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很有特色的汉语史研究专著 丨《文献文本异文与明清汉语研究》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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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张美兰教授所著《文献文本异文与明清汉语研究》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同一文献不同版本之间具有关联性、变动性和相互性，对明清多文本静态异文进行动态比较研究，可以探寻明清汉语词汇语法的发展演变规律。本书选取四种不同类型的多文本文献，着力探索文白语体变异、历时文体变异、语言接触变异、官话方言变异背景下明清汉语历时演变的种种现象及其规律。

今刊后记，以飨读者。

后    记

文献异文现象与历时文献之间的阐释和演绎有深远的渊源关系。历代文献绝对孤立者少，沿袭者多：或者精神脉络相关，或者内容题材相因，或者仅仅抄刻有殊。从域内角度看，则春秋、史、汉，及其汉唐注疏，又有变文、话本、小说、戏曲等等，历代相延，个中关联，不一而足。

历时文献的关联性也体现在汉语文献与民族语言文献之间的关联，元代有蒙古语文献的硬译汉文本，如现今的《元朝秘史》是明代洪武十五年（1382年）用汉字将蒙古语记录的文本翻译而成。《通制条格》，其条格是元代的官方文书，其奏、呈、咨的公牍，大多是从蒙古文翻译成汉文的，甚至采用了蒙古语语法、句子的词序等。清代有满汉合璧材料，如《清文启蒙》《清文指要》《满汉成语对待》《清话问答四十条》，也有将汉文文献翻译为满文文献，如满文《金瓶梅》《清语老乞大》。

放眼域外，则有东汉魏晋至唐佛典的同经异译，又有梵汉对文等。及至明清，日本、高丽、琉球等地学习汉文，引介汉典，文献内外相因者不在少数，有朝鲜的汉文谚解，如用燕京话译之以东谚《华音启蒙谚解》（1883）、《官话华语教范》（1915）等系列官话谚文双语教科书；日本的日译汉典及假名旁注材料，如福岛九成《参订汉语问答篇国字解》（1880），西岛良尔《日清会话助辞动词详解》等等。明清时期西方人来华，则有华英双语等材料，如《圣经》译本有以各地方言而译，尤以南方诸方言译本为多见，有用官话而译，文献版本间的异文现象丰富多彩。英国人威妥玛编撰英汉双语《语言自迩集》（1867），改编了《清文指要》作为文选，英国人禧在明编撰英汉双语《华英文义津逮》（1907）改编了来自《聊斋志异》的十三则故事，白话对译作为文选。法国人戴遂良编撰法汉双语《汉语入门》（1903）改编了《今古奇观》《聊斋志异》的片段，作为官话文选。又如古希腊的《伊索寓言》，早就在全世界范围内流传。明清时期以《伊索寓言》为代表的寓言故事也渐次传入中国，甚至被翻译为学习汉语的教科书，从文言文本到白话文本，寓言故事被中国化地传播，英国人罗伯聃浅文言《意拾喻言》（1840）有82则，林纾等人翻译《伊索寓言》有300则，张焘辑录《海国妙喻》（即《伊索寓言》1888）有70则，日本明治汉语教材北京官话《伊苏普喻言》（1878）有237则，梅侣女史（裘毓芳）在无锡白话报连载白话文《海国妙喻》（1898）有25则。日本人广部精编撰《亚细亚言语集·欧洲奇话》（1890）收有12则、卢赣章编撰的《北京切音教科书》（1906）收入数则。对比围绕着翻译《伊索寓言》不同版本相关的篇目，也很清楚地展现了从文言、浅文言到白话文的翻译进程以及南北官话的语言变化线索。《马氏文通》之前，域外各国阐发汉语之结构，编纂汉语之教材，也不在少数，以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为盛。此类汉语教材，更是相互沿袭，以《语言自迩集》、《官话指南》等影响较大的教材为蓝本辗转改写，在清末域外汉语教材史上尤为突出，这些客观上给汉语官话及方言史研究留下了丰富的对照材料。可以说，以同一母题形成的不同文本来做比较，为我们开展历史语言学研究打开了一扇大门，我们应该敞开胸怀去拥抱它们，利用它们，为我们的研究服务。

文献多文本语料的丰富性，为汉语史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原始资源，为开辟文本比较研究的新视角提供了文献基础，使我们可以在关联性阐释的框架下审视文献版本异文，以异文观察语言之演变。从2005年我们开始尝试利用这个方法研究明清汉语，尤其是发现和挖掘了一些新材料，并开始应用到研究中来，2007年完成了《官话类编》文本南北官话语言分析，并收录在专著《明清域外官话资料语言研究》中（东北师大出版社，2011年）。2011年开始为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早期翻译《圣经》的多种官话汉译和方言汉译本的目录提要著录成集（参见《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馆藏晚清民国间新教传教士中文译著目录提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2012年开始将《训世评话》文白对照进行明初常用词穷尽整理，2013年把《清文指要》多种改编本汇校成集（《〈清文指要〉汇校与语言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年将《官话指南》南北官话文本、沪语粤语文本、英文法文文本以及改编版收集，并将其汉文诸版汇校成集（《官话指南汇校与语言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受此引导，博士生刘宝霞（2012）就《红楼梦》程甲、程乙本，博士生周滢照（2013）就《西游记》明小说与清车王府鼓词，硕士李菲（2017）就《圣谕广训》之《圣谕广训直解》、《圣谕广训衍》、吴语《圣谕广训直解》一一进行了版本异文专题研究，博士刘曼、任鹏波，硕士綦晋、战浩同学分别参与《清文指要》、《官话指南》文献文本整理研究工作。在研究中将词汇和语法方面异文之间的异同特点一一呈现，在我们看来，每一条异文，都能显示出词汇或语法的发展线索来。其差异或为地域因素，或为历时因素，或为语体因素，或为作者语言的个性差异所致。这些让我们从单一文本的静态研究扩展到多文本的动态比较研究中，同时，也找到了从事语言研究工作的乐趣：让我们在不同单行本的比较研究中找到了版本之间的关联性、变动性和相互性，使“费时而无用”的整理工作成了有价值的“有用”研究之源，从中也看出了语言发展和语言接触的特点，如《红楼梦》程甲、程乙本，两者是只差70多天的文本，这么短时间内形成的两个文本，其间的语言差异也是那么神奇而有趣。在此，特别感谢与我一起奋斗亦生亦友的同学们。

也许，有人会质疑这种文献整理的笨办法，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材料的堆砌，其实我们也曾怀疑过、担心过，然而通过多文本素材的比较研究，其中异质材料所呈现的、渗透出来词汇和语法问题，往往是我们不可忽略的所在。大量的材料比较，一条条规律因此呈现，如同实验室实验结果的呈现一样，它让我们一下子将依据单一文献未易察觉的现象给揭示出来了，考虑视角也丰富了，对学界已有的研究成果，也认识得比以往更加深刻了。我们认为在广泛地、大量地挖掘文献宝藏的同时，将这种基础性的调查和比较研究工作做得扎实、深入，可以为今后高层次的综合性比较研究打好坚实的基础。本研究算是一个探索。明清时期小说、戏曲等各种文体纷呈，多民族语言的接触融合、中西方文化的交互渗透，产生了的众多的文本异文资料，这些是我们从事语言研究的富矿。本书只是阶段性成果，抛砖引玉。期待学界挖掘更多的新资料，获得更多的新成果。

特别感谢导师蒋绍愚先生，每次我们有一点小小收获，他都会不断地鼓励。他在新修订本《近代汉语研究概要》（2017）一书中，就我们在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中整理利用新材料所提出的“文献异文对比研究”新视角给予了高度评价。这无疑对我们是一个极大的勉励。

特别感谢何瑛主任，她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为我审读了书稿，无论从结构、框架到内容都给予全面的指导，她审读意见既包含她对专业的敏感，也体现了她对明清汉语的研究。责任编辑董媛媛女史和乔永编审细致认真的工作，使文稿整体布局更为通畅合理。感谢他们的指导和帮助。

特别感恩家人对我的关爱和支持，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情。这么多年来远在他乡，我一直牵挂着父亲，而他老人家每次在长途电话的那头，总是干脆的一句：“我在家很好，你不要惦记，放心工作。” 有时他还会反复叮咛：“你不要熬夜，照顾好自己。” 2019年春父亲驾鹤西游，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让我不能自拔。牢记父亲的教诲，珍惜时光踏实为学，豁达处事磊落为人，这也许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报答方式。谨以此书表达我对父亲深深的怀念和感恩之情。

张美兰

 2019年4月7日于火炭穗禾宿舍

2022年4月又记

图书信息

《文献文本异文与明清汉语研究》

张美兰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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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文本（Literature Text），或因文献刊刻版本不同、传抄过程中辗转引用，或因编修者的编修宗旨不同，流布方式多样。本书通过多文本间的综合比较研究，挖掘出明清汉语研究的新文献资料，揭示出词汇和语法发展演变的新线索和新问题，扩展了明清汉语研究内在关联的新视野，进一步说明了明清汉语新旧历时演变、南北地域分布差异、语言接触与语言变异机制等系列学术问题。以“异文”为线索的多方阐释，是汉语史研究的一种重要方法，也是语言学研究的重要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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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美兰，博士。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汉语史研究，研究涉及禅宗文献语言、近代汉语词汇语法、近代汉语文献整理与研究、世界汉语教育史等。出版《禅宗语言概论》、《〈祖堂集〉语法研究》、《〈祖堂集〉校注》、《近代汉语语言研究》、《明清域外汉语官话文献语言研究》、《汉语双宾语句式结构、语义的历时研究》、《〈清文指要〉汇校与语言研究》、《〈官话指南〉汇校与语言研究》等专著13种。在国内外杂志上发表学术论文150余篇。

作者其他图书信息

《祖堂集校注》

张美兰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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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堂集〉语法研究》

张美兰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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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堂集》是五代南唐时期泉州招庆寺两位禅师所编纂的一部禅宗史料总汇，其中的禅宗语录有浓厚的口语色彩，是研究近代汉语的重要文献资料。本书对《祖堂集》的语法特点、五代时期的语法特征以及《祖堂集》语法现象的发展轨迹等问题进行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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