本号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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