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丨方新阳：我在乌苏里江当水手，与老毛子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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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方新阳：我在乌苏里江当水手，与老毛子斗智斗勇

方新阳新三届 2018-11-17

老编的话：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50周年。本号开辟的“知青”栏目，将重点分享知青朋友的纪实性文图稿件，期待您的支持。本号对知青朋友“不堪回首”或“青春无悔”的争论不持立场，只愿提供一个网络平台，供大家回忆、再现、追思、反省那一段以身相许的苦乐岁月。

作者简介

方新阳，1948年生，既是老三届又是新三届，中国工商银行高级经济师，1968年下乡黑龙江兵团，1978年考入北大，三十年前南下开发深圳经济特区，十年前退休成为深圳市博物馆自愿者讲解员。此生干过了北大荒和深圳特区的两次“开荒牛”。

原题

中国东方第一哨

作者：方新阳

一、祖国东极

我们的祖国地大物博，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最南边在我们这里，准确来说在南海的曾母暗沙。那么最北边在哪里？在漠河，在黑龙江的源头。最东边又在哪里？是在最北边的黑龙江与最东边的乌苏里江交汇处。

黑瞎子岛，这里就是祖国的东极。

黑瞎子岛上有个设在祖国最东边的边防哨所。

中国东方第一哨。我与祖国东极黑瞎子岛有几段故事，见证了这个哨所五十年来的从无到有！

黑龙江水入海流，屯垦戍边梦回头。

那是1968年七月我提前报名，随68届上山下乡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这是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之间的三江平原，当年也叫“北大荒”。

这里的黑土层达半米以上，是世界上最肥沃的三大“黄金黑土带”。

“北大荒，真荒凉，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当年这里一片沼泽，渺无人烟：冬“烟泡”，夏“酱缸”，无边衰草和泥塘；没房屋，没道路，只有蚊子、小咬和瞎虻；树杆塌，芦苇褥，帐篷盖在积雪上；没河水，没井水，不下雨时喝泥水。我们只争朝夕，当年开荒，当年耕种，当年收粮；晴天抢干，雨天巧干，白天大干，晚上加班干。

我们一手扶犁一手持枪，无房住帐篷，无炕水上塌；无菜“百豆宴”，无水喝泥浆；湿衣非不冻，开荒非不累；日灼非不伤，虫咬非不痛；扑火非不危，沼地非不险；遇熊非不惊，炮声非不恐。我们先后开垦了一千多万亩荒地。为保卫和建设祖国，我们受的这些冻累、伤痛、危险和惊恐，值得。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在祖国东极边疆的角落里，我们每位知青的芳华，微小如苔藓之花，但我们汇集起来，堪比鲜艳夺目的牡丹！

二、兵团水手

下图为苏军第135摩托化步兵师，当年苏联身为世界两霸，号称“北极熊”，仗着先进的工业交通和强大的四军实力，屯兵对岸虎视眈眈。

为维护我国居民界江权益和岛屿主权，我团(代号201，即二师八团)成立了航运连，我被选调上船。

我连航运排有七艘船：

201—1、2号，是分别为240和300马力的拖船，2号是艘铁船。201—3、4、5、6号是分别载重120—150吨的四艘木驳船。201—7号是艘载重几十吨的小自动驳船。

我船队平时是从团里运出粮食和油等产品，运回煤和木材等物资，经常去佳木斯和哈尔滨，从兵团的两个物资供应站领取战备物资。

我船还去过黑龙江源头的漠河，沿着国界牵引着木排顺流而下。我们船排近40人，初期只有两名知青。下图是48年前的一张合影老照片，我（左一）旁边是航运排排长兼1号船船长宋成才，另两位是驳船水手长和来指导工作的后勤参谋，他们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图中这位高大的水手长，在工作中曾不慎掉入松花江里，才发现他不会游泳，我没脱衣服直接跳入激流中，经博斗治服终于把他救出来了！

江河里行船与公路上开车规矩不同：

1，河水深浅、障碍不清，必须先经测量过，再用航标显示出来主航道。

2，在航道里，逆水行舟必须要让顺水船。

3，无论顺水船和逆水船，都必须顺水停泊。

4，国际惯例规定:国界河流上主航道视为国界。即国界不是一条线，而是主航道上的一片江面。

5，按照国际惯例，界江上的船上视为本国领土，对方不得侵犯。

下乡之前，我就是北京市业余航海学校驾驶系的优秀毕业生，所以很快就考取了《国界江河驾驶作业证》，成为了一名战斗在祖国东极和北极的兵团水手。

三、一逢黑瞎子岛

1970年，我船队被派往七里沁岛运回以前伐的原木。我船沿着松花江驶入国界河流黑龙江。同江口江面上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边是泛黄色浑浊的松花江水，另一边是微黑清澈的黑龙江水。

我船第一次逐渐驶近黑瞎子岛，主航道是在岛的北边苏方，而江中间却停着一艘苏联军舰。“呜……！”作为顺水船我方发出笛声长鸣！请逆水船让开主航道，但苏舰不理睬。“嘟嘟嘟！”“嘟嘟嘟！”我船发出紧急警报，要求违规停泊在主航道的船，不要阻挡我顺水船的正常航行！

这时高大的苏舰上向我船发射了高压水炮，打得我船东倒西歪，驾驶台的玻璃窗也被喷射碎了，我船只得弱弱地离开了主航道，屈辱地向南退入我方的小河叉——抚远（县）水道上口！我们叹着气，眼睁睁地避开了祖国的东极——耸立着苏方哨所的黑瞎子岛，从抚远水道下口拐入了乌苏里江！

后来得知中国外交部为此向苏方提出了严重抗议！但我们也同时接到了内部通知，要求我方作业时避开有争议的河流和岛屿。哎！弱国无外交呀。

我船逆流而上来到七里沁岛，我身后是该岛，这里比珍宝岛宽阔，便于展开兵力。两岛相距几公里，原以为苏军会在这与我军争斗，所以我军的前敌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因打仗停航，岸边满目疮痍，原木跺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蘑菇。

我的思绪又回到一年多前炮火纷飞的珍宝岛战场，图里可以看到远处的七里沁岛。我们曾剃光了头，在这里支前修路，运送弹药物资。

随时待命抬起担架上火线救伤员，生命不息，冲锋不止。

我国的自卫反击战，消灭了入侵骚扰挑衅的苏军前线上校指挥官和属下百余人，及坦克和装甲车十余辆，这是缴获当时苏军号称“坚不可摧”的T-62主战坦克。

苏联解体后档案解密，提到当年双方军力评估：珍宝岛我方边防站只是一个连，对岸苏军边防总队是一个团；周边我军分布了几个团，而苏军沿乌苏里江集结了一个军；我方是普通沙石公路，苏方却是沿江铁路。在冬季边界纠纷一旦开战，苏军将对我国东极区域实行入侵速决战！

但珍宝島开战后，苏方才发现忽略了中方一线军队背后的建设兵团。重新评估为，我军潜伏了相当三个军的准军事部队。从这个意义上讲，是建设兵团的存在，阻止了苏方对地面战争的进一步扩大。

的确我兵团有一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35个战备值班营，367个武器排；各种大炮高炮一百多门，迫击炮、无后座力炮和火箭筒八百多门，轻、重和高射机枪八百多挺；光团级野战医院就有七个，战备值班的武装力量达七万人，背后还有几十万的兵团战士。

是我们这些没带领章帽徽的兵团战士，协助解放军保卫了祖国的东大门。我们不但是农民，我们还是当之无愧的战士；我们的生活既平凡又闪亮！我为亲历了这“百年首捷，一岛独胜”而骄傲和自豪。下图中是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时的边防站站长，全国战斗英雄孙玉国。想到这些，阴霾一扫而光，我们开开心心美美地吃了几天大松蘑。

四、二逢黑瞎子岛

1971年秋天，国家决定在乌苏里江恢复传统的大马哈漁汛。我团组织了临时捕鱼大队，以我们二号铁船为指挥船，以载重量150吨的3号驳船为基地船，搭载26艘捕鱼舢板，近百余人，组成泊推船队。在现役军人副参谋长兼大队长的带领下，去执行“政治捕鱼”的任务。

大马哈鱼学名叫鲑鱼，也叫三文鱼，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食用鱼类之一。在江河里繁殖，顺流而下入大海，成为海鱼。几年后仍洄游原江河，不进食逆水游回原出生地繁殖后代。乌苏里江是我国唯一的大马哈鱼繁殖地，当地有秋季漁汛的历史传统。

这次我船队轻车熟路顺风顺水，又一次驶近了黑瞎子岛。看到抚远水道上口苏方的阵势有了变化，江中没有停泊军舰，却在苏方岸边设立了码头，停靠了一些炮艇。当我船队直接拐入我方抚远水道上口时，固定在驳船甲板上的捕鱼舢板，有一艘松动掉入江中，顺着主航道飘向苏军控制区。苏方岸上哨所发现即刻拉响了警报，苏方的几艘炮艇也拉响着惊天动地的警报，向我船队围追包抄过来。

面对来势汹汹敌军的枪炮口，船舱里来自三营武装连的杨智辉等几十名兵团战士，为了保卫祖国主权不可侵犯，舍身忘死毫不犹豫地端起了步枪和冲锋枪，准备针锋相对地进行自卫反击！

这时我船排排长转业军官宋成才当机立断，驾着快艇追上去用铁锚扎在舢板上，迅速拖回大船拴着拖行。我船队进入我方内河叉化险为夷，这是我与敌军最近距离的一次遭遇，他们的眉毛胡子和拉枪栓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望着渐行渐远的苏方炮艇，我们终于舒了口气，历史上避免了一次中苏海战！我心里抑制不住地盼望：终有一天我国富强起来时，让黑瞎子岛上矗立起祖国的东极哨所，恢复保护我们百姓劳作和生活的世代权益！

兴安岭山有壮想，乌苏里江在沉醉。“白露”气节一到，江面上就荡漾着漁夫们婉转的《乌苏里船歌》:

乌苏里江来长又长，

蓝蓝的江水起波浪；

白桦林里人儿笑，

金色的阳光照船帆；

赫哲人撒开千张网，

船儿满江鱼满舱。

我们也享受了一番赫哲人的潇洒情调！并将亲手捕捞的油腻的三文鱼肉剁馅，包饺子和汆丸子；新鲜的鱼子晶莹剔透红润粒大，跟鱼肝油似的，凉拌着吃美味可口，终生难忘！

但好景不长，没几天鱼的数量就大大减少了，正摸不着头脑时，苏方海监局把中方漁汛指挥部的代表请过去，给我方看了幻灯片等资料，让我们知道了原来是苏方成心破坏的。乌苏里江流入黑龙江成为苏联内河，苏方在这段里设了17道拦江电网，阻拦大马哈鱼洄游乌苏里江繁殖。直接打击了我们的鱼汛，从长远看，是破坏了自然生态平衡！

后來我国外交部又向苏方提出了严重抗议！但对这次漁汛已无济于事，造成的损失巳无可挽回！我捕鱼大队总共只捕了两千多尾大马哈鱼，虽然平均每艘捕鱼舢板不到一百尾，但是我们还算是完成了国家交给的捕“政治鱼”的斗争任务！

五、黑瞎子岛的沧桑

该岛是乌苏里江流入黑龙江的冲积沙洲岛，面积335平方公里，相当于马耳他岛国或崇明岛的大小，是香港岛的4.3倍，珍宝岛的500倍，历史上是中国的固有国土。

1854年清朝政府在岛上设立了乌苏里边防哨卡，从此中国居民开始在岛上生活。本土居民把岛上的熊叫黑瞎子，该岛就被叫为黑瞎子岛了。

1929年苏方以维护在东北的铁路权益为名，向驻守乌苏镇的东北军发动进攻，守军百余人全部阵亡，乌苏镇化为废墟。

张学良被迫签订中苏《伯力协定》，并默许已被苏联占领的黑瞎子岛沦为苏方军事控制区。1954年后苏方停止我方人员上岛，同时在岛的两头江面上停泊炮艇，阻止我方船只在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主航道行驶。我方船只来往两江，只能走内河叉——抚远水道，给我方交通、民生和国防造成极大危害！

1964年中苏两国就此岛归属，开始了长达四十年的边界谈判，其间发生了珍宝岛战斗等大大小小的纷争4189起。后来俄中国力彼消我涨，直到2004年中俄签定了《国界东段的补充协定》，俄方同意归还半个黑瞎子岛171平方公里。

2008年岛上启用了17块界碑，其中我方九块。2010年双方决定对该岛进行综合开发。2016年5月习主席视察并指示：加快口岸开发，参与“中蒙俄经济走廊”的发展建设。

现在黑瞎子岛上建起了《中国东方第一哨》，恢复了《乌苏镇哨所》，盖起了338级台阶的东极塔。抚远水道上、下口的苏军舰艇改为了俄国当局的海监船，而我方却在乌苏里江增添了过去没有的军事炮艇，我们还坐着旅游船在苏方黑龙江主航道畅游，直至俄国州府伯力市旅游。两国由敌对变为友好互利。

每天清晨第一面五星红旗在黑瞎子岛冉冉升起，《中国东方第一哨》也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听吧！嘹亮的军歌响起来了：

在祖国边防最东极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