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丨刘继杰：我插队的秦庄出了个投降日本人的老八路单德贵
刘继杰，男，1957年生于北京。中学毕业后到京郊插队三年，回城后当过短期建筑工人。1982年中国人民大学贸经系商品学班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市第二商业局。1983年考入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社会学专业。1986年到美国留学，获社会学硕士及计算机硕士。现为软件工程师，多年从事软件开发与测试，居住美国德克萨斯州达拉斯附近。
本文作者
原题：
秦庄旧事（一）
秦庄是我插队的地方，是京郊顺义县的一个村庄。那是1975年的三月，乍暖还寒的时节。解放牌儿大卡把我和一群和我一样的知青们从北京城一直拉到了公社的大院儿里。卸下行李，放上一辆牛车，颠簸了七八里地，就到了秦庄。
秦庄在京城东北，顺义、平谷、密云三县交界的地方。绵延起伏的燕山山脉，一直延伸到村后的大渠外。山是从西北向东南的走向。村子的西南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
其实秦庄并不叫秦庄，正式的名字叫七连庄。但不知为什么，外村人都把我们村子叫做秦庄。本村的人并不是很认同秦庄这个名字，跟人家说起来总是说我是七连庄的。但一出了公社，别处的人很少知道七连庄这个名字。倒是秦庄这个名字，方圆几十里，赫赫有名。有时跟人家解释半天七连庄，对方恍然大悟，噢，原来你是秦庄的啊。
为什么秦庄那么有名儿那呢？据老乡说，我们村儿原来曾经是京东抗日根据地的政府所在地，管辖的地区包括顺义东部、平谷、密云以及河北三河，蓟县一带。如果按照当时的管辖范围建一个省的话，估计秦庄就会是省会了，那就不叫秦庄，改叫秦城了。
之所以叫七连庄，是因为这个村子跟另外七个村子相连的缘故。这七个村子是本县的山里辛庄，小曹庄，柳庄户，南坞，唐洞，密云县的葫芦屿，还有平谷的一个村子，忘了叫什么名字。
全村大概有一千多号人，三百来户人家。那时叫做一个生产大队。一个大队下面分为四个小队，基本上是按四个象限来分的。整个村子是个不规则的长方形，东西长，南北短。一条贯通东西的大路，把村子分为南北两部。路南部分占村子的四分之三左右，剩下四分之一在路的北边。
从大路往东三里地，是山里辛庄。再往东就没有大路了，全是山。山的那头儿就是平谷的地界儿了。
虽然只隔三里地，但山里辛庄的人说话就和平谷那边一样，带河北口音。这可能是因为山里辛庄建在山上的缘故。也有可能整个村子都是从平谷搬过来的，山里辛庄也可能原来叫山里新庄。
村子的南面是小曹庄，属于张镇公社，我们有时候回城，赶不上公社的车，会从小曹庄上车。那里有一条从顺义县城直通平谷的公路，去平谷的长途汽车从那条道儿上走。
出了村往西走，左边是柳庄户，再往前走就是南坞。南坞有沙土地，因此出花生。我们村儿也种花生，但没有南坞的好。每年我们知青都要到南坞去买花生往家带。
南坞的正北，是龙弯屯村，公社的所在地。龙弯屯的东面是唐洞，在我们村的北边。从唐洞再往北，就是赫赫有名的焦庄户村，电影《地道战》演的就是那个地方。
我们村子的人对焦庄户并不是很服气。据村里的老人说，当年那面“抗战第一堡垒”的锦旗本来是给我们村儿的。后来不知怎么搞丢了。解放后从焦庄户冒出来了，于是政府就把焦庄户定为地道战的典型。
这说法是真是假，查无凭据。但有一点是可信的，当时挖地道的并不是一个村子。附近几个村子也都有地道。我们村里大大小小的土路，一到下雨天，往往就会塌下去，露出个大坑来。问是怎么回事，说是挖地道挖的。每陷一回，就用大车拉土填上。
焦庄户出名以后，专门修了一条柏油马路，开了一趟长途汽车的线路，从顺义县城到焦庄户村，焦庄户是终点站，前一站是龙弯屯公社。我们回家需要走七里地，到龙弯屯上车。
老乡们经常给我们知青讲当年抗战的故事。说出来的却跟我们在课本上学的不太一样。比如有一次，我们小队的副队长张大叔跟我们说起当年“拉大网”的时候，大家是如何到山里去躲。我就问，什么叫“拉大网”啊？张大叔说，就是抓壮丁，挨家挨户的搜，是男的都要去当兵。
抓壮丁的事儿我是知道的，那是国民党干的事儿。但那不是日伪统治的时期吗，哪儿来的国民党呢？我就又问，是谁抓啊，国民党还是日本人？张大叔说，都不是，是八路军抓。我课本里学到的都是大家争先恐后的参加八路军，却没想到八路军也抓壮丁，而且老百姓还要躲。
村里的好多上点儿岁数的老人都当过八路军。我就问，那为什么他们没有退伍待遇呢？原来是开小差跑回来的。很多人被抓了壮丁之后，一有机会，就逃跑回家。真正能坚持下来的没有几个。
当年的抗日战争很是残酷。据说日本鬼子拼刺刀的本领特别强，八路军要三个顶一个，民兵则要五个顶一个。据说日本鬼子很守规矩，拼刺刀之前先把子弹退膛。因为不小心走火儿了会误伤到自己人。八路军则不退膛，实在打不过了就开枪。
说起来八路军打日本，老乡们会讲起一个传奇人物，叫单（读善）德贵，八路军的支队司令。此人英勇无比，神出鬼没，打得鬼子闻风丧胆，出500块大洋悬赏。有关革命英雄史的书我也读过不少，但从没读到过单德贵这个人物。我就问，那单德贵后来哪去了呢？老乡说，投降日本人了。
说起单德贵投降日本人，老乡们都可惜的不得了。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把他当做抗日的英雄，说起来一副钦佩的神情。
现如今有了互联网，我专门查了单德贵这个人。他是个老红军，参加过万里长征，据说是因为能打仗但脾气不好，跟上级搞不好关系，被降了好几级，还被开会批判。他实在混不下去了，于是投奔了日本人。
他投敌之后从没有出卖任何人，带鬼子扫荡的时候还保护了好多八路军，全村人站在一起让他指认有没有八路，当年跟他一起战斗的战友就站在人群中，他装作没看见，跟日本人说一个八路也没有。
抗战胜利以后，单德贵作为汉奸被国民政府判了12年的刑。京东地区的多名乡绅联名作保，请求为他减刑。后来改判为6年徒刑。在1949年解放前夕自杀了。
据说按单德贵的功绩，解放后能够评为将军的。当年和他平级的战友以及当年整他的领导都当上了将军，他却背着汉奸的名声自杀了。
（本号获授权推送，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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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