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阅读温庭筠诗要注意什么?我们能从温庭筠诗中学到什么?
近日,《温庭筠诗》(学生国学丛书新编)在商务印书馆出版。温庭筠是晚唐重要的诗人,与李商隐并称“温李”,足见其文学史地位。本书精选温庭筠代表诗作百首,加以详尽注解,注释生僻字词、典故,带领读者走进其辞藻华丽、秾艳精致的艺术世界。
今刊本书校订者洪帅先生所撰写的新编导言,帮助读者更好地读懂《温庭筠诗》。
《温庭筠诗》新编导言
文丨洪帅
温庭筠是第一个专力填词的词人,是花间派的鼻祖,开创了婉约派词风。世人把他与晚唐前蜀词人韦庄并称为“温韦”。因《花间词》流传颇广,世人皆知温庭筠是词人,而其诗名却隐而不显。其实温庭筠作品以诗为主,今人刘学锴《温庭筠全集校注》收录温庭筠的诗、词、文及小说,共十二卷,其中诗九卷(330余首),词(69首)、文(34篇)、小说(《乾子》33则)各一卷,足见诗歌在温庭筠作品中的重要地位。
温庭筠是晚唐重要诗人,因其诗歌与李商隐在内容、风格上很相似,故时人并称“温李”。后人还把他与李商隐、杜牧、许浑并称为晚唐四大诗人。我们今天阅读温庭筠诗要注意什么呢?我们能从温庭筠诗中学到什么呢?
一、先知其人
《孟子·万章下》:“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温庭筠早年博览群书,钻研儒家经典,具有远大的抱负。他在《书怀一百韵》中言“采地荒遗野,爰田失故都”“奕世参周禄,承家学鲁儒”,可见他自幼诵读儒家经典,吸取了儒家积极进取、建功立业的思想。其诗《郊居秋日有怀一二知己》曰“自笑谩怀经济策,不将心事许烟霞”,表现了自己的安邦济民之志,没有归隐山林的烟霞之心。其骈文《上杜舍人启》言“某弱龄有志,中岁多虞”,表明其年轻时就有宏大的志向。可见温庭筠出身书香世家,受儒家入世思想的影响,拥有治国安邦的理想,并非史书所言的自甘沉沦。
但温庭筠中年却频遭不幸,多次参加科举考试,但屡试不第,困顿科场,只做过县尉、国子监助教这样的小官,始终未能施展抱负。坎坷的仕途使温庭筠具有叛逆性格和反传统思想。他作风浪漫,《旧唐书·温庭筠传》称其“士行尘杂”“与新进少年狂游狭邪”。他更多关注个人的生活享受,将自己置身于市井俗民之中,常常出入秦楼楚馆。甚至以文为货,代人考试,作弊科场,这都偏离了儒家士人的人格,不符合儒家正统社会的为人标准。这也是元明清以后对温庭筠诗歌评价不高的原因。当然这不是文学角度的评价,道德因素占了很大的比重。今天我们阅读、欣赏温庭筠的诗歌要避开政治、道德、声誉等外在因素的影响,从文学艺术的角度客观地评价他的成就和影响。
只有了解温庭筠一生蹭蹬、壮志难酬的经历,才能更好地理解他的诗歌。咏史怀古是诗歌的重要题材。诗人通过对史实的反思和关照以借古讽今、怀古伤时,表达自己对现世的思考。《过陈琳墓》是作者经过徐州陈琳墓时有感而作。陈琳曾为袁绍写过讨伐曹操的战斗檄文,在袁绍失败后归附曹操,曹操却不计前嫌重用陈琳,使其得以施展才华、青史留名。他借此感慨自己怀才不遇、生不逢时。《经五丈原》取材于三国蜀相诸葛亮在五丈原与魏国对垒的历史事件,借古喻今,表达了文人无法挽救国家的苦闷与无奈。东汉蔡邕博学多才,虽身处乱世,仍然受到皇帝和大臣的敬仰,而自己满腹才华却不被人看重。《蔡中郎坟》借古讽今,表达了对人才埋没、无人赏识的黑暗现实的愤慨。
二、再论其世
我们要读懂温庭筠诗,还要了解晚唐的社会环境。晚唐藩镇割据,民生凋敝,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这些都给温庭筠以深刻的影响,并表现在他的诗歌中。同为边塞诗,盛唐边塞诗雄浑壮阔,积极向上,朝气蓬勃,如王昌龄《从军行》“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迈,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浪漫,高适《别董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自信。这些在晚唐边塞诗中都很难找到。晚唐边塞诗更多的是对战争的反思和厌恶,如曹松《己亥岁二首》“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由于温庭筠身处晚唐,政治的黑暗、国运的衰落使得他的边塞诗没有了盛唐时期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豪迈,更多的是表达反战思想和对凄凉现实的哀叹。如《遐水谣》描写边塞战争的凄苦和戍边生活的艰辛,“麟阁无名期未归,楼中思妇徒相望”写功业难成的苦闷以及闺妇相思的失落。又如《回中作》在描绘边塞苍茫雄浑的基础上抒写征夫怨妇的离愁别绪,情调悲壮苍凉,表现出边塞诗清新峭拔的特质。
三、理解用典
温庭筠博览群书,熟读典籍,写诗喜欢用典,而且用得精巧。《鸡鸣埭曲》的典故来自《南齐书》。该诗以齐武帝鸡鸣即起来淫乐的史实借题发挥,讽刺南朝统治者的骄奢淫逸、春梦沉醉,而不知大厦将倾,借以批判晚唐的君主,表达了对历史的缅怀和慨叹。又如《题柳》“香随静婉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用晋朝名妓张静婉和东汉宋子侯《董娇娆》诗的名字描摹柳条随风飘舞、婀娜多姿的神态。
温庭筠诗中有的典故用得如盐入水,了无痕迹。如《赠张炼师》“他日隐居无访处,碧桃花发水纵横”,运用了范蠡功成身退、隐姓埋名的故事和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捕鱼人再寻桃源而不得的故事,把典故融入诗句中,不着痕迹。又如《经故翰林袁学士居》:“剑逐惊波玉委尘,谢安门下更何人。西州城外花千树,尽是羊昙醉后春。”连用张华与雷焕、何充与庾亮、羊昙与谢安的三个典故,却无掉书袋之感,后两句还化用了刘禹锡《戏赠看花诸君子》“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的诗句,用典之妙引人称赞。
《渭上题三首》之三“所嗟白首磻溪叟,一下渔舟更不归”,“磻溪叟”即周太公吕尚,曾垂钓于磻溪。这两句是说,可惜在磻溪垂钓的白头翁吕尚,因为追求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一下渔舟便再也不回磻溪了。这首诗真实地反映了士人的投机心态,即使隐居也是为了求得“终南捷径”。虽然江湖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可汲汲于名利的心始终放不下,一有机会便会趋之若鹜,表现了温庭筠对这些人的鄙视和讽刺。
四、学习炼句
温庭筠长于炼句,工于对偶,有人称他“随题措辞,无不工致”。《唐诗纪事》记载了不少他随机应对的精彩例子。李商隐尝得一联“远比召公,三十六年宰辅”,不过一直没想出下联。温庭筠知道后,说:“何不云‘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书’。”“召公”也作“邵公”,就是西周初年与周公共同辅佐周成王的召公奭,一生兢兢业业,做了三十多年的辅佐大臣。“郭令”是唐朝平定安史之乱的名将郭子仪,曾做过多年的中书令,主持官吏考核达二十四次,德高望重,被唐德宗尊为“尚父”。“郭令”与“召公”,一文一武,皆为朝廷重臣、官员表率。这两句对仗工整,李商隐知道后心服口服。温庭筠还曾以“苍耳子”对“白头翁”,二者皆是药名,且“白”和“苍”都是颜色词,“头”与“耳”都是身体部位词,“翁”和“子”都是亲属称谓,对仗极工,可见温庭筠的语言功力和敏捷才思。
读温庭筠诗,我们要学习温庭筠对语言的锤炼。温庭筠观察生活细致入微,描写景物惟妙惟肖。《商山早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诗句中只有名词,代表十种景物。诗人用一系列的意象描写早晨静谧的商山,非常紧凑。在鸡的鸣叫声中,看到了路边的茅店、清冷的月光、板桥上的足迹和霜露。一个个意象自然真切,刻画了一幅静美的山野晨景,真实地传达了羁旅生活体验。明朝李东阳《麓堂诗话》评价该句说:“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出紧关物色字样,而音韵铿锵,意象具足。”《咸阳值雨》也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颇有生活情趣。“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更是为人称道。该句写雨水之大,如同悬幕一般从桥上垂下,远远望去一片空阔迷蒙,远处的钓船也若隐若现。“悬”字形象地描写出雨点密集如珠帘空悬的生动画面,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读温庭筠诗,我们还可以背诵一些名句。除以上提到的外,还有“浓阴似帐红薇晚,细雨如烟碧草春”(《题李处士幽居》),“红妆万户镜中春,碧树一声天下晓”(《鸡鸣埭曲》),“心许凌烟名不灭,年年锦字伤离别”(《塞寒行》),“志气已曾明汉节,功名犹自滞吴钩”(《赠蜀将》),“一自檀郎逐便风,门前春水年年绿”(《苏小小歌》),“东城少年气堂堂,金丸惊起双鸳鸯”(《春野行》),“已恨流莺欺谢客,更将浮蚁与刘郎”(《李羽处士寄新酝走笔戏酬》),“春风破红意,女颊如桃花”(《碌碌古词》),“西州人不归,春草年年碧”(《西州曲》),“不作浮萍生,宁为藕花死”(《江南曲》)等。这些都是朗朗上口的名句。
以上是对阅读温庭筠诗的一点建议。此外,还可以尝试比较阅读,比如把温庭筠的诗与李商隐、杜牧等同时代人的诗比较,把温庭筠的诗和词相比较等,都会收到良好的效果。因篇幅所限,此不赘述。
图书信息
《温庭筠诗》(学生国学丛书新编)
王宁 主编
顾德希 顾问
吴遁生 选注
洪帅 校订
韵高而桂魄争光
词丽而春色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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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校订者:
洪帅,文学博士,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古代汉语、近代汉语、汉语词汇史等,出版有专著《敦煌诗歌词汇研究》,另在《汉语史学报》《汉语史研究集刊》《中华文史论丛》等刊物发表文章三十余篇。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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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读:名师指点阅读门径
★ 选文:名家甄选名篇名文
★ 注释:大家斟酌历代精注
★ 目标:在阅读中走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学生国学丛书新编”基于商务印书馆王云五、朱经农两位先贤于1926年至1948年期间编辑出版的“学生国学丛书”,选注者为当时教育界、学术界知名学者,如胡怀琛、叶绍钧、沈德鸿、傅东华、庄适等等。丛书从“经、史、子、集”中精心选录极有价值之著作,辑注精要篇章,加之长篇绪言,无论是选目还是选篇,都堪称经典,具有永恒的阅读价值。新编的理念与本馆“昌明教育,开启民智”的出版理念一脉相承,在充分尊重原选注者的学术成果的基础上,结合当下时代需要,规范文字,校订勘误,撰写现代导读,配以历代图画,辅助了解思想内容,专为当代中学生提供课外自读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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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国学丛书新编
王宁 主编
顾德希 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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