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丨刘建生:零距离观察曼德拉,摒弃愤怒和复仇,寻求宽容与和解
刘建生,1954年生人,1969-1976年当兵,1976-1979年当工人,1979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84-2014年新华社摄影部中央组记者,现已退休。出版专著《当代风流:我镜头中的100位世界领袖》。2021年7月11日因突发疾病逝世,享年67岁。
原题
我拍曼德拉
2013年12 月6日,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传遍全世界:南非前总统、反种族隔离的伟大斗士曼德拉与世长辞,享年96岁。几天后,将近一百位世界元首和政府首脑参加了在南非首都约翰内斯堡举行的追悼会。英国《卫报》称,这可能是世界现代历史上聚集权力人物最多的场合之一。
南非外交部长表示,南非没有向任何国家或个人发出过参加葬礼的邀请,所有的葬礼参加者都是自己要求来的。这在全世界是前无古人的,以后也可能也是后无来者。并且出席葬礼的外国领导人都是世界顶级的大腕,绝不是你从来没听说过的蕞尔小国的领导人。
有关曼德拉的历史评价众说纷纭、见仁见智,但是有一点是全世界都公认的,那就是宽容与和解。
2004年6月, 当时的国家副主席曾庆红访问南非,我随行采访。在与姆贝基总统会谈时,曾副主席请姆贝基转达对老总统曼德拉的问候。姆贝基说,86岁的曼德拉已经不再会见外国客人了。但如果是中国客人的话,他可能愿意见面。他自告奋勇地当即拨通电话给这位退休老人。让人感动的是,曼德拉马上同意并且立刻就希望见到曾副主席。
我们驱车来到约翰内斯堡的一个小院,看见曼德拉站在门口迎接。在两人握手之后,曾副主席搀扶着老爷子慢慢走向院内。然后,老爷子坐在草坪上的藤椅上,和曾副主席聊起了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故事。
曼德拉说,中国红军在长征的时候,来到了一条很大的江边。江面很宽,只有一道索桥。前面是敌人的守军,后面是国民党的追兵。曾副主席点点头说,那道桥叫泸定桥啊。老爷子说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的母亲就是参加过长征的英雄。
曼德拉1918年出生在南非一个大酋长家庭。因为是家里的长子,他从小就被指定为大酋长继承人。他从南非大学毕业并获得文学学士,又从另一所大学获得律师资格。他本来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曼德拉却表示:“绝不愿意以酋长身份去统治一个受压迫的部族”,而是要“以一个战士的名义投身于民族解放事业。”他随后加入了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担任过全国副主席。
1961年他创建了非国大的军事组织进行武装斗争。1962年,当时的南非白人种族主义政府以阴谋颠覆的罪名判处他无期徒刑。
我曾经五次去南非,两次参观曾经关押曼德拉的罗本岛监狱。看来这里已经成为南非“革命传统教育基地”了。
在长达27年的监禁中,曼德拉白天拿着锤子敲打石块 ,晚上研究各国革命历史并指导“非国大”反对种族隔离斗争。
1990年,南非白人政府在国内外舆论的强大压力下,被迫宣布无条件释放曼德拉。
1992年,刚刚结束不久监狱生活的曼德拉以非国大主席的身份访华,我从头至尾参加了所有的采访活动。那时候新华社有个规定,凡是外国元首、政府首脑访问北京,都要固定一个摄影记者拍摄所有的公开活动。
曼德拉在北京有一场演讲,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拍摄他挥舞着拳头怒吼的照片,但是却没有见过他挥过一次。也许从那时起,曼德拉就已经摒弃了愤怒和复仇而转向了种族和解的政策了 。
曼德拉还参观了八达岭长城。当时比较奇怪的是长城上来了一队明朝打扮的“官军”,手里拿着红缨枪十米八米一个在那儿站岗放哨。老爷子可能感到很新鲜,就过去和假扮成明朝官军的小伙子聊天,顺便和了个影。
在曼德拉即将离开北京之际,因为我这几天跑前跑后的为他拍摄,也算混的比较熟了,于是就提出来想单独和他来和张影,老爷子愉快地答应了。这张照片就是在钓鱼台国宾馆的十二楼前拍的。
前面有几张是那次曼德拉访华时拍摄的。那时候俺的技术还不行,加上胶片的感光度也不高,各位只能凑合着看了。不过这些画面都是我在五寸照片上翻拍的,因为实在懒得出去花钱扫描底片了。
1994年,在南非首次不分种族的大选中,德高望重的曼德拉当选为南非第一位黑人总统。
现在再说曼德拉会见曾副主席。
鉴于曼德拉的身体健康情况,本来南非方面约定会见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但是老爷子谈兴很高,会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工作人员几次催促,曼德拉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他挥着手目送着每一辆车离去。
不知道老爷子还记得那个12年前在北京为他跑前跑后好几天摄影的瘦子吗?
外一篇
五套《毛选》打江山的
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
作者:刘建生
乌干达是非洲东部的一个黑人国家,一般不为人所知。如果说有什么世界知名的人物,最有名的就是乌干达前总统阿明。阿明与前中非皇帝博卡萨、扎伊尔前总统蒙博托被国际社会并称为“非洲三大暴君”。
阿明很小就加入了英国的雇佣军,据说上世纪四十年代还曾经在缅甸和日本人打过仗。此人从政前是个拳击手,身高马大,凶猛无比,曾经在十年间打遍乌干达重量级拳击界无敌手。
1971年,身为乌干达陆军司令的阿明发动政变上台,占据总统宝座达十年之久,直到被各种政治力量组成的军队将他赶出乌干达。
阿明被称为暴君并不仅仅因为他的拳头硬,而是据说他在当总统期间,曾经把情敌杀了并且用火烤着吃,以此来取乐。虽然我们中国也曾经有“食其肉寝其皮”的说法,但那毕竟是在不开化的古代社会。
我国最早的杀人做菜记录,应该是被称之为鲁菜的创始人、齐桓公的御厨易牙创造的。他为了讨好嘴馋的齐桓公,竟然把自己的儿子熬成肉汤献给齐桓公喝,留下了臭名昭著的“烹子献糜”的成语。
新华社有个著名记者叫高秋福,后来官做到了副部级的新华社副社长。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曾经在乌干达当常驻记者。
根据高副社长的回忆,1979年4月,在阿明政权垮台后,大批乌干达流亡者集中住在尼罗河宾馆。
“一天,我去那里采访,只见一位身穿迷彩服的军人迎面走来,用有点生硬的汉语向我打招呼说‘你好!’一问姓名,才知道他就是一支游击队的著名领导人穆塞韦尼。他告诉我,在坦桑尼亚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同那儿的新华社记者是朋友,希望这层关系今后在乌干达能够延续。就这样,我们一见如故,彼此一直以同志相称。”
在各派政治力量推翻阿明的统治后,开始论功行赏。由于穆塞韦尼的人马不算最多,他只被任命为乌干达国防部长。然而胸怀大志的穆塞韦尼并不满足于此,在随后举行的大选中,他另起炉灶竞选总统,但是遭到惨败。
之后不久,穆塞韦尼邀请高秋福记者到他家,请他喝夫人熬的小米粥。喝完粥后穆塞韦尼说:你给我找250套英文版《毛泽东选集》吧。
高记者心想,我是新华社记者,又不是新华书店记者,哪有那么多《毛选》?没办法,他就偷偷溜进中国驻乌干达大使馆的库房,最后只找到5套英文版《毛选》。
高记者没辙了,只好找到大使求助。大使语重心长地说:“你就送他这5套吧。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宜多送。乌干达政府中政治成分很复杂,千万不要因此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最终,高记者把这5套英文版《毛选》送给了穆塞韦尼。
随后,穆塞韦尼就销声匿迹了。原来,他带着那5套《毛泽东选集》和二十几个弟兄到农村打游击去了。
五年后,坚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穆塞韦尼,终于带着几万人马杀回了首都坎帕拉,当上了乌干达总统。
然而,也许是受中国革命“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或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影响,穆塞韦尼在1986年出任总统后,一直执掌乌干达总统大权三十多年至今。
其间,乌干达议会还修改了宪法,取消了对总统任期的限制。看来,只要今年已届72岁的穆塞韦尼的身体允许,他可能还会无限期的执政下去。(编注:2021年5月12日,穆塞韦尼在乌首都坎帕拉宣誓就职,开启其第六个总统任期。)
乌干达是非洲自然条件最好的国家之一,它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雨量丰沛。淡水湖面积占世界第二、非洲第一的维多利亚湖在其境内就占百分之四十以上。
如此优越的自然条件,造成了乌干达妇女的生育率特别高,平均一个妇女生育七个以上的孩子,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穆塞韦尼的这些照片,本人2013年拍摄于乌干达首都坎帕拉总统府。
原载微信公号老刘摄影忆事
本号获作者许可分享
给老编续杯咖啡
就摁下打赏二维码吧
刘建生纪念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