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年:恢复高考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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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工圣审读
老编的话:今年是恢复高考40周年。新三届大学生即77、78、79级通常被视为一个群体,聚集了“文革”十年被耽误的人才。新三届以平均6%的超低录取率,成为中国当代史上难以复制的一代。
刘亚谏,1983年毕业于西北政法学院。国家一级美术师,影响中国收藏界十大人物。现为北京东方大学传统文化学院教授、副院长,北京宝艺苑艺术馆、宝艺苑会所董事长。
原题
我上大学前后的日子
1979年八九月,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从期盼入学通知书,到焦心的失望和痛苦,再到绝望后的惊喜,一直到进入西北政法学院,那段时间,真是悲喜交集,恍如梦幻······
迟来多日的入学通知书
那年是我两次名落孙山后的第三次高考。考试后的八月中旬,我骑车到县城看成绩,见自己在录取分数线之上,心中很兴奋。接下来就是期待西北政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因为我的第一自愿填的是她。
刘亚谏作品:中国画《消逝的故乡》
时间一天天过去,邻村不断有人接到录取通知书,我却不见动静。我每天盼着邮递员出现在村头的银杏树下,眼巴巴看着他从邮包里拿报纸、取信件,我的心就“咚咚”地跳,但一次次失望。
9月初以后,上大学的陆续出发了。望着他们的背影,我的心中更是焦虑和失意。9月中旬,大学基本开学了,我还没有收到通知书。虽然每天转悠在银杏树下,希望看到邮递员来,但那辆绿色的自行车过来时,我却羞于问他,怕没有我的信,惹众人笑话。
在我彻底绝望之际,突然听到邮递员喊:你堡子有没有叫刘亚谏的?我一下子冲过去。邮递员问了问旁边的村民,他是刘亚谏?大家说“奏是滴”!邮递员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封说:邮址写错咧!咋把“庞光公社”写成了“光明公社”,把“焦西大队”写成了“郊西大队”?他说,这封信先到光明公社,再转到城关公社的郊西大队,转咧多天查不到人,又返回邮局。搁了多日,一个老邮政员说,试着再到“庞光公社焦西大队”问问。嗨!总算送到了!
这封令我朝思暮想的录取通知书,辗转了三个地方后,谢天谢地,终于转悠到我手上!那个负责任的老邮递员,他是我的恩人啊!如果这封通知书以“查无此人”退回,或在三个地方搁置无人搭理,甚至被风吹雨打而丢失,那么,我将和西北政法学院失之交臂!
银杏树下的告别
听到我考上大学的消息,银杏树下聚集了很多人。有的说:上政法学院能当法官,威风扎哩!有的议论:咱村原来有工农兵学员,正式考上大学的,这是第一个,不容易!不少人夸我:一个初中生,毕业奈么多年还能考上大学,真不简单!
手执通知书,听着村民的议论。我在银杏树下百感交集······
刘亚谏作品:中国画《秦风秦韵秦腔情》
回想1971年,我初中毕业后被迫辍学,因为爷爷奶奶戴着地主分子帽子,父亲母亲在“文革”中曾被县文教系统批斗,我属“黑五类”子女,当年村里的领导阻挠我上高中,于是回乡务农。我15岁便以正式劳力在生产队干活:先在银杏树旁边的打糠机为猪粉粹草料,于滚滚灰尘和噪音中干了两年;山中修水库,砌石、拉车、爆破,在危险苦累中干了两三年;农村中的脏活、重活,基本干遍了。
我一边干活,一边学农民画。由于绘画特长,1977年初当了民办教师。同年冬天,高考恢复后,燃起了我求学的希望。经过两月突击,即仓促应试。数学考卷发下来后,我的心比窗外的西北风还凉。初中学过的有理数,连正负号都忘了,更不懂高中的解析几何、三角函数。我于茫然中交卷,第一次高考以失败告终。
西北风吹不灭希望之火,再备考1978!许多上了高中的同学劝我:我们嫌难不考了,你还白费劲干啥?我不听劝,只是一个劲傻学,白天工作,晚上熬大半夜,下功夫学数学。我们上学时未开设英语课程,备考时,从对着半导体学发音开始。有次进南山扛木头,我边走边背英语单词,竟然摔了一跤,差点掉下悬崖。山民见我口中念念有词,以为碰到了神经病。
1978年高考我被初录,但最终仍然落榜,心中无限惆怅。村里的同龄人,已经结婚了。我憋着一股劲,再备考,不考上不罢休!
1979年,是我第三次高考,那时压力很大。我每周为学生讲24节课,忙碌工作之余,抓紧时间备考。为了便于随时学习,我房间挂满了数学公式、地理图、历史图、英语单词表、政治要点等等。每天学到深夜,休息三、四个小时,黎明起床再学。我曾写《备高考》一诗,描写早起读书的情景:
万籁俱寂,
大地尚在梦中。
揽衣推枕,
揉着朦胧眼睛。
望窗外,
风扫寒霜,
晓月清冷。
书桌前,
捻亮油灯,
烟味犹浓。
持卷低吟,
掩书默诵。
晨光未现出门去,
南桥古道驰聘;
徘徊河岸朗读时,
霜露湿鞋如冰。
犬吠浓雾散,
鸡鸣红日升。
抬望眼,
曙光映圭峰。
高考前,我脱产三个月,去户县一中旁听。晚上借住县文化馆的房子。文化馆原来是老文庙,建筑古色古香。在这里,我夜以继日地苦学到高考。由于极度缺少睡眠,头已变麻木了。这个毛病,考上大学半年后才恢复正常。
如今,我要告别家乡,离开这棵千年银杏树了。银杏树从唐代至今,已成为家乡的象征。小时候我们在树下或树上玩耍,听云际寺的晨钟暮鼓,看树上的白鹳黄鹳飞翔;尤其是我失学后,曾在树旁粉碎柴草,每当从灰尘弥漫的机房出来,在树下抖落满脸满身的灰尘,便有清风拂来。今日,我在银杏树下接到入学通知书,秋风飒飒,只觉得终南山更加青峻,高天更加湛蓝!古老的银杏树,我要别你远去了!
初入政法校园的梦幻
1979年9月18日,我到西北政法学院报到,好似梦游般进了学校大门。从收到通知书,几日来准备入学、转户口、办粮油、开证明,以及请乡党喝酒,到进校后办理各种手续,我都如在梦中。
在学校礼堂开新生入校大会,我觉得礼堂如此之大,气势恢宏。在欢快的音乐声中,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欣喜之情。我不由地问自己,这是在做梦吗?当年自己失学后,在银杏树下,隐隐约约的学校铃声传来,我多么想读高中啊!至于大学,那是做梦也不敢梦的,谁能推荐我这个“黑五类”子女上大学呢?只有恢复高考之后,才萌生了上大学的梦想。
而今,天方夜谭变成了现实,梦想得以实现!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上大学感怀》一诗中,这样写到:
初中无奈离校园,少年回乡苦耕田。
打糠尘飞银杏树,修库炮震终南山。
白天挥锄耕秋野,夜晚执笔画春山。
恢复高考人心快,豪情励志勇登攀。
自修三载寒窗苦,离校八年今梦圆。
难忘初接通知书,邮递三转叹奇缘。
仰天大笑别故乡,秋风送我入长安。
二十三年挥手去,沉舟侧畔好扬帆。
有一天,教研室主任杨文汉老师和大家聊天。他谈到复校录取我们的过程,由于时间紧,工作繁忙,入学通知书是他亲自写的。我问杨老师,给我通知的信址也是您写的?他说是呀,当时天太热,几十封信写得头昏脑胀。
我告诉杨老师,由于信址两处写错,这封信周转了好多天。知道我差点不能入校的事情,杨老师说,竟有这怪事,实在忙晕了,唉!差点可惜了!同学们听说这戏剧性的插曲,也多有唏嘘!
从农村进到西北政法学院,我感到一切都是新鲜的。不管是教室、校办大楼、图书馆、还是操场、饭堂,以及西楼宿舍,新的环境,新的学习生活,使我进入了梦一般的幻境。在这个梦境中,我觉得自己开始脱胎换骨,命运的轨迹从此改变了!
刚入校的日子,令我终生难忘!连着多天,秋雨连绵。丰沛的雨水,使三秦大地的庄稼久旱逢甘霖,旺盛地生长着;也使我以及许许多多和我一样干涸的心灵,在秋雨中得到滋润。从此,我们的生命之树,在西北政法焕发出蓬勃的生机;我们的青春之花,在西北政法绽放出瑰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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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西北政法大学校友总会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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