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崩溃也可以变得公平，但这不是好事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是关注当初在疫情下滞留海外的同胞，他们的遭遇，现在看来，居然不再是多么新鲜的事情了，这本身真的很可悲。

曾经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偷渡回国，这种惨痛的经历，恐怕当初的五位河南同胞毕生难忘，当然，因此带来的后续影响使得他们的家庭至今没有走出泥潭。不过，选择这种极端方式“跑”回国的，在当时的一两年内，显然不只是五位而已——那五位只是被报道出来，引起了轰动效应。那个时候，人们看这样的文章，应该很难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不只是发生在境外，现在很多人从一个省到另外一个省，难度也是非常大的。长期跋涉，步行回家，当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有多少人会去想其中的根本原因，难道只是因为疫情么？

当我报道有人因为长期难以回家选择自缢的时候，很多人真的很难理解他们到底遭遇了怎样的困境，怎么会选择放弃生命呢？且这样的案例，我亲自看到图片、视频就有五例：三位在不同的工业园区、两位在酒店，就在过去几个月还有一位年轻小伙因为没能及时回国接受治疗而命丧印尼的——因脑梗去世。近日，也听说一位在苏拉维西某个工业园区内，一位工人因为安全事故而离世的，我都不敢直视那血腥的视频。我写这些，不是为了翻旧账，是想说，是什么导致同样的悲剧在不停地上演，而所有的悲愤、不满、不解都仅仅是持续很短的时间，就过去了，然后惨剧循环。疫情快三年了，至今可以看到有人因为长期没有收入、难以支付各种借贷和过不上正常的生活，而选择一跳了之。当我看到一个小孩撕心裂肺地哭喊，只为求得“把门打开”，这真的是太让人心痛了！自古以来，人伦惨剧之悲烈，也莫过于此吧。

幼年丧母、中年丧子、妻子丧夫等等，我居然可以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一例又一例。如果经历了这些，还不能非常深刻地思考，那这样的冷漠本身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近三年前，武汉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全球华人驰援武汉以及当时那波疫情影响的各个省市，那种团结和善意，作为印尼救援活动的发起人之一，至今记忆犹新。只是，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说“我们都是武汉人”，没有想到它实际是“我们都将是武汉人”。三年了，有几个人没有当过曾经的武汉人呢？只是再也没有一地有当初武汉的待遇——包括现在的武汉，因为越来越多人都自顾不暇，越来越多人的善意已被耗尽。而且，我们还将面临更加严峻的现实，比如三年后，还有多少你熟悉的人依旧活奔乱跳！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接到一个年轻人的微信语音电话，他在手机里绝望地哭泣，原因是他在酒店滞留了三个月，期间父亲去世了难以回去奔丧，孩子生病了，不能回去守候——这样的状况一点儿都不少见。而且银行给他拉了黑名单，因为他的房贷断供很久了，他实在无力偿还房贷。经济、生活、家庭变故等多重打击之下，他真的崩溃了。后来在救援团志工的安抚之下，他坚持到了回国，但是他后期的生活，恐怕还是很艰难的。

很多曾经救援团帮助过的同胞，他们回去后，面临的生活压力，依旧非常大。有的跟我说，他回去后，面临多个阶段的静默，没有收入，生活很苦。

我不希望崩溃变得公平，这意味着很多人会走到这一步，变得普遍，这很糟。只希望少数人的崩溃，可以让更多人惊醒，并得以避免进入类似的困境。如何做呢？千万不要活得太冷漠，人一旦失去了同理心，等于失去了共情能力，更不会有同情心和恻隐之心，也就缺失了人性，这本身就是个悲剧。当一群人看到同胞的悲惨境遇而熟视无睹时，这让我很担心，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些深处困境的同胞，我更担心这种冷漠将带来的共业。这种担忧，我在数年前就多次表达过，我曾无数次强调，千万不要以为“让一小部分人牺牲”这种观点是正确的，或者认为有其合理性，它是不对的。如果很多人认为这是对的，那么毫无以为，将来一定会有更多人成为他们当初以为的“少数”。

当然，很多时候，遇到一些状况，大家都无能为力，只能避而远之，不想看到太多给自己添堵的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笔者希望，只要还在能力范围内，只要还是安全的区间内，那就尽量传递善意吧，这是救人，也是救己。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诺亚方舟，那就是人心打造的方舟，你能够影响和汇聚一群善良的人，你就有了属于自己的诺亚方舟。远离无效的、低俗的社交，守住有精神追求的自我，高质量的独处远胜低质量的群聚，在不一般的时代，更需要智慧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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