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香港著名女作家李俊小说集《开到荼蘼》连载(16)
李俊在线:
李
俊
开
到
荼
蘼
(十六)
写作,
不只是在告诉人们关于这人间的美丽,
而是在唤起一些沉睡着的美丽的心。
这些,都是修行。
作者:李 俊
朗诵:芷 水
编辑:李建丽
平 行 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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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少易
郭少易工作的地方在尖沙嘴一幢一级写字楼。从写字楼的窗户望出去,是中环此起彼伏的高楼。
蓝天白云下是波光粼粼的海港,轮船开过,留下一连串的余波。
这一圈圈的涟漪化作眼前咖啡杯里的一点苦涩、一点甜蜜。郭少易拿起咖啡闻了一下,心想对Miss Liu的爱可能就是这样了,明明朝夕相处,可是能做得也只是每天为她冲一杯咖啡。
即便是这样,咖啡还得由做清洁的阿姐送去。不是工作,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想到这里,郭少易不禁有点心灰意懒,眼前是一片拥红乱绿,自己在那里寻寻觅觅。明明看见了,可又偏偏飞不过去。
郭少易暗恋Miss Liu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郭少易还是一个电子产品零件销售员。他努力勤恳,每天拿着一大包样品跑来跑去。日子有功,慢慢积累了一批客户。
他还经常跑去深圳的工厂,了解产品性能。售后服务也跟到十足。
当和他同时进入公司的销售员还在为销售额伤透脑筋的时候,他已经在为公司制定市场开拓方案。
这种喧宾夺主的方法,很快赢得了公司最高领导层的注意。
郭少易是幸运的。
他的顶头上司为了多几千圆的人工跳槽过了竞争对手的公司。临走,还拉了几个颇为能干的销售员。
销售部一下子树倒猢狲散。公司上层派原来负责公共关系的Miss Liu过来坐镇。并直接提拔郭少易坐上销售主管的位置。
郭少易心花怒放之余又开始战战兢兢,毕竟他知道自己的资历还很浅。
Miss Liu就在那时走进郭少易的心中。她能干、温柔,一点也没有女强人的架子。而且时时提点他某些注意事项,使他很快过了胆战心惊的阶段,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一开始只是感激Miss Liu,直到有一天。
那天早上,同事都出去跑业务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郭少易在准备下午的一个会议资料。做清洁的阿姐打电话来请假。郭少易知道Miss Liu喝惯了咖啡。
逮着个机会跑去茶水间为Miss Liu冲咖啡。
他拿起咖啡杯,想着这个女子如此的享受生活。即是这个咖啡杯吧,也如此的讲究。
象牙白的底色上用玫瑰金丝构成的藤蔓,肆意的向外生长着。现磨的咖啡,渗出丝丝的香味,绕在鼻尖,渗入心头,挥之不去,直延伸到他的心里。
他端着咖啡走到Miss Liu的办公室前,看到窗上的百叶帘是拉上的。他轻轻将脸贴在门缝上,里面隐隐约约传出Miss Liu娇媚的声音,那声音带有明显的喘息,郭少易敏感的意识到甚么。
他心灰意冷的将咖啡倒在水槽里。他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生气。这是公司公开的秘密。
如果,这秘密属实的话,里面应该还有公司的董事张天赐。他好像做贼一样往外跑,他不要见到他们,他也不能见到他们。
郭少易第一次在上班的时候,不为公事而跑了出来。他在尖沙咀海旁边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他需要让自己冷静。
这个时候,他清楚意识到他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Miss Liu。爱上一个人原本并没有甚么错,可是对方却是他的上司,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比他优秀,而他的情敌是自己的大老板。
他想,他们一定是发疯了,居然在写字楼里做爱,他们是一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可是,他又想,他们才是情人,我算甚么?充其量也只是个跑跑腿的小主管。
接着,他又开始为Miss Liu愤愤不平起来,她怎么就会喜欢那么个古板的澳门人,他的样子那么的古怪,还老是板着个臭脸。
一想到,那张古板的脸在Miss Liu细腻的皮肤上磨厮她的芬芳。耳畔就响着Miss Liu起伏的轻喘,看到她唇边轻微的汗珠。郭少易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碎了。
碎了、碎了……一片片打散开来,里面都是Miss Liu的影子。
郭少易知道自己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子。
刘小莉
Miss Liu全名叫做刘小莉。
从小跟着外婆相依为命。刘小莉的外婆是上海一个有钱人的二姨太。上海解放前,带着一大堆的珠宝首饰跟着刘小莉的外公来到香港。再
后来,老公随着大太太家移民去了温哥华。留下了刘小莉的外婆和刘小莉的母亲。
刘小莉的母亲长得漂亮,身材修长,眼睛里总是荡漾着春色。自从刘小莉的外公撇下她们两母女一走,她们家的环境就大不如昔了。
后来,刘小莉的母亲壮着胆子去参加了香港小姐竞选,进了十强,最终因为没有后台落败。败是败了,但有了小名气。
再后来,就认识了刘小莉的父亲,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未婚先孕,有了刘小莉。
刘小莉出生那年,她的母亲就把她留给了外婆,自己跑到温哥华去了。
慢慢的,在温哥华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刘小莉就像她在香港参加选美比赛后的一大堆鲜花,枯萎了,扔掉了。
刘小莉从小就跟着外婆相依为命。有了她母亲的前车之鉴,外婆对她的家教严厉的几乎苛刻。
她从小在穿着蓝布旗袍的教会学校上学,外婆总是在校门口接送。这一接一送就是十六年。到了中七毕业考上了香港大学,外婆才算不接送了。
不接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刘小莉长大了,而是外婆患了多年的白内障,已经到了几乎失明的程度。
刘小莉从来没有埋怨过她的父母。她对不知情的人问及她的情况时,总是非常坦然地告诉别人,她是跟外婆住的。她也从不埋怨外婆的严格要求,总是那么的本份和乖巧。
她只是知道,她要好好的读书。
她只是知道,外婆的首饰箱已经开始见底了。
刘小莉读大三那一年,外婆离开了她。弥留之际,将跟随自己一辈子的首饰箱放在刘小莉的手上,叫着她:“小莉、小莉、小莉……”
外婆走了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刘小莉处于真空状态中,她不知道自己还有甚么。
她每天做的同一件事就是摸着发亮了红木首饰箱。抚摸着上面的已经斑驳发亮的凤凰,耳边尽是外婆弹唱的琴歌: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仿徨。
大学毕业后,她靠着优异的成绩,进入了现在的公司。从一个小文员做到公关经理。
外婆走了以后,她再也没有典当过任何首饰。她要把它们留着,她不可以让外婆就这样走了。
她很清楚,她没有选择。
小时候,外婆是她的大树,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必须靠自己了。偶尔,她也会穿戴外婆的东西,想象自己是四十年代上海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着芳华。
在张天赐没有出现之前,也有男孩子追求她。她不是不晓得,她只是很小心。她的小心谨慎是从小养成的。
她知道,她必须好好地选择她的未来。她,输不起。她,不能输。她的人生是一盘棋,要仔细的策划,小心走每一步。她知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刘小莉观察张天赐已经有段日子了。
从张天赐第一天来公司,她负责接待的那刻开始。一次,她无意中听见张天赐在打电话:“算了,只要把订单拿回来就算了。不要再追究他的盗窃行为了。他也是为了生活。”
刘小莉知道,这是销售部的郭少易打给张天赐的电话。询问有关前销售部主管跳槽后带走一大批客户资料的问题。
刘小莉感到这张冷脸后面的一点暖意。
刘小莉就是上海人家里养的茉莉花,清雅、素净、幽香。用青花瓷种着,不会素;用萨摩烧瓷器种着,也不会俗,她的花香与生俱来。
她自然而精心地挑选着属于自己的花盆。
她有着上海女子天生的小精明和好眼光。也是在香港这块土地长大,从小养成的高品位,她买东西和下决定的时候几乎是不经考虑的。
这是长时间好东西养眼的结果。就像蜜蜂很容易就知道哪朵花的蜜汁是甜的。
张天赐的出现,对刘小莉来讲,就是看到了青花瓷和萨摩烧瓷。
只是,刘小莉并不知道,她相中的是远远矜贵过前两者的汝窑。如果她知道,她可能是不敢去碰的。
因为,她知道,越是贵的东西,越是把握不住。她是输不起的。可是,那一晚,她并不知道。
那天晚上,天上有云,月亮弯弯,躲在云后。
张天赐
毫无疑问,张天赐就是汝窑。他家是澳门望族。
二十八岁从美国休士顿大学毕业后,开始接手管理家族生意。第一眼看到Miss Liu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升起强烈的占有欲,他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处心积虑地设想如何追求她,小心地掩藏着家底。
张天赐万万没想到,追求Miss Liu的过程可谓极其简单,简单到不可置信,简单到他甚至怀疑。
那天晚上,天上有云,月亮弯弯,躲在云后。
那天晚上,张天赐请刘小莉陪他参加一个应酬酒会。
刘小莉刻意打扮了一下,贴身的酒红色丝绸连衣裙,露出她光洁细腻的皮肤。头发看似随便地向后盘了个发髻,插了枝蝴蝶花纹的发簪。
髪簪是老货,用银边包着,翠玉的枝叶上停着一只赤红珊瑚做的蝴蝶。张天赐搂着她慢慢舞,那蝴蝶就在他眼前飞啊,飞啊。飞在繁花枝叶中,飞到他的心里,一阵阵地晕。
喝酒时,张天赐问刘小莉:“这只蝴蝶是哪里飞来的?”她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着他,眼睛像只猫。
他慢慢地靠近,甚至可以闻到从她的皮肤里慢慢渗出的红酒香味:“现在,哪有这样的手工?”她笑了,她知道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家伙,一定有很好的家世,才会有这样的好眼力。
他扶着她,送她回家。她清楚地说了地址。他开车兜了好几个圈,才找到她家。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到过黄大仙。他送她上楼,他把她放在床上。他想走。
她的身体像蛇一样软绵绵地盘在他的身上。他怀疑她是《聊斋志异》中的蛇精,取命来了。
他想走,可是他再也走不动了。
心是一阵阵地酥软,就看着两条吐着蛇芯的蛇在一片灌木中互相纠缠、吸附、扭结、攀爬。一条吸吮着另一条的酒香,从细腻之处慢慢下滑,直到桃源洞口。蛇精笔直穿入,他觉得那个狭小的洞里下了一阵春雨,雨水滴在他的身上,他不顾一切的往里钻。只撞得满树的桃花片片地落。
张天赐躺在刘小莉的身边看着她,她闭着眼睛,唇边有浅浅的笑。
他搂着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从浓厚得甚么也穿不透的黑,缓缓地一层淡似一层,缓缓地,变成紫色、宝蓝色、直到彤红的光从街角那头透出来的时候。张天赐猛然发现,那桃花是真的飘落下来了,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淡淡的红。
张天赐没有想到三十岁的刘小莉,居然还是处女。
他也没有想到,追求刘小莉是那么直接和简单。
他不可置信。他觉得黄大仙真是鬼狐妖仙住的地方,他要让她搬走。
这念头一上来,怎么也去不掉了。他想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给蛇精缠上了。蛇精再次爬上他身体的时候,已经非常熟练了。他贪婪地吸取着她的芬芳,任由她在他的身上窜动。他顺势待发,心甘情愿让她索命。
刘小莉
刘小莉搬离黄大仙的时间是在她和张天赐恩爱之后的第二个月。
那天之后,张天赐只是向她略微交代了点公事后就离开了香港。刘小莉自然是诚惶诚恐,她无法肯定自己是否押对了宝。
她拿自己的贞操做了一次赌博,赌的是她一生的幸福。那晚酒未全醉,她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想再等了。
那晚之后,刘小莉几乎是一下班就回家了。她实在眷恋自己的家,特别是现在连手上的王牌都打掉了。家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这是她成长的地方。有着她的童年、她的梦想、她的努力,还有她最最亲爱的外婆。
外婆走了以后,刘小莉有好几次在家里看见她。外婆拿着缎子被面对她说,这是留给你结婚用的。
绿色的被面上是一对金色的龙凤,龙凤互相摩挲着,张开亮丽的翅膀。她抚摸着,眼泪不由地婆娑而下。这柔滑的缎面在她的手中揉起又张开,变成了她的将来,好像甚么都可以抓住,好像又随时都会滑走。
再见张天赐的日子,是一个星期日的早上。
那天早上,太阳出奇好。天空中连一丝云彩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张红彤彤的,满脸皱纹而又看不见的脸,躲在天上,偷偷地笑。
因为有太阳,刘小莉难得有了一点好心情。打开光盘,听的是老掉牙的《西厢记》。这是外婆留下的东西,她不舍得清理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她将外婆的旗袍和缎子棉袄从樟木箱里拿了出来,晾在窗边,吹着风,晒着早上的一点点太阳。她轻轻地将脸靠在旗袍上面,一股老樟木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刘小莉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窗外,站在路边的张天赐。
“当日个月明才上柳梢头,却早人约黄昏后……一个恣情的不休,一个哑声儿厮。呸!那其间可怎生不害半星儿羞?”崔夫人骂着崔莺莺 ,听的人就揪上了心。
看着窗下的张天赐,刘小莉的心里是一阵阵的委屈。早忘记了那晚其实自己是半醉,早忘记了其实自己也不怎么爱张天赐,只是觉得这个亏是吃大了。一想到这里,眼泪也就跟着簌簌地下来。
原本是假戏,经过了这一个月的左算右算,刘小莉是慢慢地入了戏,动了真情。
张天赐
这段日子,张天赐的日子也不好过。
原本,他也不算是个逢场作戏的花花公子。
原本,看着刘小莉长的好,也是有心追求的。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小莉竟是处女。而且,事情就这样随便发生了,他又觉得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呢?
如果,她推辞他,他会更加喜欢她。他一直理不清这件事情,他甚至觉得自己掉进了刘小莉设的圈套。
刘小莉的温柔、刘小莉的娇媚、刘小莉的身体,这样的刘小莉居然是第一次?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苦思中度过。
原本,刘小莉只不过是心中偶尔飘过的一朵白云,现在倒变成了一张棉被捂在心上,密密实实的,透不过气来。所到之处,都是刘小莉。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张天赐再次搂住刘小莉的时候,耳边就是这句听不懂的弹词。
他闻着她的气息,问她:“唱的是甚么呀?”她看着他,满眼的泪,软软地说:“别离。”
他紧紧地搂着她,心中突然升起无限的柔情,吻着她的泪水:“不会再别离了。”她微微笑,把他按在朱红的沙发上:“你坐坐,我穿旗袍给你看。”
刘小莉背过身子,当着张天赐的面褪下了T恤,顺手拿了一件素白的丝绸旗袍穿了起来。腿是修长的,腰是水蛇般的纤细,性感的骨子里有着三分的柔软和诱惑。
阳光斜斜地洒进屋子,麝熏炉里散发着迷人的沉香,江南特有的缓慢腔调充斥在寂静的空间中,在张天赐的心中咿咿呀呀地飘。刘小莉回过头,胸前是一串淡藕荷色的茉莉花。妖娆而又孤独的开放着。
时光交错,张天赐又变回了那条蛇,缓缓地,慢慢地跟着蛇精舞动。他清晰地,毫不迟疑地钻进了茉莉花丛中,嗅着满身的芬芳。初夏的阳光尽情地洒在床上,一粒粒的灰尘跟着空气旋转。有蝉在叫,在绿意朦胧的枝头,忽长忽短肆意地鸣叫。
刘小莉带着外婆的首饰箱,搬进了张天赐在浅水湾的私人公寓。在他俩的棋盘上,刘小莉捷足先登,赢得了张天赐一小块的领土。
郭少易
同一时间,郭少易心中对Miss Liu产生着浓浓的爱意。这爱意就像是秋日里遗落在泥土里的一颗种子,随着春雨滴滴嗒嗒,悄悄地钻出地面,发芽,长叶。
慢慢地在心房里肆意地爬行。直到心房里都是Miss Liu的样子。
满满的,堵不住的外溢,外溢。
郭少易甚至觉得暗恋是件浪漫的事,很辛苦也很甜蜜。他若隐若现地接近Miss Liu,似梦迷离玩着追逐的游戏。但理智又叫住自己,不要吓跑了她。
他步步为营,害怕造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尴尬局面。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地用心默默地爱着心中的女神。他也不断梦想,制造无数个与她欢好的白日梦。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为她一片片的憔悴。在未向刘小莉坦白之时,他已经成功的感动了自己。
他觉得Miss Liu就是他的一切,他的梦想、他的目标、他的人生方向、他的一切的一切。他也知道,要想得到这一切的一切,就必须下功夫。决不是简单的表面讨好,而是实质上的改变自己。
有时候,郭少易更自信地认为,他比张天赐更有资格赢得美人归。虽然,连他也不知道,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郭少易在工作上以踏实和进取的工作方式,深受公司上层的器重。他是一个心事极重的人,在公司里没有所谓的死党。
人大方,经常买一些小东西请客。看到女同事在做重活,总是二话不说地跑去帮忙。连清洁阿姐叫他换一下蒸馏水之类的活,他也一样乐呵呵。
肯吃亏的男孩子自然受到所有同事的喜欢。
同事中也有女同事喜欢他,也有男同事要介绍女孩子给他认识,他总是技巧地推辞。他和所有的客户都保持着业务以外的朋友关系。他和任何一个部门主管都极度友好。他不断积累着他的资源、能力和人事。
同时,他更加专心致志的工作。他是一个有目标的人,从来都是。
刘小莉
郭少易对Miss Liu的感情,别人可能不知道。Miss Liu自然是明白的,男人因她的美丽而对她的好,她从来就知道。
她比郭少易大五岁,对男女之间的感情领悟的比较透澈。
这年春天特别多雨,断断续续阴阴晴晴下了两个多月。
她和张天赐一起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她从黄大仙的公屋搬到了浅水湾的私人屋苑。虽然,她一开始对张天赐的感情只是单纯地依赖,时间一长也就慢慢成了习惯。
她不是没有工作能力的女子,只是更想有个长久的依靠。
这天,惊蛰,雨。
雨,蜘蛛丝似的一缕缕,在空中飘来荡去。刘小莉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泡着茶。玻璃杯里,龙井茶的翠绿浮现眼前。
她买了上等的明前茶,想着张天赐那张挑剔的嘴。可是,从明前等到雨后,还未见到他。张家的生意越来越大,他似乎也越来越忙。
水滚,温茶,龙井在水中翻飞,美丽而又虚幻地传递着缥缈的风韵。细嫩的茸毫在空气中散漫着温情的香味,在碧绿的汤色里飞扬起舞,又慢慢旋转沉淀。
刘小莉已经三十三岁了。
女子的年龄就像是龙井的价钱,从明前放到雨后,越来越不值钱了。
岁月,真是无情,一层层的将年龄剥开。女子赤裸裸地站在年龄的面前,一点讨价的余地都没有。
刘小莉依然美,岁月让她平添了更多成熟的性感。从骨子里慢慢地渗透出来,散发着最美的气息。
刘小莉清楚知道自己始终无法得到全部的张天赐。张天赐对她的爱仅仅是限于她的身体和她身上蔓延着的独特芬芳。但是,花无百日红,再美丽的花也终会有雕谢的一天。
刘小莉慢啜细品着龙井。回想着上次和张天赐在浅水湾的散步。
张天赐
那天,黄昏。夕阳斜照海堤岸边,环境清幽。一路走过,只听得涛声拍打堤岸,海鸟在海上鸣叫,时高时低,盘旋低鸣着。
红日慢慢西下,海风习习。刘小莉穿着一条粉蓝色的连衣裙,裙摆在海风中飘扬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咸咸的味道。张天赐微笑着,说她像一朵海浪。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张天赐点燃烟,坐在礁石上:“莉,公司要在长三角那里扩展业务了。想让你过去做地区总裁。”他将刘小莉揽在胸口,闻着她的体香。
这女子跟他足足三年了。他迷恋着她的身体,只有她才知道如何在感官上抓住他的心。
只是这份迷恋是时候划上句号了,他不能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他不能离开他的家族和产业。同时,他自欺欺人地想着,他也不想耽搁她一辈子。
刘小莉看着无边无际的海,男人心跳的声音迎合着海浪声。眼前的宁静,使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天赐,我们结婚吧!”
幸福的感觉会蒙蔽双眼,虚假的爱情是手里握着的沙,越是想把它紧紧握在手里,它却偏偏从指缝里滑走了。
“莉,我订婚了。”他忧郁着、缓缓地、无可奈何地,而又坚定的说着。
“莉,我没办法,事情是父亲决定的。我只是家族婚姻中的一个不幸筹码,原谅我。”他痛苦地说着,仰首望着一轮银色的月牙出现在天空,摒住气息地躲在深蓝的一角。
四周是那么安静,男人的心跳和海浪的声音愈来愈远。
“浅水湾的房子和车子,你都拿去。我在香港还有一些股票,也是为你买的。如果,你想去上海,我会在那里帮你安排好一切的。”张天赐冷静和理智地说着。
本来,他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刘小莉,又不知从何说起。话一开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原来的计划都说了出来。
“莉,原谅我,我是身不由己。”他还在说,他一点没有留意到手腕中的女子,身体慢慢地下滑。“最近,香港的业务也完全上了轨道,我可能会少点来了。”
刘小莉躺在礁石上,闭着眼睛,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夜是那么的寂静,云来了,月牙也悄悄地躲了起来。张天赐吻着她,喃喃地述说着自己的无奈,祈望她的原谅:“莉,对不起。莉,原谅我。”她委屈地哭着自己,回应着。
夜静,风起,云涌,海面泛起波浪。
海浪把月光串成细碎的珍珠,戴在礁石的身上。他和她像两条被冲到礁石上的鱼,顶着海潮,做着垂死的挣扎。
他们毫无顾忌,用身体为彼此锁住最后的记忆。海浪心有不甘地拍打着礁石,激起万斛碎玉,挥撒万朵琼花。
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涌上来,紧紧绕着礁石,拍打他、拥抱他、亲吻他、抚摩他,试图换回礁石冰封的灵魂,诉说她毫无保留的爱恋和无尽的悲伤。
礁石身上和心里像被刀砍过了一样,回应着海浪。告诉她,没有她的日子将是寂寞和无奈。
一次又一次之后,海浪最终都变成碎沫,在礁石的脚下散开,退下,慢慢地、轻柔地、忧郁地回看着屹立在海边的礁石,呻吟着、哭诉着。
张天赐流下了眼泪。片片浪花用身体撞碎的记忆,是礁石甜蜜和温馨的回忆。
刘小莉
泡茶的时候,刘小莉的心中产生着一种莫名惬意的宁静。看着龙井起舞,想着此刻江南,烟雨迷蒙处,乳黄黄的柳穗,水绿绿的青苗,该是如何的美妙。
虽然之前的刘小莉还沉溺在以往感伤遗痛的情绪中,但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子。当她和张天赐的关系处于永远不会是个公开的秘密之时,她决定接受张天赐的提议,去上海展开新的生活了。
此时此刻,纵有再多的烦恼,再不平复的心境,亦被连绵不断的雨水洗平抚净。
刘小莉冷静地告诉自己:“不是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吗?自己可以做的就只能是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了。”
“叮咚!”刘小莉刚刚平复的心,被一阵铃声打乱。
郭少易气急败坏地站在门口:“ 小莉。”
刘小莉看着这个暗恋着自己多年的男人,一脸紧张的样子。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着他。
流水虽然无意,但还是感激落花的多情。
郭少易
郭少易是这天早上从清洁阿姐那里知道,Miss Liu调职的事情。除此之外,清洁阿姐还神秘兮兮又有点幸灾乐祸地告诉他,张天赐的婚礼即将举行,公司的高层都会去澳门祝贺。
郭少易毫不犹豫地冲出公司,跑到了浅水湾,这个他早就知道的地方。这是他第二次为了Miss Liu从公司里跑出来。
第一次,是他无意中看到了Miss Liu和张天赐在办公室里缠绵。这一次,是他们的分手。
他要去安慰她,他要去告诉她,他要紧紧地抱着她,对她倾诉自己的爱。他不忍心看她受苦,他不忍心让她哭泣,他要告诉她,他在心里爱着她,已经三年了。
可是,当他第一次勇敢地面对着她,当他脱口而出地叫着“小莉”的时候。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和她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么多年朝思暮想的其实是一场梦。被Miss Liu紧紧地抱着,突然梦就醒了,奇奇怪怪地似乎也想不起梦中的情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所有梦中的一切,真真假假,实在模糊地看不清了。
刘小莉紧紧地抱着郭少易,感谢他一直对她的好。郭少易知道,他怀里的女子就是一轮水中的月亮绽放着诱人和迷离的光彩。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毫无声息地回味她。一旦将手放进水中,必将是一个不堪入目的支离破碎。
郭少易搂着自己的梦,微笑着,如释重负。
惊蛰一声雷,沉溺于雨天情绪的人,一震之下,将雨天的情绪稍稍敛起。桃花红、李花白,黄莺鸣叫、燕飞来。
雨季,终于过去了。
8:平等院
15151515
文/李俊
李俊,影视作品签约作家。香港看汉教育总编辑兼项目总监;人文出版社总编辑;国际当代华文诗歌研究会名誉会长;香江信息网顾问;名师名家名人坛顾问;香港茶文化学院顾问;香港书评家协会常务理事、副总编;香港文学音乐学会副理事长;香港文化艺术界联会理事;香港文学促协会理事;香港小说学会理事;香港诗词文艺协会理事;共享教育(慈善团体)理事;香港校董协会会员。其各类文学作品(包括儿童文学作品)和学术论文散见于两岸四地教科书、文学杂志、诗集、小说集以及学术论文库、各文学诗歌网络平台。小说集《开到荼蘼》进入香港“十大好读”候选书目。歌词“香江乐”荣获香港回归祖国20周年金紫荆奖;香港文化处进协会、香港中华文化总会颁发的香港中华文化实力诗人奖;首届世界诗人金桂冠大奖赛传世佳作奖。
诵/芷水
芷水,教育行业行政管理;享瑜伽有限公司名誉顾问;国家二级心理理咨询师;香港聚雅轩古筝学院联合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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