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 | 呼斯楞

要言说的，被压抑着，既久且沉。这一回，可向死亡借机，惆怅的哀伤，委婉的悲鸣。既痛恸此刻，更祭奠往日。

我想祭奠一座阴暗残破的小屋，一颗尚有余温的馒头，一碗冰冷的粥，一条更冷的锁，一个灵魂的呻吟，一声尖叫，一种恳求，以及八次丧尽尊严的出生。

我想祭奠紧绷的口罩，世人在劳累中吃力的呼吸。我祭奠医院门口难产的妇女，天门山崖纵身跃下的青年。祭奠高墙下大都市的女子，以及和她同时随风而散的名字，祭奠健康的声音，坦荡的日记。

我还想置身于历史，祭奠一个个街头青年的血性，一个个奔入山乡的梦想，一个个荒唐时代中特立独行的灵魂。我可以吗？

我也为你祭奠。没有一点点风声，像行走一样止步，像远眺一样闭目，像平常一样死亡。

我看见一个臃肿的大染缸，对这一切的不足挂齿。

我不清楚一个人的好与坏，也不愿臆测，在一个大团体内，有谁身不由己的捡拾良心，有谁沉溺陶醉于贱卖灵魂。我不清楚，人与人的分别，是否没有分别。

我清楚无数跑腿的小哥，为何意外地迎来一场同一地点、如同使者一般的奔波。我在意那个从黄山拉菊花到合肥的中年人，“采遍天下菊，千里寄哀思”，甘心做个赔本的买卖。我发觉浓雾弥漫天空，丝丝缕缕的悲愤扣人心弦，我感触到神州大地上，包裹着密密匝匝的体温。

一束牵着一束连绵不绝，像沉默的沙砾，无声的雪花，在流沙中发出响动，在山崩时轻微呐喊。上一次这样，还是在一所中学门口，让我再祭奠一遍那些花一样的生命。今天，又是谁从四面八方而来，捧着重大的心事，一束依偎一束，衬托质朴的旧居，在浑噩糟糕的世道孑然独立。

我看见一片片渺小而赤诚的民心。这心思重若泰山。

我也为你祭奠。

我想为你重温一个天真小孩干净的童音，“他什么衣服也没穿呀”，只有这样的天籁之声会告诉我们，真相势必归还世界。人类的文明得益于这样的声音，任凭哪个国度概莫能外，唯有尊重这样的声音，我们才能从黑暗中一次次穿越，重见朝霞，再现斑斓。

我很羡慕那座故居，它安然矗立，镇定地凝视纷纷前来的祭奠者，不需要恐慌伪装，无关乎荣宠尊卑，只需不动声色地做个真实的自己。这似乎映衬着人的懦弱与无助，在可能付出的巨大代价面前，谁能鼓起勇气告别谎言、不再沉默并且心口如一，谁将人之为人，为民心所记。

那一句真话，刺穿大地上的浓雾，六万万卑微的尘土，看见一丝明亮的可能。

我也为你祭奠。

因为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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