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菲《卵生的救世主》（十四） | 科幻小说
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第14话~
【前情提要】
程卷施在贾丝格尔寻求可能停止月宫和地面争斗的机会，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底牌在这场劫难中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是她同时也发现了另一个机会，这座建立在飞船废墟之中的城市居然拥有自己的地空运输器和飞船，而他们要做的似乎也不仅仅是撤离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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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卵生的救世主
第十四话 挚爱和弃子
（全文约3500字，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从高处看下去，贾丝格尔看起来像是一头在山脉和河水间搁浅的钢铁巨鲸，它胸膛破碎开，其中绽放出多样的色彩，如同花簇。
透过舷窗，程卷施看到搬运货物的人们的如同分解尸体的一群，排成一行一行的队列，出入巨兽敞开的脏腑。
“你们爱它？”程卷施有点不解地开口问道。贾丝格尔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地面城市，程卷施跟随商船四处航行时，这样的城市从中心星区到偏远的殖民星球随处可见。它们通常拥挤、肮脏、充满美好规划和人们自由意志间的冲突和妥协——贾丝格尔看起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它有市集、忙于市集中穿梭的人群、挤满孩子的学校、充斥悲伤和哀嚎的病院、闻起来香味扑鼻的本地海产制品，还有那些穿梭热闹之间，却多少有些疏离的猎人小队的成员们——就比如现在和程卷施挤在一个狭小运载器中的这些人。
程卷施想到这里，又问了一遍，“你们爱它的什么？”
“爱谁？”褐色皮肤的混血女孩问。她的头发在头顶盘得有些松。她紧了紧发卷，为接下来的加速做准备。那种带点朴实感觉的通用语，的确是地面居民的风格。
“爱你们的城市。”
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坐了七个年轻人，除了程卷施都是训练有素的猎人小队成员。这些人穿着太空服里层装备，看起来有些笨重，恰好这些家伙看起来又都不擅长在旅行途中闲聊，这加深了程卷施的刻板印象。六个人中没人说话，他们都用有些怪异的目光打量着程卷施，评估着这位向导话语里的危险和未知。
“所有伊洛星人都爱贾丝格尔，它是我们的骄傲。”
“为什么？九号营地的矿工从不为藻石矿井骄傲。”程卷施翘了翘嘴角，两条腿在有些紧的黑色隔温服里试图晃着，“十六号营地的酒吧老板也不会为她开的酒馆感到骄傲——为什么贾丝格尔是整个伊洛星的骄傲呢？”
“她不会懂的，那些宇宙中漂浮的尘埃，不会理解我们的理想和志向。”
程卷施听见控制舱传来很小的声音。被称之为船长的人是他们的行动指挥官，这个族裔过于丰富的混血男人有一双属于年轻人的清澈眼睛，却是一副中年人的疲惫样貌，褶皱堆到眼尾。
倒也不能这么说，程卷施在心里反驳。她曾经也有这些“别人不能理解的理想”，谁还不是热忱到有些冒失的年轻人呢？
她想了想，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她虽然不喜欢那位少白头的船长，也不喜欢他紧张兮兮看控制面板的样子，更不喜欢他对待自己的态度——程卷施在起飞前给他仔细讲了这艘低空运输器可能出现的问题，并希望和他一起坐在控制室里，但他只是不耐烦地打发她离开。
但她不能和他找不痛快，最起码现在不行。
程卷施避开话题，眼睛在这艘地空运载器里扫着，老式的内装并没有什么能让她眼睛一亮的东西——外作业的深黑色护甲整齐地挂在舷窗边上，应对紧急情况的气瓶和赤红色的维生箱胡乱地绑在舱室的另一头，猎人小队银灰色印记的地面纤维箱子绑在它旁边。应该是激光武器，程卷施合理猜测，然后她瞟到通道那头的控制舱——
通讯员的位置上没坐人，只有驾驶员的座位上坐了包括她看不太顺眼的船长和他的两个助手。通讯员的位置通常是最忙碌的工位，他们总是在调试和横梗星球间中继基站之间的联系，计算排除各种星体影响后最稳定的通讯通道。
可现在没有，程卷施有些不太适应。但理智告诉她这是正常的，毕竟这只是一艘要进行潜伏任务的空地运载器，它的任务本身不要求它和谁联络，它只要悄悄地、悄悄地出现某处，就算任务完成。
坐在程卷施对面的，那个地面上长大的女孩有深色的瞳孔，但是那种深色和程卷施的不同，是更厚重浓郁的黑。现在浮现在那双深色玻璃般眼睛里的是一种隐隐的担忧，它们时而转向舷窗，时而盯着程卷施不语。
“你不紧张。”
这是陈述句。
程卷施点头，“目前来说，并不。”
“谨长官和你交代清楚行动计划了么？”
“他姓谨？”
“他就叫谨，这不重要，目前来说不那么重要，他说了么？”
“没有，”程卷施感受到隔温服和自己从藻石矿井一直穿出来的工装连体服之间夹着一股温暖，或许有些过分温暖了。她擦擦自己鼻尖上的汗，“但我能大概猜出来一些——你们要去月宫、最起码要进到中层，这是一艘可以短暂在外太空泊停的地空运载器，你们穿的是外作业装备里面的隔温服。”
“然后呢？”褐色皮肤的女孩充满耐心地等待着她给出下面的答案。
“然后？”程卷施想了想，然后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她知道控制光幕的控制室——即使从没进过，她知道那个在二三中间层之间的夹着小隔层的秘密。
但这个计划也有问题。她从来没进去过，也就意味着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守卫。更重要的是，她在月宫的日子都是以遵纪守法的员工的身份度过的，她也完全没把握如此重要的控制室，是被怎样严密的防守计划所保护起来的。
计划中唯一可控的是己方阵容——他们只有七个人，算上不太能打——好吧，几乎不能打的自己。
“我会带你们到控制的光幕的控制室，然后的事情要你们自己解决——不是我危言耸听，我们去的是月宫的地盘。他们用那种奇怪的钢棍，里面产生的压缩气体轻易就能把肋骨撞折，我之前见过——”
“我们的目标不是控制室。”
不是？
可是三分钟前这些人还在阐述他们对贾斯格尔的爱是多么深沉，多么，不能被语言亵渎。程卷施不能理解。在她眼里，除了自己的手中的真相，唯一能够和月宫抗衡的办法就是那间小小的，神秘的控制室。鉴于自己鲁莽地选择了后者作为眼前最优先的行动方案，在她眼里这群人唯一可以拯救贾丝格尔的选择，就是去控制室！
“我再来重复一遍我们的计划，过勾槌之后，我们会找机会挂载在一艘运藻石的运输船后面，等运输船进入月宫的停泊港之后，我们直接从仓储区进入月宫中心层。”
“最里层？”程卷施对这个计划充满质疑。她脑子一转，试图讲一个冷笑话，“你们知道月宫的监狱也在中心层么？咱们如果行动失败正好可以少走两步。”
坐在程卷施周围的四个人里没人笑，反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程卷施有点发毛。
许久，从控制舱里传来了声音。
“月宫的监狱就是我们的目标。”
“那贾斯格尔呢？”
“我们救不了它。”先前和程卷施搭话的女孩偏过头去，试图掩盖要落下来的泪水。
“监狱里有什么比你们的贾斯格尔还重要？”程卷施控诉地说道。
“监狱里有先知涂拉比克的弟子。”
“先知的弟子会带领伊洛星地表的人们摧毁月宫。”
如果不是加速时的重力压在程卷施身上，她一定会从椅子上站起来摇醒面前这群说鬼话的伊洛人。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说出这种话，难道伊洛星的地表居民就只是一群拿着激光武器的野蛮人么？她不相信，继续解释着。
“你们不用去救什么先知鬼弟子也能救贾斯格尔。只要进入控制室，把控制光幕的控制台打穿。要修理这种器件，必须从正在制裁月宫的雯那联盟进口，其中涉及到政治协商，条例签订，光走流程就要走上一个地球年，而咱们只要几枪就可以做到——或许这么说有点过于简化我们行动困难程度的嫌疑，但我实在不能清楚这位先知的弟子能为眼下的情况做出什么贡献——你们看，他甚至都不是先知本人对吗......”
没有人回应她，她戳到这些热爱贾丝格尔的年轻人们的痛处了。只有控制舱里传来压抑愤怒的低喘，不用想也知道声音应当来自那位少白头指挥官。
计划和田致说的多少有些出入。程卷施在没有回应的沉默中想着，“你得去十七营地，那儿有我们需要的转机——重要的转机。”
她不由得将这句话，和她在去往贾丝格尔的车上听到的老人的“抱歉”重合在一起。
他们早确定了这个计划！
不管是田致，还是他们说的谨，她甚至可以发挥想象力把钱楷也算在里面，所有人都知道这艘运输器的真正目的并非解贾丝格尔之围。相反，他们将这座无数人所爱着的城市，不得不说，也是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城市，当作弃子一样推了出去。
所有人都沉默地在等加速过程结束，进入太空的那个瞬间。
从舷窗看下去，贾丝格尔终究从如同疤痕般的山脉形貌中隐去了，气流和云团从它们生成之处跋涉抵达伊洛星主大陆的东部之时已然稀薄，碎布一般遮住了贾丝格尔最后的点状阴影。
从一开始就让程卷施有点不太喜欢的行动队长拿着他进行外作业的头盔，气急败坏地从控制室飘出来，不由分说把那个他们训练时攒了过分多的汗水因此在内胆留下过多汗碱的头盔，塞到程卷施头上。
“我希望你知道，你是向导，我是指挥官，就算我们要去刺杀月宫的主人，那也得由我来下令——在需要导盲犬上场之前，我要你安静一会儿。”
愚蠢到家的比喻，程卷施有道理感到气愤，月宫真正的主人们你可刺杀不到，他们现在正忙着在利尔托星度假，等着从建在上千公里高的死火山口游泳池中看十七号营地——也许就是贾丝格尔被光幕炽热的激光摧毁的全息转播呢。
但她不管怎么叫嚣都不会没办法让人听清，那些看起来多少有些被她说服了的年轻人们迫于船长的压力，都只对她的处境报以悲哀而沉默的一瞥，然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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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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