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法嘉谈 | 美国堕胎权问题大转向——这不是民意，而是政治

输

作为一名法律人来说，“总法律顾问”意味着时光与经验的沉淀，意味着资历同智慧的兼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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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法嘉谈”专栏由此而生。

我们将收集总法律顾问们的笔墨佳作，感受他们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专业素养和人生智慧。

站在他们的肩膀上，读法律、看人生、观世界。

文章来源：公众号“坚持装深刻”

2021年，我们见证了美国两党之间的裂痕正在全面扩大。首先是对待疫情的态度，再是特朗普鼓动选民攻占国会山，最近两党之间又发生了我们并不太关注但在美国人心目中极其重要公共议题——堕胎权问题的纷争。今天，周伯通就来细说一下这背后的故事和一些感想。

2021年5月12日，以保守著称的得克萨斯州参议院通过了得州第八号法案，禁止妇女在首次检测到胚胎“心跳”后堕胎（也就是大约孕期6周以后的堕胎都被禁止），且只允许在医疗紧急情况下堕胎，即使强奸或乱伦也不允许。如违反这一规定，允许公民对医生和其他协助超期堕胎者提起民事诉讼，每个被告将被要求赔偿高达1万美元的经济损失。

支持心跳法案游行

一看到这个法案，不得不提在美国众所周知的罗诉韦德案。1973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以7比2的票数认定对罗诉韦德案做出了判决，票数认定德州（又是德州!）刑法限制堕胎权的规定违反美国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正当法律程序”条款而无效。这是一起标志性案件。在此之前，美国大部分州对于堕胎是严格限制的，只有极少数极端情况，堕胎才是合法的，否则堕胎者及实施堕胎的医生都构成犯罪。

罗诉韦德案中，最高法院试图在妇女的生育选择权和胎儿的生命权中间找新的平衡。将怀孕区分为早、中、晚三个阶段，在孕早期的三个月，政府不得对堕胎进行任何干涉，堕胎是妇女的自由选择；在孕中期的三个月，妇女也可以自由选择，但如果终止妊娠可能危及母亲健康，那么堕胎就不能被允许；在孕晚期的三个月，堕胎则被完全禁止，唯一的例外是为了保护母体的健康和生命。

由此，堕胎权成为受美国宪法保护的一项基本权利。在1992年的计划生育联盟诉凯西案中，联邦最高法院坚持了罗诉韦德案的判例，但是将罗伊案的三阶段划分标准替换为胎儿的存活性标准。法院认为，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23—24周的胎儿就有存活的希望。因此，对于有存活希望的胎儿，除非继续怀孕会导致母体生命和健康遭受危险，那么堕胎就是被禁止的。

所以，德州的心跳法案将允许堕胎的时间向前推了18周，很多妇女可能在没有意识到怀孕的时候就丧失了在该州堕胎的可能。另外，德克萨斯州的心跳法案非常“讨巧”，绕开了美国最高法院罗诉韦德案的判例中实施堕胎者的刑事和行政责任问题，而是允许任何公民对实施者进行民事诉讼，虽然后者一样可以达到限制堕胎的目的。

这一最保守法案触痛了自由派最敏感的神经。拜登政府在9月10日通过美国司法部就德克萨斯州遭受争议的堕胎法提起诉讼，认定此法“明显违宪”。

反对反堕胎游行

在司法部提起诉讼之前，有堕胎服务提供者向美国最高法院提出紧急上诉，但联邦最高法院以5比4的裁决拒绝让该法案暂停生效，5票来自特朗普任命的三名法官和另外两名保守派法官。在国会和政府都被民主党把持的如今，最高法院却是共和党的天下（九位法官中有六位是由共和党总统提名的）。

拜登对最高法院的决定予以谴责，称这是对女性权益“前所未有的侮辱”。美国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称，这是一个“想要使美国宪法失去效力的计划”，“所有美国人，无论他们的政治倾向和所属政党，都应该对此感到恐惧”。

对于拜登政府和堕胎服务提供者提起的诉讼，12月10日，美国最高法院出了裁定，认定堕胎服务提供者的诉讼可以在地方法院层面继续，而拜登政府提起的诉讼被撤销了。

拜登政府发言人表示总统对上述裁定表示非常担心。拜登政府将对心跳法案寻求新的联邦立法，保护妇女堕胎的权利。这项法案将由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提出，但参议院投票可能无法通过。

拜登谴责心跳法案

虽然德州的心跳法案将允许堕胎时间点大幅向前移到6周，但仅涉及的是民事权利纠纷，美国最高法院可以摆摆手说我要司法节制，管不着。但在另一起同时进行的密西西比州有关“怀孕15周后禁止堕胎”的法案却正面硬刚了罗诉韦德案的判例中设定的原则，将禁止堕胎的时间点推进了9周。如果医生在法律范围之外进行堕胎，他们的行医执照将被暂停或撤销，并可能受到额外的处罚和罚款。

12月1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现任9名大法官中有3名自由派和6名保守派，经过约两小时的口头辩论，6名保守派大法官都表示支持密西西比州案件立案，但联邦最高法院可能要到明年6月底才会做出裁决。

堕胎权支持者认为，联邦最高法院审理密西西比州案的决定本身就是一个警告信号，最高法院需要重新罗诉韦德案的判例，因为最高法院完全可以直接以在先判例拒绝为密西西比州翻案，而接受密西西比州进行口头辩论的要求“就意味着至少有4名大法官认为重新审视罗诉韦德案是有价值的”。

美国最高法院对于密西西比州法案重新审视的结果很有可能推翻罗诉韦德案确立的堕胎标准，将各州对堕胎的立法的合法性交由各州法院自行决定。

日前，爱达荷（ Idaho）、俄克拉荷马（Oklahoma）及南卡罗来纳（South Carolina）三州今年也已通过六周禁令，如果罗诉韦德案判决被推翻或削弱，虽然这并不代表堕胎将在美国全境内成为违法行为，各州将有更多的自主立法权。据估计，至少有21个保守州准备试图禁止堕胎。与此同时，纽约等一些民主党人占领导地位的州已经启动一些措施，以确保上述情况下堕胎机会仍会得到保障。

就以上这个案例，周伯通有如下观感。

支持堕胎还是反对堕胎，这本无对错，是一个社会价值观的取向。早期的美国因为大多数人信奉基督教的原因，反对堕胎。但自1960至70年代，随着性革命和女权主义运动兴起，大部分西方国家陆续将堕胎合法化。当时的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也顺应了这个潮流，做出了罗诉韦德案，通过妇女的健康权和胎儿的生命权之间找到了平衡，并通过1992年的计划生育联盟诉凯西案中确立的胎儿存活标准，为合法堕胎提供理论支撑。

罗诉韦德案的当事人罗（左）和她的律师

虽然在过程中，这两个判决也屡次挑战，但基本维持了现状，在美国全境维持统一的标准。如今，随着特朗普任命了三名法官，使最高法院以6票对3票的保守多数优势向右倾。各共和党州迫不及待地想要推翻原先的判例，纷纷立法反堕胎，试探和挑战最高法院法官们的底线。

而如今保守派法官们似乎很愿意拿堕胎问题开刀。就目前密西西比案和德州“心跳法案”的进程来看，最终的结果有可能是将联邦层面允许各州各自立法。可以预见的是，在保守州允许堕胎的时间也将因此大幅提前。

美国最高院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忧心忡忡地表示，“心跳法案”是为推翻最高院的关于堕胎权的判例而精心设计的，旨在剥夺妇女的宪法权利。他在裁决中写道，问题不在于联邦权利，而是在于美国最高法院在宪法体系里扮演的角色将受到挑战。

可是这位中间派大法官虽是首席，但他支持堕胎权的立场在最高法院却是少数派，无论他说什么，美国在堕胎权问题上将向右转是看得到的趋势。因此，如果每个州可以在堕胎问题上各自立法，那是否也可以在毒品、移民、枪支、种族等各项公共议题上各自立法？因此，至于是不是会发生他所说的宪政危机，我们拭目以待。

根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最近的新闻民意调查，在全国范围内，54%的美国人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堕胎应该是合法的，42%的人认为非法。盖洛普对美国人堕胎态度的最新调查则发现，58%的美国人反对推翻罗伊诉韦德案的裁决，32%的人赞成；自1989年以来，52%至66%的美国成年人希望维持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堕胎判决。

由此可见，反堕胎是美国国内的主流意见，而且保持长期稳定。但多数人的意见并不能形成全国的共识。为什么美国最高法院将会试图推翻原有判例制定的原则，并不是主流民意有所变化，更多是政治考量。根据盖洛普5月的一份报告，47%的受访者表示，堕胎将是投票给主要职位候选人的最重要影响因素之一。2022年中期选举在即，堕胎权将作为主要议题被反复讨论，成为党争的重要分水岭。这样的讨论并不为了达成共识和妥协，两派的意见也会越来越极化。

一方面，和其他重要公共议题一样，两党在反堕胎问题上的拉扯，可以看到美国三权分立政治体系运行良好。但另一方面，如今这样的拉扯服务于党派政治，我们会看到一个更加极化的美国，陷入内部矛盾的泥潭。我并不为之窃喜，因为一个自顾不暇的美国会让世界增加很多不安定因素，同时，在内部矛盾无法调和之时，寻找共同的外部敌人是政客转移内部矛盾的惯常伎俩。

作者简介

周伯通，国内A股市场最大的汽车上市公司的总法。在日常繁忙的工作之余，他会坚持写一些“装作”深刻的东西，他说，装着装着，就说不定真的深刻了。他的目标是成为一个 “有好看皮囊的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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