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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丨王小妮:80年代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美好

新三届 2019-08-25



作家档案

王小妮


王小妮,满族,1955年生于吉林长春。1982年毕业于吉林大学,毕业后做电影文学编辑。1985年定居深圳。作品除诗歌外,涉及小说、散文、随笔等。2003年获得由中国诗歌界最具有影响力的三家核心期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联合颁发的“中国2002年度诗歌奖”,曾获美国安高诗歌奖。现为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教授。


原题

王小妮:

80年代没有那么美好




作者:王姝蕲

原载腾讯文化



摘要:“其实那个时候人们经历的残酷是一样的,真正经历过的人不应该忘得太快。”


王小妮


关于王小妮,我们一直存在着天大的误会。


先后有几家媒体将她描述为“很难对付”的采访对象,平淡,话少。诗人马莉画过一幅王小妮肖像,似乎可以引为佐证,画中人紧绷着嘴,不苟言笑。


王小妮的丈夫徐敬亚也曾在文章里将妻子描述为“一个不会下任何棋打任何牌的女人,一个拒绝唱卡拉OK的女人,一个没有饰物没有化妆品的女人,一个连自行车也不会骑的女人,一个一生中从未去过理发店的女人……在最看重名声与利益的年代,她几乎不用与自己的私念战斗,就可以安然默默地写作。”


这简直就是一个圣徒的形象,因为“信源”是王小妮的丈夫,所以显得特别地确凿可信。


诗人王小妮,马莉画


“徐敬亚老师说你是烈女、圣徒,你同意吗?”我在采访中问她。


“瞎说呗。”王小妮答。


很奇妙,仅用三个字就破除了以上所有的误解,她答得多生动啊,哪像一个古板文人。


事实上,“拒绝卡拉OK”的王小妮看《非诚勿扰》乐在其中,“没有饰物、没有化妆品”的王小妮,在穿衣打扮上有着另一种精致,采访当天她穿的是最简单的白衬衫,但特地用手把衣领尖摁出一个折痕,使它变得立体。和白衬衣搭配的是一块简单好看的白色手表。这些细节,都是出自内心微妙的美学感受。“审美应该是很重要的吧,如果人不注意审美,他的文字肯定不好。”王小妮说。


能用两条压痕装饰白衬衣,得益于她的美术功底,王小妮是一个擅用线条的高手,从她的画中可以看出一二。上世纪九十年代起,诗歌寂寞,诗人都开始画画,并成为新的话题。媒体却从未注意到王小妮的画,只有极细心的读者才会发现《方圆四十里》《1966年》这几部书的插画署名是王小妮本人。


事实上,王小妮应该算是中国当代诗人之中最早画画的,在文革下乡插队期间她编辑了一份知青小报,展露了绘画才华,成为那个丘陵县里山野闻名的小画家。1978年吉林大学成立赤子心诗社,社刊《赤子心》的封面别具一格,均为王小妮的绘画作品。


《赤子心》封面


画画的愉快比写字大


记者:这些画都是同一画风,用很简单的线条勾勒,你只画这个风格?还有别的画风吗?比如色彩。


王小妮:因为没法上颜色,《赤子心》封面是把蜡纸铺在钢板上,用一个尖尖的铁笔来画出来,再油印,那会儿的刊物实际就是我们自己这样印出来的。


我学画没有学到色彩这一步就下乡插队去了,所以等于是对线的把握更熟悉一点,我现在也没有太多带色彩的画,其实这对人是一种限制。


我十五六岁时候跟美院出来的老师学画,一直学到十九岁下乡。其实在这之前我还有过一次插队,是跟父母下放农村,同一个公社里,有市文化局的干部,唱戏的、跳舞的,也有画画的,我们插队在同一个大队的,是他教我素描,我们的美术学院采用苏联的教育方式,从传统的素描、速写教起,画过石膏陶罐和人像。


18岁时的王小妮


19岁下乡干活之后就没有学了,断了。其实后来考大学的时候,想过学画画,不过最后还是报了学文学。当时东北师大就有美术系,可心里不愿意读东北师大,我们平时把“师大”叫“吃大”。因为我们那个县的知青很多是东北师大附中的学生,所有师大老师的孩子都认识,说起某个老师不就是“那谁他爸”吗,觉得很近,不觉得他们很高。我们县有知青考到师大美术系。


记者:那你后来自己也没捡起来?写诗都可以自己写,画画为什么不能自己画呢?


王小妮:没有把它作为一个大事吧,其实有时候也画,《世界何以辽阔》《方圆四十里》《1966年》的插画都是自己画的。画画没有写字方便,但是画画带来的快乐要比写字更直接。不知道为什么,画画更快乐,更好玩。现在画画的人太多了吧。


《方圆四十里》插图,王小妮画


记者:你觉得诗人里面谁画得好?


王小妮:有一个写诗的山东女孩儿,叫宇向,1970年代的人,诗写得非常跳跃,画也很有自己的风格。我说的不是很专业,毕竟不是专门学画的。


记者:芒克呢?


王小妮:芒克使用的是一种堆积的方式,排列,摸索的时间长了,找到了他自己的路径,也挺有气势的,渐渐画得比较开阔,也形成了风格,一看就是老芒克画的。


芒克,《多情之秋之三》,布面油画,100cm×80cm,2018


记者:前段时间,芒克在诗歌交流会上说自己“一辈子写本诗集,也就值3万块钱,相当于几天画的一幅画。”这话让爱诗的人很失落。


王小妮:这是不同理解角度的问题,你做媒体的知道,把这句话单独提出来,会让读者觉得很刺激,我想他的目的肯定不是在贬低诗。老芒克早期的诗很有锋芒,在上世纪70年代,所谓10年文革期间,当然后来他没写了。我看过有人说,芒克这么说就是从钱出发。不过是一句话,一个角度而已,他是个非常随意的人,随口什么都可能蹦出来。


记者:为什么你们都喊老芒克、老多多?


王小妮:本身他们都老了吗,这些年开始被加个“老”字吧。北岛、芒克、杨炼、顾城、舒婷都是1980年认识的,1980年到现在又多少年了。老多多,老芒克大家都这么叫,叫习惯了。


记者:有没有老食指、老北岛?


王小妮:没有吧,因为和食指不开玩笑,他像是不开玩笑的人。我见他的时候,他穿条军绿裤,在1960年代是很时尚的裤子,现在还穿着,我心想他还活在那个年代呢。


北岛和他的诗集


有时候也说老北岛,但老北岛也不是开玩笑的人。


记者:你是能开玩笑人吗?


王小妮:不是吧,我觉得不是,我是很认真的人。


文革电影不好拍,现在演员眼神太贼


记者:《1966年》小说里面的人物都没有名字,也基本上没有外貌的描写。插画中一些人物没有五官,有的即便有五官,也十分简单。为什么这样处理?


王小妮:每个人都可能是这个或另一个人,这样的带入性更好。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我特别不爱给人起名字,不只是这本书,其他书我也很怵给人物起名字,名字好像把人物给固定固化了,在我心里经常想抵制人物被具体化,所以抵制给他们起名字,即使非要起名,也喜欢一个比较普通的名字。一些小说家把人物名字起的很做作,我就会不喜欢读,觉得不如叫个张小三,王小四更舒服一点。


不只是我一个人,有个诗人说过他也遇到这个问题,写小说时特别不愿意给人物起名字。不知道这是什么在作怪,我没想过。可能会有人感兴趣来分析一下是为什么?



记者:你以前说过想把《1966年》改成电影?


王小妮:只是那么说嘛,短时间肯定不现实。它其实非常适合做成电影,但是要大气候允许。而且不好交给外国人,外国人做不好,也不能交给中国导演,他们更做不好。


记者:做电影的话,里面的人物都要具象化,要有名字,有长相。


王小妮:对啊,我们的演员恐怕演不了,我看所有演那个年代的电视剧都不对,眼神都不对,不那么淳朴,可能找个朝鲜姑娘能演好。现在的演员眼神太贼,乱晃,和那个年代有挺大的差异,你去看六七十年代的老照片,在安东尼奥尼的《中国》里应该能看到,那时的人不像现在的人眼球转得那么快。


眼神挺重要的,这些年主要就是眼睛的变化,鼻子能怎么变化?嘴能怎么变化?另外还有化妆,那个年代哪有化妆,没有一个人化妆的。连做一条土棉裤也夸张,不自然。这还只是说的服化道,其它的功力差得更远。



文革结束并没有顿悟式的觉醒


记者:你们这批文革十年期间长大的孩子,在当时会不会觉得那就是生活的本来面貌?


王小妮:当然,一点儿不意外。你觉得你现在这个生活是不是也挺自然的?其实你再过20年,变成一个50岁的人,再回头看今天我们正经历的这个年代,你会看到荒诞的,不可理喻的东西,因为时代终究是要变的,那时候也会有人把现在总结成“**年代”。


记者:十年文革结束了之后,你们在回过神来的那个过程中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


王小妮:我觉得我们没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界限的概念,当总结出前面一个10年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感觉到历史就将从这里切割了,划一道线,前面已经过去了,现在开始是后面的?事实上每天都是连着的,所以没什么感觉。



恢复高考,我们考大学的时候,第一届考生好像应该是觉得要改变命运了,但我也没有觉得,也不觉得大学生更高级,没有想到好就业,脑子里没有这些概念,考上大学就离开农村了,这就是最直接的变化。我先生那一代人不同,文革的时候他高二,后来已经做过中学老师了,他考试,心里知道:“我要改变命运,我要高考。”而我文革时是小学生,才读到小学四年级,大学是什么一点不知道,文革把大学彻底砸掉了,只知道口号里喊的:知识越多越反动。


记者:没有醒过来的那个顿悟感。那么后来人们给朦胧诗赋予了那么多的使命感,你们当时有感觉吗?


王小妮:都是后来赋予的。也许有人有使命感,更清楚什么时代要怎样了,我过去没有,什么东西都自然而然的,不去求也不去管,就那么走过来。


记者:现在经常会遇到一些人怀念文革的时代,你怎么看他们的心态?


王小妮:可能是两种人,有意识的怀念和无意识的。几天前在长春的公交车上遇到一件事,车上有二十几个乘客,互相都不认识,有两个人邻座在议论说,你看天津怎么说炸就炸了呢?他们俩说了几嘴,相隔很远的第三个人加入,说现在这样简直不像话了。整个汽车开着开着,变成了一辆时政论坛汽车,所有男的都插上说两句,说什么的都有。



开了大概五站地,还在讨论,临结束时候,一个人总结说:“哎呀,还是毛主席的时代好啊,老百姓不这么操心。啥也不用想,反正毛主席让你干啥就干啥。”听到最后,才发现他们原来是怀念那个年代,本来以为他们对现实有看法,是想要往前走,希望这国家更好,更遵守规则,后来发现不是,他们是要回到从前。这是几个五十岁左右的男的。


记者:五十岁左右的人可能没有完整的经历过文革,对那个时代存在想象。


王小妮:也可能他经历了下岗后生活的波动,所以怀念那个年代。我看到孙海英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说文革好的这些人,因为当时你们都在乡下,不是歧视你们,城里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城里人看得太清楚了,农村有些地方可能没有那么严重,当然也可能把地主打死了,也可能更肆无忌惮,但是,地方小,事件没有被传播,时间一长,都淡忘了,可能没像城里这样人人过关,不停地看见哪里跳个楼,哪里怎么样。


然后第二年的武斗,人人都不敢上街了,街上就是子弹,枪炮,四川那边已经是重武器,坦克、装甲车、军舰,全上阵了。听说过重庆很厉害,所以才留下了红卫兵墓吧。有关《决议》里面说文革是个坏东西,但只是干巴巴的一句话和几个数据,始终缺乏能够跟进的软性的艺术作品,没有画、歌、电影、文学,没有形象具体的参与,渐渐地,决议内容被抽象化概念化,后来人不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的。



文革里没有爱情,只有需求


记者:爱情这个词在你的作品里面用得特别少,为什么呢?


王小妮:爱情这东西有吗?


记者:你不相信有爱情这个东西?


王小妮:短暂,很短。可能是一个瞬间的、短期的,很难是一个长久持续的过程,人们想象的那种白头到老真的有吗,人肯定是要变的,单纯情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记者:短暂的火花也不值得写吗?


王小妮:可能我觉得它不是最有意义的吧。也许有人觉得它很有意义,一生只写爱情也可以,也挺好的,也需要,特别是20岁的小孩当然需要爱情。但我觉得不是我特别急迫要去表达的东西。


记者:你会读别人写的爱情诗吗?


王小妮:我现在想应该不太会。我不会去追踪它,一个人他自己的体验已经很重要了,干嘛要去读别人对它的描述呢?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任何一个小说中的爱情写得更动人。



记者:您自己的小说里面会写爱情吗?


王小妮:我写的小说不多,里面应该没有单纯的爱情,比如我写的《方圆四十里》,知青那时候有爱情吗?很难说有,更多的更重要的是需要、需求。人性被破坏了,爱情不可能跳出人性独自存在吧。


记者:那你觉得现在的人有的是爱情还是需求?


王小妮:需求更多了吧。看《非城勿扰》,觉得人性太好玩了。我先生的妈妈那一代,一九〇几年出生,上个世纪初的人,她要看《非城勿扰》得气死:你们这些女孩子怎么能这样,这女孩怎么能什么话都说呢?我常从她的角度去听节目里面的对话,和她那个时代比,变化太大了。如果有人强调我们有先进的文化,因为有悠久的传统,拿这个节目直接可以驳斥他,哪一个女孩儿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对女人对所谓妇道的要求的,没有一个。


王小妮与丈夫徐敬亚


记者:徐敬亚老师说,你的作品里直接对他使用“爱情”的只有一次,写于1985年3月的《爱情》,诗里的句子是:“那坚毅又严酷的,我与你之爱情。”这个坚毅、严酷怎么理解?


王小妮:其实这首诗不是爱情诗,是一首政治诗,是在他被批判得很厉害的时候写的。在那首诗里“我与你之爱情”,用了“之”,很明显“之”是不合适的,但是这时候得用“之”了,要强调它有那么的郑重,那么的重要,那么的不合时宜。用“之”,是用了一个逆时代的词,当时的汉语早不用“之”了,用它多做作啊,所以故意用了“之”。这个“之”把空间给开拓起来了,所以,它不是一首爱情诗,是比爱情要更郑重,更沉重的东西。别人读可能不知道,因为像你们这个年代出生的,总问干嘛要知道那么沉重的事?只有等沉重真正找上了你。


80年代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美好


记者:你先生被批判的时候,主流文坛直接说他是“掘墓人”。那会儿朦胧诗到底给文坛带来多大的恐惧?


王小妮:当时想的就是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收拾行李去流放的问题,想的是被抓起来的问题。某种角度说,比现在严酷,因为那时你被抓起来都没人知道,现在你家人还可能到网上去说一声,我们家有人失踪了。那个时候没有,人没了就是没了。



记者:那会儿朦胧诗到底给文坛带来多大的恐惧?


王小妮:写诗显然不是大事,但在一个历史关头,它可能超过现在的一个重大事件,它相当于一种摧毁性的声音在潜行。就像否定文化大革命一样,它否定的是一个意识形态,否定文化革命常常否定的是十年,而它否定的不止是十年,它否定的是全部,因为“我不相信”,不是说不相信某一段,是我不相信一切,所以有人感到这东西很可怕。(注:“我不相信”出自北岛的代表作《回答》)“朦胧诗”是批判者们的说法,是言辞批判者把你叫做“朦胧诗”,后来出了《朦胧诗论争集》,很厚,全是批判的,说你背离了社会主义的文艺方向。


现在人们对80年代的向往,说那是个多么动人的年代,其实那个时候人们经历的残酷是一样的,真正经历过的人不应该忘得太快,那个年代真是风和日丽的吗?


记者:那会儿批判者说你们这个是古怪诗、朦胧诗,你们自己愿意接受“朦胧诗”这个说法吗?


王小妮:好像老多多和北岛他们始终是不接受这个定义的,我始终边缘,我不算朦胧诗的成员,加上当时根本没注意这事,想的都是别把人抓进去了。


现在说谁谁谁是朦胧诗的代表人物,其实大家都不喜欢这个词,因为它是给你套上了一个套。那我就是写我自己的,什么也不是,你愿意说你就说去吧,现在把这东西给摘掉也难,也不可能说重起个名。所以命名是很可怕的。


1986年12月成都望江公园,左起舒婷、北岛、谢烨、顾城、李刚、傅天琳。其中几位是当年中国最红的新生代诗人


灵感来了摸黑写在床单上?


记者:听说你大学的时候写诗特别快,一天能写十几首。


王小妮:对,乱写,写得不好,所以刚才李宏伟(注:作家出版社编辑)问我做诗选,我说早期的诗少选一点,写得不好。


记者:1990年代中期,你在《重新做一个诗人》里写道:“每天只写几个字/像刀/划开橘子细密喷涌的汁水。”每天只能写几个字,后来变成这样的产量了?


王小妮:也不是,但是从1989年到1992年,一个字也没写,完全写不了,两三年根本不可能写字,心情坏到极点了。


记者:写诗可以表达好心情,也可以表达坏心情,为什么你不能够写?


王小妮:不想写,不知道为什么。断了几年之后,重新开始写的一组诗是《看望朋友》,那时候还在做电影,在北影厂的宾馆住了一个月改剧本,朋友生病,去她家里看她,那时候写了这组诗。从这个角度去看,你就能知道那里边的内容,“我是搭地铁来的。好像有人日夜提醒我,我应该在地下走。”其实那天不是坐地铁去的,好像是坐公交车22路到北师大去的,地铁在诗里是个隐喻。



记者:最早一天能写十几首,现在写得不多,数量上的变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小妮:年轻人经常是这样吧,在20多岁的时候写的多,后来一点一点写的少,它没有冒出来,也不去硬写。但是有一组诗《六月在威尔士》,一共10首,其中有8首是一个晚上写的。那天晚上失眠,写一首就往地板上扔一张纸,写一首,扔一首,但这是偶然。


记者:是搞定了扔在地上,还是觉得不满意扔在地上?


王小妮:搞定了扔地上,写了以后还有想法出来,跟上一首没有直接关系,又写一首扔在地板上,写的是在英国威尔士的感觉。


记者:听说你如果半夜灵感来了,会摸黑写在床单上?


王小妮:原来写床单上,现在可以写在手机上。


记者:原来还有过什么特别的记录方式?


王小妮:用手刻过,刻在纸上,可能是一个词,特殊的词,特别能表达某一个感觉,跳出在眼前的,先刻下来,等拿到笔再把它写出来。这种临时记录其实最后能用到的很少,搞不好都废掉了。但这是一种状态,需要这样一种随时能够出现,随时想要记的状态。抹掉是很正常的,出现也是正常的。



记者:那些床单呢?后来洗掉了吗?


王小妮:圆珠笔是洗不掉的,床单上有过很多圆珠笔的印迹,不是字,是不小心碰上的。徐敬亚说的意思其实是写在纸上,不小心窜出去窜到床单上。哪儿有专门往床单上写的?那样的话床单多贵重啊。床头是要永远有纸和笔的,夜里摸黑写着写着没注意边缘,就写出去了,有的时候只写出一半字,有的还重叠了,三行重叠在一起,自己认不出来的,经常有。


记者:认不出来着急吗?


王小妮:无所谓。


记者:徐敬亚老师写你的那篇文章里说你是烈女、圣徒,你同意吗?


王小妮:那篇文章是他1990年代写的,离现在20年了,而且你看到的那个版本应该是后来选摘的一个几千字的版本,不是全部。全部有1万多字,题目《一个人怎样飞起来》,是我的诗集的前言,诗集叫《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是《新京报》后来拿去印在报纸上面吧?报社后来有人跟我说:“也没跟你要版权,就用了。”好像《南方周末》也用过,也没吭声,那就用呗。如果纸里真能包住火,尽管用。


烈女、圣徒,乱说呗。如果到网上去更正一下,声明“他说的我不同意”,好像要做个事儿似的,不吭声它就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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