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民《时间病人》（十四）|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小日通过手术成功来到了世界线b，却发现回到了十七岁的自己身上。他对这个现象不得其解，当外出勘测任务的父亲回到家，才意识到父亲即将在四个月后死去。他忍不住开口劝阻了父亲出门，但没能成功。更离奇的是，他发现这个世界是一天22小时的。作
者
简
介
| 苏民 | 科幻作家，科幻编剧。短篇小说代表作《地球倒影》《替囊》《后意识时代》等，长篇代表作《时间病人》。《替囊》获未来事务管理局读者票选“2019我最喜爱的科幻春晚小说”。《后意识时代》被选为2020年中国科幻读者选择奖（引力奖）最佳短篇小说。
时间病人
第十四话 迟到
全文约3200字，预计阅读时间6分钟。
小日第一次发现一天变成22小时时，他的恐惧远胜于我在荣格的年代发现一天有24小时。毕竟我认为自己在做梦，小日却十分肯定地认为自己穿梭了时空。
“没事……我就突然好奇，随便问问。”
他故作镇定地回应了父亲，逃似地拎起书包出门上学了。好在小日平时也总是琢磨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的父母也见怪不怪了，并没放在心上。
小日走在熟悉的上学路上，灰蒙蒙的日光，焦躁的汽车喇叭声，形色匆匆的行人，都和他记忆中的北京没什么区别。一切如常，除了火车西站钟楼顶上那个扎眼的、并不对称的、只有十一个刻度的钟面。他来到教室，逮到一个同学就问：“一天有几个小时？”每个被他问的人都毫不犹豫地回答是22小时，并用看奇怪的眼神看他。
这个世界好似套上了一件故意露出破绽的戏服，在用一个拙劣的玩笑嘲弄着他的智商。
或者这是一个楚门的世界，老师，同学，每一个人都在配合着演戏欺骗他。
他翻开历史课本，课本和原来一样枯燥难看，但没有一件史实、一个日期发生改变。他再也坐不住了，趁着午休溜出了学校，进了附近的一家网吧。他在网上疯狂地查阅资料，这个世界的所有常识都没有改变，一切重要的科学定理也按顺序依次来到，唯有时间变了。好像在钟表被发明的那一年里，工匠们突发奇想，认为一个钟面11个刻度才是完美的。于是世界便成了这副模样。但小日很清楚，这不能说明一天的时间真的缩短了，除非他亲眼看到天文方面的数据也发生了相应改变。可是他现在只是个高中生，没有资格使用天文台。
当小日的老师和母亲在网吧找到他时，已经是晚上了。在老师的训斥和母亲哭哭啼啼的哀求中，他回到了家。父亲正在家中一只接一只抽着烟，焦急地等他，见他回来，便用一脸的不解凝重地望着他。他长这么大，还不曾在学习上让父母老师如此担心过。
“为什么要逃学呢，小日？”父亲语重心长地问他。
看到父亲，小日立刻想到他会在四个月后死去的事。如果除了时间外的一切历史和因果都没改变，父亲也仍然会死去吧。他开口就说，“爸爸，不要去长白山！”
父亲粗重的眉毛拧在一起，“小日，这是爸爸的工作。就像上学是你应该做的。我们都应该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该做的事，不是吗？”
“不要去，去了会死的！”小日知道自己的话在别人听来毫无逻辑，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为什么逃学呢？”父亲又问，“就是因为不想让爸爸出去工作吗？”
小日焦急地思索着，思索着如何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知道他要是说自己来自未来，是不会有人信的。
父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爸爸确实陪你太少了，但这是没办法的，小日你都这么大了，是个小伙子了，应该能理解吧？”
“爸爸，我想去天文观测台。”小日突然说道。天文台是当前唯一能获取直接证据的地方，而父亲作为科研工作者是当下最有可能帮助到他的人了。
父亲愣住了，小日极少和他说话，也从未主动问他要过什么，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这或许是一次他弥补缺失的父爱的机会。
“行。”父亲微笑了一下，“我刚好有个朋友就在天文台工作，让他带你去看吧。”
没想到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顺利。父亲因为要带小日去天文台推迟了出任务的时间，而小日也得以进入了离北京最近的郭守敬天文台。
这个天文台位于远离城市的小山上，大体上和他后来20岁来看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三个圆柱体的白色墙体更干净、更新一点，山间的小路也尚未被杂草覆盖，显得温馨可爱的。
父亲的朋友，是一位在站里工作了十几年的老观测人员周老师，一位留着寂寞的山羊胡子的独身老男人。他比小日认识他时稍显年轻一些，也因为不甘寂寞更聒噪一点。他见到老朋友带着儿子前来非常开心，领着小日到处转悠。一边转悠，一边热情地解说，好像对待来参观的小孩一样，洋洋得意地说着庞大的郭守敬望远镜的参数和奇妙之处。
小日听得不耐烦了，“这些我都知道。”他没耐心地打断他，“这是LAMOST望远镜，93年建的，口径4米，曝光1.5小时内可以观测到暗达20.5等的天体。”
“小朋友功课做得挺足啊。”周老师摸着山羊胡子说道。
“我只想问一件事。”小日说，“最近，你们有发现星星的速度变快了吗？”
“哈哈，”周老师大笑起来，“如果星星的运转速度变了，宇宙岂不是要大乱？”
“可以让我看看你们记录的数据库吗？”
周老师打开那台专用的计算机，夸耀道，“数据库那可就专业了，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你想看什么呢？”
“算了，我自己看吧。”小日直接上手，迅速地调取数据库操作起来，惊呆了周老师和一旁的父亲，生怕他把计算机弄坏了。小日却一丝不苟，动作熟练而准确。当他看到最近一周的形体运转情况时，发现120光年外的若干星星的运转速度都快了两百米每秒，报告却被标记为一切正常。
他回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周老师，“明明这几颗星的自转速度都变快了，为什么标记成正常？？”
周老师探过身来看了一眼， “你说什么呢？不懂就不要乱说，这不就是正常速度吗？！”
“你是说一直是这个速度？”
“对啊，从来没变过！”周老师回头戏谑地对父亲说，“这孩子也太爱捣蛋了，我还以为怎么了！”
“别乱动人家机器了，小日。”父亲将他拉离计算机。
小日整个人恍惚了，差点没站稳。除了一天变成22小时，宇宙的运转也和原来不一样了。尽管只是十分细微的差别，却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错位了。好像这个世界是自成一体的，错的是他。
小日沮丧地离开了天文台，回到家里后拒绝上学，闭门不出。父亲也对他失望了，还是出门去了长白山。他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错位的世界，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不停地睡着，醒来时就一遍遍地查书查资料。然而在知识体系方面他没发现一丝漏洞，一切证据都在证明着这个世界的合理，唯有他是不合理的。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他被母亲强行梳洗换衣服带出了家门。他果然还是被当成了问题少年，被带到了一个心理咨询室里。他有气无力地将自己摊在咨询室的沙发上，一抬眼却看见，面前坐着的，正是罗舒连b。
“是你？罗舒连？”小日惊诧地喊出。
那是27岁还在尝试做心理咨询师的罗舒连b。罗舒连b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呢？谢谢。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
小日突然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几乎要越过桌子，“这个世界完全不对劲！以及，不要送小梨去第二中学！”
“你在说什么呢？小梨又是谁？”罗舒连b温柔地问道。
“你不知道？”小日反问，“也对……你们还没遇到，小梨现在也还只是个不到两岁的婴儿吧……”
“想通过时间旅行改变世界，果然比想象中的难多了……”小日重重地将自己抛回沙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
“时间旅行？”罗舒连b感兴趣地凑过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人？”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竟然一天只有22小时……”小日自顾自说着，显得前言不搭后语。
“你在说什么？”罗舒连b问，“一天本来不就是22个小时吗？”
小日盯着罗舒连b，继续喃喃自语，“你当不成咨询师，你这里马上就开不下去了……”
罗舒连b吃了一惊。面前的少年说出这话多半是胡说，却说中了她的情况，让她感到受到冒犯。但她马上调整到职业状态，“你猜对了，我的咨询室确实快开不下去了。但我不会因此就找借口让你多来几次，我还是会直接建议你的母亲带你去看精神科。而我，已经买了机票，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闹钟响起，咨询结束了，小日却迟迟不肯离去。
“你怎么还不走呢？”罗舒连b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问。
“我在想，我要怎样才能走回原来那个熟悉的世界。”小日继续自说自话，“也许关键在你？”
罗舒连b微笑着，“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是马上要走的人了。”说着，她打开手机确认航班，却收到通知说她定的离开北京的航班取消了。
紧接着，手机也没信号了。
罗舒连b举起手机到窗口，试图接到一点信号，却看见楼下街道上乱成一团，好多和她一样举着手机寻找信号的人。
小日一个激灵，“是卫星失灵了。”
罗舒连b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小日顿时悲从中来。这个世界的地球，和世界线a一样，正走向无法挽回的封锁。他来迟了。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电影《大都会》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