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 | 利雅得的楼

利雅得的楼

文 | 张松 

文章共5026字，阅读大约需要11分钟

我以这个地方盟誓——你将在那里，不受羁束——我以一个父亲和他所生的子孙盟誓，我确已把人创造在苦难里。

——《古兰经》（90 : 1——4）

利雅得，沙特阿拉伯的首都和利雅得区首府，沙特第一大城市。1818年起即成为沙特王国首都，1932年成为沙特阿拉伯王国首都，后随石油收入增加而改建成为现代化城市。在阿拉伯文中，利雅得是“庭院”的意思。因为利雅得四周是一片绿洲，有大片的枣椰林、棕榈树和清澈的泉水，如茫茫的沙漠中的庭院神境，实在难得。

利雅得是沙特阿拉伯的政治、文化、教育和经济中心，所有的部委、政府机构和附属部门都设在这里。有两所公立大学：沙特国王大学、伊玛目·默罕默德·本·沙特大学，另有多座私立大学和学院。各国的使领馆集中于距离市区8公里处的使馆区，市区最核心的8平方公里称为“纳绥里耶区”，是国王与王室居住的特区，由数十幢宫殿、数百所别墅和花园组成。而市区最繁华的法赫德国王大道两旁，分布着许多大型购物中心和摩天大楼，内有许多大企业和国际组织的总部，其中最为标志性的建筑就是王国中心大厦。

我们知道中东地区有三个国家都盼望复兴成为伊斯兰教国家的老大，土耳其、伊朗和沙特，再加上被西方世界普遍认同的以色列搅局，中东局势更显得扑朔迷离和无法确定。如果说土耳其和伊朗都有过长时间的辉煌统治历史，沙特最大的资源可能就是伊斯兰教的发源地和麦加、麦地那两处地位无法撼动的伊斯兰教圣地了。

位于亚洲西南部的阿拉伯半岛面积约为230万平方千米，是世界上最大的半岛。这里也是阿拉伯人的故乡，阿拉伯人自遥远的古代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阿拉伯”一词本意为沙漠，“阿拉伯人”则指生活在沙漠中的人。沙特阿拉伯是阿拉伯半岛人口最多的国家，国土面积约占整个半岛面积的80%。这个国家的社会生活具有浓厚的部族色彩，沙特阿拉伯人普遍沿袭部族传统的社会习俗，部族关系根深蒂固。“沙特”一词出现于国家的正式称谓中，就是反映了部族传统在沙特阿拉伯的广泛影响。

正如基督徒通常将基督耶稣的诞生作为划分人类历史进程的标志性事件一样，穆斯林亦将人类历史的进程划分为查希里叶时代和伊斯兰教诞生以来的时代。“查希里叶”一词在阿拉伯语中意为无知，特指缺乏真正信仰的时期，用以区别其后的伊斯兰时代。

阿拉伯半岛由于特定的地理环境，虽为三大古代文明发源地（两河流域、古埃及、古犹太）所环绕，却在相当长时期内仿佛被喧嚣的文明社会所遗忘。查希里叶时代的阿拉伯人处在原始社会的野蛮状态，血缘因素是维系社会成员的基本纽带，血缘组织决定社会成员的群体归属，部落和氏族是血缘群体的两种主要表现形式。由于植被稀少，资源匮乏，游牧的生活方式长期占据统治地位，贝都因人（阿拉伯语中意为游牧者）为数众多，骆驼和羊群构成贝都因人赖以生存的基本财富。当然也还生活着相当数量的定居人口，大都分布在半岛的周边地带，因为较为充沛的降雨和相对潮湿的气候环境提供了发展农业的适宜条件。但是，在查希里叶时代，抢劫构成定居者与贝都因人之间相互交往的重要形式。穆罕默德·穆斯塔法·齐亚德在《阿拉伯世界的历史和文明》一书中说：“在贝都因人中，每一顶帐篷组成一个家庭，每一处宿营地组成一个氏族，若干出宿营地组成一个部落。”部落犹如一个小的国家，拥有相对稳定的活动区域。部落成员遵循传统的习俗，保护水源和牧场是部落成员的共同职责。“只有通过部落的形式，个人才有可能生存和获得保护··· ···血亲复仇是约束部落之间暴力冲突的唯一手段。”公有制财产关系是原始社会的重要标志，血缘群体对于土地的共同支配权构成氏族部落制度的基础。贝都因人的牧场称作“希玛”，阿拉伯语中意为保护或排他性的独占。保护各自的希玛不受侵犯，是氏族部落全体成员的共同责任。希玛的争夺，往往导致血缘群体之间的激烈杀戮。在那个蒙昧的时代，如果有人受到攻击，部落的全体成员有义务为受害者雪耻复仇，至于是非曲直，则可一概不论。那时候，所谓阿拉伯人的民族意识尚不存在，至于所谓阿拉伯民族的觉醒更是无从谈起。

公元622年，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及其追随者离开麦加前往麦地那，史称“徙志”。穆罕默德与麦地那的居民订立了一系列协议，政教合一的穆斯林公社“温麦”在麦地那建立。徙志标志着伊斯兰国家的起点，温麦构成了伊斯兰国家的最初形态。从这个时候起，沙特阿拉伯这地方进入历史最辉煌时代。穆罕默德之后进入的哈里发国家时代（632 ~ 661年），仍然是以麦地那为首都，穆斯林信徒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大肆扩张，阿拉伯半岛西部的麦地那是庞大帝国的政治中心。

公元661年，第四任哈里发阿里遇刺身亡后，叙利亚总督穆阿威叶强占哈里发之位并开创倭马亚王朝，定都大马士革。并在679年宣布废除哈里发选举产生的传统原则，指定其子叶齐德作为继承人，从而开创了哈里发家族世袭的政治制度。这个事件导致伊斯兰教的分裂以及阿拉伯半岛的衰败，重归贫瘠和荒凉。

在经历叙利亚的倭马亚王朝、巴格达的阿拔斯王朝、伊朗高原的法蒂玛王朝、塞尔柱人、蒙古人铁蹄和奥斯曼土耳其人统治后，阿拉伯半岛又将回到蒙昧时代，几乎与查希里叶时代相差无几，贝都因人部落沿袭着相互劫掠的传统习俗，阿拉伯人区分获取骆驼和羊群的劫掠与旨在争夺牧场和水源的战争，两者往往错综交织。在宗教上，大家尽管自称穆斯林，但对伊斯兰教的信仰知之甚少。

伊本·瓦哈卜（1703 ~ 1792）出生在一个宗教学者家庭，立志改变社会现状，他主张正本清源和返璞归真，摒弃穆斯林宗教生活中的陋俗，坚持一神崇拜即“万物非主，唯有安拉”的信仰原则，强调对背离经训者发动圣战，主张净化伊斯兰教。伊本·瓦哈卜认为，描述至高无上的安拉，要用安拉及其使者穆罕默德所做的不曲解、不渎神、不变形、不比拟的描述，不允许否定安拉自我描述的那些属性，不允许用受造者的属性来比拟安拉的属性。

1744年，伊本·瓦哈卜移居德拉伊叶，受到当地统治者伊本·沙特的保护，瓦哈卜家族与沙特家族由此形成宗教政治联盟。教俗合一的政治制度始露端倪，圣战与天课是瓦哈卜家族和沙特家族扩大影响的两大支柱。从此，圣战取代劫掠而天课取代贡赋，沙特王国呼之欲出。虽然这中间也经过半岛内各种势力的相互残杀和奥斯曼帝国多次残酷的镇压，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英国成为影响阿拉伯半岛最主要的外部势力，在英国的支持下，沙特家族首领阿卜杜勒·阿齐兹（即伊本·沙特）牢牢控制着利雅得，并在1921年初宣布自己为苏丹，这就是沙特阿拉伯王国的来由。

图 | 沙特家族首领阿卜杜勒·阿齐兹（即伊本·沙特） 

20世纪30年代，利雅得宫廷既是沙特王国的中央政府，也是利雅得地区的首府，国王会议主要成员包括沙特家族成员以及瓦哈卜派的欧莱玛（宗教领袖）和部落舍赫（首领）。1953年10月，伊本·沙特国王在临终前颁布敕令，在利雅得成立沙特王国大臣会议，取代利雅得宫廷会议，作为沙特王国的内阁。伊本·沙特颁布的敕令，明确规定大臣会议的人员组成、权限范围、运作程序和组织结构：大臣会议的首相由国王兼任，国王不在时由王储兼任；国王任命大臣会议的主要成员，决定出席大臣会议的人选；大臣会议负责制定和执行国家政策，批准国际条约，任免政府官吏；大臣会议成员对国王负责；大臣会议的决议须经国王批准方可生效，国王有权否决大臣会议的决议。

新兴的沙特王国犹如规模庞大的部落联盟，沙特家族垄断国家要职，国王是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家族首领。瓦哈卜派的宗教政治学说，无疑是沙特王国驾驭社会和控制民众的意识形态。捍卫瓦哈卜派信仰和伊斯兰教法的神圣地位，则是沙特家族统治权力的理论基础。沙特家族还借助于联姻的形式，与诸多部族建立政治联盟，进而实现国家权力与部族社会的密切结合。广泛的姻亲关系，导致沙特家族的庞大规模。从伊本·沙特国王开始，历代国王都是妻妾成群，子嗣众多。国王既是沙特王国的君主，也是瓦哈卜派的伊玛目，兼有世俗和宗教的双重权力。石油时代后，沙特阿拉伯的经济社会有了重大改变（下一篇“达曼的油”再详说），但政治体制改变不多。

抵达利雅得，我们接触的第一个建筑当然是机场，利雅得哈立德国王国际机场。这座面积为22.5万平米的机场，离市中心约35公里。候机楼平面均呈三角形，一边是旅客出入口，另两边连接停机坪。候机楼的屋顶有三角形面壳构成，从三面向中心，块块球面壳依次升起，在升起的高度内设置天窗，使候机楼内自然光照非常充足。由于中间高，四周低，从外观看，给人一种跃跃欲飞的感觉，美妙至极。机场中央还设置了清真寺，方便穆斯林乘客在规定的时间做礼拜。所以，机场内饰在平面、细部和装饰图案中重复使用三角和六角形式的构思，还有精致的室内绿化、喷泉流水，创造了独特的伊斯兰风格的现代建筑。所以有很多评论家认为利雅得哈立德国王国际机场建筑装饰和建筑空间达到了完美的融合，建筑形式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建筑结构是世界上最精美的。

1902年，伊本·沙特率领部队重新攻占被拉西德部落统治下的利雅得，最后占领的是建于1865年的马斯马克堡垒，这也是现在利雅得最著名的历史古迹。马斯马克在阿拉伯语中意为“又高又厚的建筑物”，它的城墙有18英寸厚，至今堡垒的墙壁、城门上还遗留那场战争的痕迹，有扇门上还留有箭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留下的。城墙的每一个拐角处都建有一个18米高的巨大瞭望塔，强调了它难以攻破的反抗力和稳定性。不过，这个所谓的古迹我个人认为游览性不大。

了解一座城市，还是一个国家，最好的地方就是博物馆。所以，我去了位于利雅得市中心的沙特阿拉伯国家博物馆。国家博物馆属于阿卜杜勒·阿齐兹（即伊本·沙特）国王历史中心的一部分，1999年建成并开放。首席建筑师雷蒙·森山以利雅得城外的一处红沙丘为灵感，设计博物馆外观和颜色。博物馆上下两层，目前设有8个展厅及画廊：人和宇宙、阿拉伯王国、蒙昧时期、先知的使命、伊斯兰和阿拉伯半岛、沙特第一和第二王国、国家统一、朝觐及麦加和麦地那两大清真寺。展示的内容主要从沙特远古时期到现代化宗教国家的历史轨迹，从新石器时代的石刻，到吉达古建筑的复制品。因为我们不是穆斯林，无法去麦加和麦地那，但国家博物馆内有禁寺（麦加）和先知寺（麦地那）的模型，所以来这里了解伊斯兰教，也算弥补一下遗憾。这里可以租用英文讲解器，以后如果有中文讲解器就更好了。

利雅得标志性建筑是市中心的王国中心，高302米，曾是中东地区最高建筑。沙特瓦利德亲王的王国控股公司所有，由美国Ellerbe Becket公司设计，2003年10月启用。大厦主体建筑由王国塔、四季酒店、王国购物中心和王国会议中心四部分组成，被评为2002年世界最佳新建摩天大楼，2003年曾获得世界贸易中心建筑设计大奖。

大厦内购物中心（B1 ~ 4楼）奢侈品牌云集，我知道的国际名牌几乎在此都设有专卖店。商场格局与上海恒隆、香港中环等差不多。不同的是顾客，常见的是一男带数女，少见一男一女。男性基本都是身着传统阿拉伯白袍、头巾，女的清一色黑袍从头蒙到脚，只露眼睛在外。但非常有意思的是很多专卖店有展示非常性感、花哨的比基尼或女性内衣。我悄悄地问店员这些卖得好不好？店员得意说，这里卖得比巴黎、纽约或香港、上海都好，因为在此购物的都是沙特富足的家庭，他们购买都是需要一模一样购买四套。

王国塔是王国中心的顶楼，可以购票坐高速电梯换乘两次上去观光。顶部是封闭式的观光桥，可以俯瞰利雅得市全景。但他们有一个奇怪的规定，不许用相机拍照，但可以用手机拍。更有意思的是，由于游客众多，大厦保安们严格要求男士排队进出，女士优先不需要排队。于是，当下楼排队轮到我进电梯后，保安优先安排了四位阿拉伯女士和我一起乘坐电梯。我看到排队的一位沙特帅哥着急对保安喊：那四位是我老婆，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一起坐电梯！

利雅得有名的建筑还有法赫德国王体育场，是世界上最豪华、最漂亮的体育场馆之一。还有贯穿东西南北的法赫德国王立交桥，共上下三层，全长2200米，堪称一流。整个利雅得的建筑物和立交桥，基本都是白色和米色，使得整座城市看上去十分优雅和整洁。

总之，在利雅得，所有的标志性建筑和大型企业，或者与我们经贸会谈的负责人，毫无例外都是王室的。沙特王室家族内部当然也会有斗争，但毫无疑问他们家族垄断了整个国家所有的经济产业。世袭专制的政治体制还能相对稳定统治的原因我试着分析如下：一，宗教在阿拉伯民众心中的权威不容质疑；二，由于石油经济带来的民众普遍富足和社会福利，除王室外民众贫富差距不大；三，以色列、土耳其和伊朗带来的外部威胁导致宗教民粹主义，只有在沙特家族领导下才能救沙特的思想教育深入人心；四，信息封闭不了解世界导致的愚忠和传统惯性生活模式；五，女性无人权而男性是利益最大获得者不愿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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