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承勇 |《巨人传》：人智的开发与人的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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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蒋承勇，男，文学博士，浙江工商大学西方文学与文化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省特级专家。浙江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席，浙江省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学会名誉会长，中国外国文学学会教学研究会会长，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评审专家，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著有《十九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现代阐释》、《西方文学“人”的母题研究》、《人性探微》等10余种。在《中国社会科学》、《新华文摘》、《外国文学评论》、《文学评论》、《外国文学研究》、《外国文学》、《文艺研究》、《文艺理论研究》、《社会科学战线》等发表论文150余篇。首批国家级精品在线开放课程《外国文学史》主讲教师。
《巨人传》：
人智的开发与人的崇高
（本文根据同名 “慕课” 视频编辑而成，原课程地址点击文后 “阅读原文” ）
01
拉伯雷是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重要作家，也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多才多艺、知识渊博的文化巨人，他的代表作《巨人传》正是巨人理想的艺术表达。几百年来，欧洲人生活在基督教的世界里，仰视神圣的上帝而自甘渺小，拉伯雷首次用人间的巨人形象向神圣的教会发起了攻击，表达了醒来之后的人的自豪与乐观。
拉伯雷与《巨人传》
拉伯雷的《巨人传》取材于法国民间传说，作者从人文主义的观点出发，用滑稽的语言，夸张的漫画的手法写了格朗古杰、卡冈都亚、庞大固埃祖孙三代国王成长的故事，这三代巨人一个个都食量过人、体格强健、力大无比，同时又热情澎湃、享受快乐。其中，卡冈都亚一生下来就叫着喊着 “喝呀，喝呀”，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他在巴黎圣母院撒了一泡尿，顿时全城洪水滚滚，他还将巴黎圣母院的巨钟摘下来当马铃铛，吓得教士们战战兢兢。这种狂放不羁、目空一切的行为冲破了宗教规范，表达了人对自我的一种新理解，那就是神圣与崇高不存在于人之外，而存在于人自身，一个发展完善的人本身就是神圣的。
巨人们外形上的庞大旨在说明：
完善的人首先是在自然体格上是完善的，同时拥有人的自然欲望，包括正常的男女之爱，这是对自然意义上的 “人” 的充分肯定。
当然人的自由，人的强大，人的力量主要生发于人的智慧，所以拉伯雷在塑造巨人形象的时候特别强调人智的开发与精神的完善，卡冈都亚出生之后，只知道喝、吃、睡，睡、吃、喝，这意味着他像动物，是不完善和不自由的，他在神学院攻读经院哲学长达30多年，尽管能把《圣经》倒背如流，却依旧是呆头呆脑，连话也讲不清楚，而在巴黎学习了人文科学后，身心得到全面发展，成了真正的 “巨人”。这表明人的完善和自由是可能的，关键在于开发天赋的人智，人智的开发在于拥有真正的知识，真正的知识就是当时的人文科学，而非宗教神学。在这个意义上人性不是本恶而是趋善的，人智完善的人必然精神完善。
02
作品中描写的 “德廉美（又译 “特来美”）修道院” 象征着人间的理想社会，它被冠之以 “德廉美” 之名，意指这里的人道德完美、人性完善。正是在这个前提下，这里的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包括自由爱情的享受，也只有由这样的人组成的社会，才是理想的社会，人间的天堂。小说这样描写他们的生活：
“他们全都受到扎实的教育，无论男女没有一个不能读、写、唱、熟练地弹奏乐器，说五六种语言，并运用这些语言写诗写文章。从来没有见过比特来美修士更英勇、更知礼、马上步下更矫健、更精神、更活泼、更善于使用武器的骑士。也从没有见过比特来美修女更纯洁、更可爱、更不使人气恼，对一切手工针线、全部正式女红更能干的妇女了。”
所以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因为自由的人们，由于先天健壮，受过良好教育,来往交谈的又都是些良朋益友，他们生来就有一种本能和倾向，推动他们趋善避恶，他们把这种本性称为品德。” 这说明，有了人智的开发，身心的健全就有了人性的完善，也就有了德廉美修道院这样的人间天堂，所以天堂不在彼岸，而在此岸，到达天堂的道路就是开发人智让人性完善。小说中三代巨人都在追求知识，真理和正义，也就是追求并走向自我完善，与其说德廉美修道院是在描写理想的社会，不如说是表达了理想的 “人” 的观念。
薄伽丘把人的幸福与快乐归之于自然人性的舒展，而且归之于人的自然爱欲的实现，而拉伯雷则在更高更广阔的视野中，提出了人性的全面舒展与完善的新 “人” 理想。作品最后以寻找 “神瓶” 为象征，进一步表达了这种理想，小说的结尾庞大固埃等人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在 “钟鸣岛” 找到一个 “神瓶”，当他们看到 “神瓶” 的时候，空中一个声音传来：“喝吧！喝吧！”，于是，他们在“神瓶”那里得到启示，“畅饮知识，畅饮真理，畅饮爱情”。小说从格朗古杰一出世就大叫 “喝”，最后又在 “喝” 与 “畅饮” 中结束，这隐喻了三代巨人对知识真理的追求与探索。“喝” 与 “畅饮” 的是知识、真理与爱情，而用知识武装头脑，人智得到开发的人是拥有真理与爱情的人，这样的人是完美的、善良的，也是自由的。他拥有上帝一样的伟大与崇高，在这种意义上，人真正应该崇拜的是自己而不是上帝。因此，如果说薄伽丘描写的 “人”，所体现的更多的是自然原欲的话，那么拉伯雷笔下的 “人”，是人智与原欲结合的。这里，拉伯雷就把 “人” 的观念，推向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从而丰富了文艺复兴早期的人文主义内涵。
03
《巨人传》是一部“滑稽史诗”，在艺术上的突出特点是漫画式的夸张和寓意深刻的讽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拉伯雷是以粗俗的形式展开讽刺，表达人文理想的。
作品中 “巨人” 们庞大的外形、强大的力量，都是作者运用极度的夸张和幻想塑造出来的。卡冈都亚一出生就要喝一万多头牛的奶，他的衣服要用几万尺的布，他一巴掌就把当作他的摇篮的大船给拍碎了；庞大固埃的嘴可以装下一座大山和一片大平原，他到前线打仗，撒了一泡尿，河水泛滥淹没了敌军，敌人又派来了300个巨人与之对阵，庞大固埃抓了巨人的首领作武器，打得敌人落花流水，这些描写都如一幅幅情趣盎然的儿童式漫画，想象力丰富而浪漫色彩浓郁。拉伯雷是一个文化巨人，但其小说对人文的表达却显得漫不经心。其实，他是以嬉笑怒骂的方式，对现实生活中貌似神圣实则庸俗事物的反抗，骨子里暗含的是高贵与脱俗。因此，小说中巨人们那看似粗俗的行为，恰恰是对貌似神圣的教会的讽刺与抨击，对人的自我力量的肯定与自信。在这种饱含讥讽的粗俗背后，昭示了在亵渎了某种神圣的东西之后所升腾的审美崇高。
说明：
1. 本文根据同名 “慕课” 视频编辑而成，原课程地址点击文后“阅读原文”；
2. 本文转自公众号“人文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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