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赵林 | 南斯拉夫的复杂往事。

Original 水木友朋说 2022-04-23

文章根据赵林教授录音整理。

在座的很多朋友和我一同走过很多地方，从希腊、罗马、西班牙、法国、到德国、奥地利等等国家，我在出发前就在思考，这次的行程中，应该如何给大家讲述南斯拉夫。

南斯拉夫这个地区比较复杂，分成了七个国家，当然中国只承认其中除了科索沃的其他六个，另外还有我们今天将前往的伏伊伏丁那地区，这个地区属于相对独立的自治区。同时这些国家里，又分成了多种政治势力。比如波黑，分成三个：波黑联邦，塞尔维亚共和国和布尔奇科特。另外同样在克罗地亚，它本身还有个克拉伊纳共和国，当然这个共和国如今已不在法理上被承认，但是这个区域内仍然存在一定的独立性，所以这些地方共同构成了南斯拉夫复杂的政治格局。

其次从民族角度看，也同样复杂，按照南斯拉夫自身的说法，至少有六个民族，北边的斯洛文尼亚，接下来是克罗地亚，然后塞尔维亚、波黑、黑山、马其顿。另外像科索沃，其居民90%是穆斯林，同样90%都是阿尔巴尼亚人，当然两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毕竟都是一个民族。

南斯拉夫是个极其复杂的地区，不仅有历史的纵线条脉络，甚至还涉及到每个国家、及其宗教、地区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要想将这些问题讲清楚，一定得看着地图。

大家可以看到，地图的最北边的斯洛文尼亚，靠近意大利，当然也靠近匈牙利，我认为这个区域是整个南斯拉夫最西化的地区，应该也是最富裕的地区，因为它基本属于西方文化圈，是前南联盟诸多成员之间，第一个摆脱社会主义联盟，实现独立的国家，因为其有着很深的西方传统。各位可能知道，当年铁托领导下的南斯拉夫在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中就是一个非常西化的国家。被称为修正主义，并且与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也是非常紧张的。而斯洛文尼亚恰恰又是南斯拉夫中最西化的国家，所以它第一个摆脱社会主义阵营也就不足为奇了。

接下来南边的是克罗地亚，克罗地亚与斯洛文尼亚在文化、宗教上有非常多的共同点，社会经济方面也是不相上下，除此之外，克罗地亚有非常辽阔的海岸线，海的对面便是意大利，特别在中世纪，受到来自威尼斯的影响非常巨大，所以我们昨天看到很多建筑具有非常典型的西欧风格和巴洛克风格，因为当年土耳其人尚未入侵巴尔干半岛，克罗地亚深受意大利文化影响，当地人的建筑，精神面貌特别像欧洲人，非常西化。

然后我们看波黑，波黑的领土有两面与克罗地亚交界，另一面则挨着塞尔维亚和黑山，可以说，波黑的情况非常复杂，主要原因在于这里不像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那般西化，是天主教国家，同时也不是东正教国家，而是三种宗教相互掺杂，交融而成的。三种宗教在其国内形成了三个民族，倚靠克罗地亚的的克族、背靠塞尔维亚的塞族，和相对独立的穆族（穆斯林），其中穆族的人口约占波黑总人口的43.5%，塞尔维亚人只占31.2%左右，克罗地亚人占17.4%，各族人口犬牙交错，并且在1991年打了三年的波黑战争，造成二十多万人死亡，两百多万人流离失所，国家元气大伤，经济上远远无法和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相比。

塞尔维亚在南斯拉夫诸国中最靠东边，在南斯拉夫解体后的七个国家中也是版图最大的，塞尔维亚是东正教的重镇，民族以塞尔维亚族为主。更重要的是，塞尔维亚是南斯拉夫的根基，后来的南斯拉夫是在塞尔维亚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所以它也是我们了解南斯拉夫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

公元9世纪左右塞尔维亚人建立塞尔维亚王国，14世纪曾经如日中天，整个国家的中心在今天的科索沃地区，只不过后来1389年奥斯曼土耳其人入侵，双方发生科索沃战争，导致塞尔维亚元气大伤，此后不久被奥斯曼土耳其人征服，从此沦为殖民地。到了19世纪，南斯拉夫地区的人民开始摆脱奥斯曼土耳其人的统治，塞尔维亚再一次成为反抗运动的主角。

我们可以说，虽然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西化文明比较高，是信仰天主教的国家，但是真正有民族骨气的是塞尔维亚和黑山人，这是我个人的观点，我绝不是站在所谓反西方的观点上，也就是说，一个民族需要有民族自信和骨气，那么我们说，至始至终不屈不挠反抗外族统治，最主要的力量是塞尔维亚和黑山。这两个民族都是以塞尔维亚族为主，都是信仰东正教的国家，所以他们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并且一直到2006年才分成两个国家。当时有很多国家从南斯拉夫分离出来，率先是我们前面提到的斯洛文尼亚，然后是克罗地亚，再往后是马其顿、波黑，这些国家都慢慢分离了，但就是塞尔维亚和黑山始终团结在一起，两国之间有着非常浓厚的情谊，其本身族群相同，宗教相同，历史背景和遭遇相同，同时这两国也是南斯拉夫最重要的根基。

我们今天说的南斯拉夫概念，实际上是从1918年一战结束后开始的，1918年建立了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由三个族群组成，后来到了1929年这个王国改名为南斯拉夫王国，后来在二战期间被法西斯征服。在沦陷期间，当叛徒的多是克罗地亚人，所以塞尔维亚人在骨子里瞧不起克罗地亚人，那么我在想，当年铁托是克罗地亚人，铁托母亲又是斯洛文尼亚人，从他个人角度上看，是个非常西化的背景，所以铁托和苏联闹翻，也存在这一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铁托本人对塞尔维亚老大的地位非常不满，所以当他掌权后极力削弱塞尔维亚在南斯拉夫的主体地位。塞尔维亚在后来的南斯拉夫王国，乃至1945年后建立的南斯拉夫联邦共和国里，都扮演着老大的角色，其主导角色，有些类似汉族在中国的角色，当然我们不对铁托削弱塞尔维亚的做法做评论，铁托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因为其不是塞尔维亚人，另一方面与社会主义要建立一个更大范围的南斯拉夫民族有关系，他始终有一个大南斯拉夫主义情节，好比斯大林当时怀有大布尔什维克主义一般。

所以铁托当年极力削弱塞尔维亚民族，提升其他民族，甚至在后来将两个联邦定为民族，马其顿人立为马其顿民族，波黑定为穆族。原来没有穆斯林民族，所以我觉得铁托的举措是想极力加强当地民族力量，要求当地的民族自治，以确保稳定，这就是塞尔维亚。说实话，大塞尔维亚概念并不是所谓的沙文主义狂妄，它确实是有资格称老大，因为南斯拉夫就是以塞尔维亚为主体建立起来的，这确实是个根基，而且从历史的角度，塞尔维亚曾经成为非常强大的国家，无论是反抗奥斯曼土耳其还是奥匈帝国，都扮演着重要角色。所以我们可以说，塞尔维亚在南斯拉夫联盟中当之无愧的成为其主体，虽然后来被铁托削弱了，但是埋下了民族和宗教这两个祸根。

从地图上看，黑山处于塞尔维亚和波黑的下方，黑山自古便与塞尔维亚有着非常铁的关系，曾经一度成为独立的国家，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被并入塞尔维亚。但是黑山人似乎与塞尔维亚人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密关系，当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等国纷纷摆脱南斯拉夫独立后，只有黑山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塞尔维亚一边，共同构成了南联盟。到了2003年，南联盟改名为塞尔维亚、黑山共和国，2006年，黑山举行全民公决，打算投票表决摆脱塞尔维亚，但同意和反对票不相上下，虽然分离派仅以微弱优势获胜，但至少可以看出，黑山与塞尔维亚的关系是相当紧密的。此外，黑山的地形以高山和森林为主，原来按照音译为“门第内特罗”Montenegro，现在的“黑山”则属于意译了。由于黑山复杂的地理环境，当年奥斯曼帝国吞并巴尔干半岛时，黑山人坚持反抗，所以黑山又构成了塞尔维亚此般不屈不挠的精神，黑山人素来不愿忍受暴政和奴役，有些类似西班牙的巴斯克人。

南边的马其顿，东边靠着保加利亚，南边靠着希腊，西边靠着阿尔巴尼亚和黑山，北面靠着科索沃。虽然马其顿是在铁托时代才成为一个民族的，但是其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早在古希腊时，马其顿便以地区的形式存在，并且其疆域远远大于今天的马其顿，包括了今天希腊的北部塞萨罗尼卡地区。但是今天在南斯拉夫分裂后最靠南的地方建立了一个国家叫马其顿，那么希腊人就不干了，希腊人坚持认为马其顿是他们的，因为马其顿在古代曾经崛起了一位伟大的统帅——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在其父亲腓力二世的基础上统一了希腊各城邦，然后开始挥戈东进，最后征服了亚欧大陆的大部分板块。而亚历山大本人认为自己是希腊人，所以希腊人谈到马其顿，丝毫没有把马其顿人看做是非希腊人，而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的首都反而不在今天的马其顿，是在今天希腊一个叫佩拉的地方，所以当现在的马其顿从1992年摆脱南斯拉夫开始独立时，欧洲国家抱着分裂以塞尔维亚为主的南斯拉夫的目的，承认了马其顿，但是希腊不承认，坚持认为马其顿是希腊的，这一矛盾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双方妥协，毕竟马其顿独立建国已经成为事实，并且被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承认了。所以直至去年，经过漫长的争论，最终将这个新的国家命名为“北马其顿”，其形式类似我们的内蒙古与外蒙古的关系。

科索沃是最复杂的，塞尔维亚在14世纪由斯特凡·杜尚推至顶峰的时候，其南部边疆已经达到了希腊北部，那么当然，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就移到了科索沃，所以当时的科索沃是整个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后来到了1992年，各个国家纷纷独立，只有黑山坚定不移的站在塞尔维亚一边，当时的科索沃也要独立，但是以塞尔维亚和黑山为主的南联盟可以允许斯洛文尼亚独立，也可以允许克罗地亚独立，因为这两个国家都是天主教国家，西方传统根深蒂固，与其他国家格格不入。而科索沃对于塞尔维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是塞尔维亚的心脏，人们坚称，我们可以让肢体分解，却坚决不能让心脏分解。所以对于塞尔维亚人来说，科索沃就是整个民族的灵魂所在，所以这个地区是绝不可能割让出去的。

以至于后来爆发了非常惨烈的科索沃战争，当然，我们说科索沃战争的激烈程度不如波黑战争，毕竟波黑战争长达三年，但是在1995年，科索沃战争曾经一度激化，南联盟派遣了军队和警察前来镇压独立运动，我们知道，科索沃地区百分之八十的人口是阿尔巴尼亚人，属于穆斯林，而塞尔维亚人信仰东正教，是塞尔维亚族，两个民族和教派格格不入，结果导致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杀，八千多名手无寸铁的男性穆斯林平民死于屠杀。当年的米诺舍维奇是南联盟的总统，所以西方便指责是他策划了这次屠杀，最后将他作为战犯引渡到海牙国际法庭。

这起事件在当时的科索沃可以说是非常严重的事件，正是由于在科索沃出现了大屠杀，所以北约部队也就借机对南联盟进行空袭，中国大使馆遭到美军战机攻击也是发生在这一时期，当然我们不管这次的轰炸究竟原因何在，中国直至今日，始终不承认科索沃的独立国家地位，俄罗斯不承认科索沃是因为俄罗斯素来支持塞尔维亚，都是东正教国家，都是斯拉夫民族，所以科索沃问题乃至今天，仍旧非常复杂。

在科索沃危机发生后，北约部队开始接管科索沃，到了2008年，科索沃民选政府宣布，科索沃摆脱塞尔维亚，独立建国。这属于单方面宣布独立，塞尔维亚始终不承认，但是法国、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在科索沃宣布独立的第二天，纷纷承认其主权地位。由此科索沃成为了联合国第192个国家。虽然世界上有一百多个国家承认其独立，但仍旧有八十多个国家拒绝承认，其中为首的两个大国，一个是俄罗斯，另一个就是中国。我们至今，只承认南斯拉夫分裂出六个国家，不承认科索沃。

而在西方的角度，科索沃已经被承认了，并且2010年海牙国际法庭裁决，科索沃的独立，不违背国际法。因此从国际法的角度来说，科索沃的独立，在法理上是能够站的住脚的，但是从每个国家不同的利益出发，那么包括中俄在内的部分国家，至今不承认其合法独立的地位。虽然事实上科索沃已经被看做是联合国198个国家之一，就像梵蒂冈，虽然中国和它没有外交关系，但是不能不承认梵蒂冈是一个主权国家一样。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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