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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史丨陶斯亮:乍暖还寒,我家和我家对门

陶斯亮 新三届 2021-04-25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陶斯亮,1941年出生于延安,陶铸和曾志的女儿,“老五届”大学本科学历,主治医师职称,现任中国市长协会专职副会长兼女市长分会执行会长,中国城市发展报告理事会副理事长,《中国市长》主编。

 
原题 

我家和我家对门




作者:陶斯亮




1972年3月,陶斯亮与母亲、儿女一家在陕西临潼团聚
1973年,病重的主席念起了井冈山时代的旧部,亲嘱“让曾志回北京吧!”于是母亲带着陶铸留下的不完整的家,又回到久别的北京,落户南长街一座小四合院里,并且一住就是十年。
我们住的胡同叫小桥北河沿。名字真是好听!顾名思义,这里原先也许是小溪潺潺,河沿青青,小桥弯弯。但我们所见到的仅仅是一条小小短短的盲道,就像是南长街上甩进来的一条小尾巴。
这条“小尾巴”北边是民宅,南边则是一排灰色的大高墙,威严厚重又神密莫测,令人敬畏,那里面便是中南海了。我家那油漆斑驳的小红门,直对直的正是中南海的东北门(中央警卫局的大门),两门相距也就十步之遥。
我家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大苦大难之后,好不容易回到北京,一心一意想像普通老百姓那样,过一种恬淡平静的日子,不受任何干扰地打发时光。可是命运偏偏将我们放到这个伟大的邻居旁边来住。离开西门的噩梦还没忘却,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东北门来了。于是从1973年到1984年这十年间,中国政治上的一切风云变幻,悲也好,喜也好,坏也罢,好也罢,我们家总是无可奈何的受到对门的影响。
我母亲一搬进小桥来就神经过敏,就为对门那个哨位。那是8341的门卫,岗亭里有部电话机,母亲总认为那岗哨也是监视我们的,我们家的一举一动卫兵都可以随时打电话汇报给海里。有一个时期,对门的两扇门关上了,但门上开了个观察孔,如果有人来按我家门铃,常常会有人从这孔往我们这边望望,于是母亲又疑心这个孔也是为监视我家而开的。这也难怪母亲,那年头,眼珠子瞪错了地方都会被打成反革命,更不用说门口站着个活人大警卫了!
不管这哨位有没有监视我家的任务,但毕竟对面是中南海,那里面住的毕竟是与我们“红”“黑”两色的人,并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所以也就难怪母亲为何会如此地惊惧不安了。
我很怀疑那时有没有像现在这样精密的窃听器,也怀疑人家值不值得对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一家进行监听,但母亲总是遵从“隔墙有耳”的古训,一到说犯忌话就嘱咐我们(客人也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有时战友来探望,也互相咬着耳朵说话。那情景,活像地下工作者在接头。

丁修阿姨(母亲在东北工作时期的老战友)是我家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我最喜欢听她用胶东口音骂“四人帮”,那才叫痛快哩!她不仅心直口快,而且噪门还特大,大有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逢到局势紧张的时候,如1976年反右倾翻案风时,母亲就拉她进厕所,门窗关得严丝合缝,两人坐在小竹凳上,为党和国家命运而忧心如焚。十分有趣的是,抓“四人帮”的消息,也是我在厕所里讲给母亲听的,当时8341部队负责人张耀祠的女儿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知道得很早,母亲听后只小声说了一句话:“我怎么心跳得这么历害!”
观察了一段,对门那部电话机似乎并未为我家使用过,但母亲没有想到,另一件事,从另一个途径,被报进了中南海里。
那是两个小家伙犯的事,在中组部幼儿园里,3岁的女儿对一位小朋友说:“我姥爷是被坏蛋害死的。” 而4岁多的儿子跟随别的孩子瞎起哄时,竟被举报说他喊反动口号!
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有体会,这种事情,对我们这样的一个“黑帮家庭”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果然,幼儿园当作严重政治事件而汇报到中组部核心小组,中组部又作为阶级斗新动向而汇报到当时的中央。当时在中央任要职的×××和×××亲自批示道:这是一个政治性问题,是小孩父母教的,企图搞阶级报复,要对曾志同志进行批评教育并令其做出检查。当时中组部负责人找母亲谈话并责成母亲写出检讨。这份批示被放进了母亲的档案之中,直到粉碎“四人帮”后,清理档案时才将其撤出。
其实说儿子喊反动口号是真够冤枉的,因为在我们这个“黑帮家庭”里,我的儿子绝对算个红彤彤的革命大左派!
1976年元月,北京人民十里长街送总理,那几日,母亲、丁修阿姨和我泪流不断,悲不能禁。儿子却无动于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天安门事件后他刚好入小学(春季班),上学的第一天放学回家,一见我就兴高采烈地说:“妈,我们学校今天听报告,讲反击右倾翻案风,可好听啦!”顿时,觉得我脸上那笑真比哭还难看,后来他又去参加“反击右倾案风”的游行,开心得不得了。我原以为孩子只是好奇贪玩,一时图新鲜热闹而已,但是不久,我便不得不改变了看法。

1976年7月的一个凌晨,人们还在甜睡时,大地震发生了!母亲拖着我儿子,我拽住女儿,大家都跑到院子中间来,母亲首先想到的是抓起一条毛巾,将儿子裹起来;儿子首先想到的却是抱出毛主席的瓷像来(就是文革中家家都有的那半身像),他将瓷像放在他认为最安全的门洞里,又放了把小凳和一只暖壶,然后“谆谆告诫”我们说:“咱们家什么都可以不要,也要保护好毛主席的像!待会儿再发生地震,我就守着毛主席。”我暗自好笑,心想:一点都不傻,还知道放壶水!


1976年9月9日,当广播里播出毛主席逝世的消息时,谁也没有想到儿子会那样地嚎啕大哭,看他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们都惊呆了。儿子四处找来花朵,围在毛主席的小瓷像周围,又撒了些花瓣儿,还找来一条黑纱搭在瓷像上,那张稚气的小脸是那么的哀伤,我们都被他那毋庸置疑的真诚给感动了。


1981年8月,陶斯亮与母亲曾志、儿子小亮在小桥北河沿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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