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期荐读 2020年第3期 | 当计算机科学遇到信息科学 ———马里兰大学信息学院院长Keith Marzullo教授学术访谈
ISSN 1003-2797
CN 42-1085/G2
双月刊
同行评审期刊
编者按
计算机科学与图书情报科学和信息科学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大家关注的问题。我们“全球iSchools院长专访”第三期邀请到的受访嘉宾,正好就是这样的一位“跨界”院长———美国马里兰大学帕克分校信息学院(College of Information Studies, University of Maryland-College Park)的Keith Marzullo教授。
当计算机科学遇到信息科学,究竟会产生怎样的碰撞和火花?Marzullo教授的跨界身份,让我们对这次访谈充满了期待。在整个访谈过程中,Marzullo教授十分健谈,他的许多观点和想法重新启发了我们对学科交叉和融合的认知。编辑部的同事们在看完了这篇访谈稿后,都觉得有种酣畅淋漓之感。虽然只是文字稿,但透过字里行间,仿佛受访人接受采访时的场景已跃然纸上。
前面2期访谈全文如下:
当期荐读 2020年第1期 | 跨学科视域下的协作与融合 —— 多伦多大学信息学院院长 Wendy Duff 教授学术访谈
采 访: 张鹏翼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录音整理、翻译: 德德玛 刘洁丽 安佳鑫 张鹏翼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审 校: 张鹏翼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受访人简介
Keith Marzullo教授自2016年8月1日开始担任马里兰大学帕克分校信息学院(即iSchool)院长。此前他曾在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担任网络和信息技术研究与发展(NITRD)的部门主管,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担任计算机与网络系统(CNS)和计算机与信息科学与工程(CISE)的部门主管。在加入NSF之前,Marzullo教授于1993—2014年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计算机科学与工程系任教职,并于2006—2010年担任系主任。他还曾在康奈尔大学计算机科学系(1986—1992年)任教,在特罗姆瑟大学(1999—2005年)担任信息学系教授,并在一家初创公司(ISIS分布式系统,1998—2002年)担任首席主管。Marzullo教授在斯坦福大学获得电子工程博士学位,研究兴趣包括分布式计算、容错计算、网络安全和隐私等。
1 社会技术视角:CS与IS的联合
张鹏翼:
Marzullo教授,您好!感谢您抽时间接受我的访谈。据我了解,您的学术背景是计算机科学,现在作为马里兰大学iSchool的院长,您如何看待计算机科学(CS)与信息科学(IS)二者之间的关系?计算机科学对信息科学的影响更大吗?信息科学对计算机科学是否产生了什么影响呢?
Prof.Marzullo:诚然,计算机科学院系的数量确实远多于iSchools院系的数量。不过,如果我们关注非常有影响力的团队,例如佐治亚理工学院、康奈尔大学iSchool和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他们已经在计算和信息两个领域之间搭建了桥梁。让我告诉您是什么激励我(进入了iSchools的领域)。在我成为院长之前,我在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工作了一段时间。我负责管理大约25个不同机构的所有信息通信技术的项目和研发,涉及大约46亿美元的经费总额。我没有控制其中的任何资金,我只是看着它们来回流动。我的工作是帮助这些团队进行协调,以便他们可以更好地完成正在进行的研发工作。在那个角色中,我更加坚信,将社会-技术角度与计算机科学和信息科学相关联是非常必要的。我那时的老板叫TomKalil。Tom说,所有的计算机系都应该自问:“怎样能让计算技术解决社会问题、促进社会进步?”如果您看一下iSchools正在做的事情,就会发现大家正是在尝试怎样将信息和信息通讯技术(ICT)结合起来解决问题并促进社会发展。因此,iSchools是我们进行这种结合尝试的理想学科和机构,也是联合高校里面其他学科(包括计算机科学院系)协同合作的很好途径。
进入到iSchools领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曾经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NSF)负责计算机网络这一领域,这与iSchools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我有一个任务,是与社会科学、行为科学和经济学共同创建一个新的网络安全项目。2010年白宫对网络安全中的经济因素很感兴趣,当我与其他人交流时,我意识到事实上我们也应该关注行为因素和社会因素。因此,我们与NSF中的社会科学部门合作,在网络安全领域中创建了社会科学与计算机科学的联合项目。这很有意义,不是么?计算机安全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我们人类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我们总是很自然地假设存在好人和坏人,坏人袭击了好人。这是一种简化。这其实是一个远比坏人攻击好人要复杂的领域。如果再提升一个高度,例如隐私,那也是我们人类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因此,采用社会技术框架是解决此类问题的最佳方案。这就是我为什么进入了iSchools领域。它与计算机科学交叉,也与社会技术交叉。我认为目前的情况是,尽管iSchools的数量不多,但我们正在从事的研究甚至正在影响计算机科学的思考方式。
张鹏翼:
您认为iSchools应该在扩大研究领域和提升领域影响力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么?
Prof.Marzullo:当然,我完全赞成这个观点。对于CRA(Computing Research Association,计算研究协会)和BlueSky会议,我认为他们有一个做法很好,那就是,他们有足够的资金,并且可以召集该领域的研究人员一起来开展这类研究或撰写报告,现在我们开始让联邦政府和整个学科领域都了解他们需要什么。iSchools联盟也应该尝试做类似的事情。不知您是否听了Kentaro Toyam在iConference2019关于社会运动与科技的主旨演讲。他演讲中传达的信息应该让各个层级的政府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目前关于数据科学的讨论正在进行,iSchools院长会议关注数据生命周期的所有问题,不仅仅是数据分析,还包括了如何得到数据、清洗数据、理解数据、管理数据。这些问题都非常重要。不过目前的资助机构不一定能意识到它们的重要性,因为我们并未处在一个主导位置来进行宣传。因此,我认为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张鹏翼:
这个领域正在快速发展。全球许多iSchools正在启动新的数据科学项目,比如马里兰大学信息学院开设了一个新的HCI(Human Computer Interaction)硕士项目。图书馆与信息科学的传统研究与新兴研究领域之间一直存在着争论。作为一个学术共同体,我们经常问这样的问题:“我们领域的核心是什么?”“我们是不是只是在追热点?”“iSchools的核心是什么?”。可以说您是来自这个领域之外,您认为这个领域的核心是什么?
Prof.Marzullo:对,我来自本领域之外。我在马里兰大学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在我的iSchool里,我们有一个强大的LIS团队。我们为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做许多重要的事情。我们与马里兰州和国会图书馆有密切的工作联系。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会从四个方面总结我们正在做的事情的价值。
第一,传统意义上,我们支持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等信息机构,因为他们就是信息的所在地。不过,在过去的十到二十年之间,信息已经扩散到四处。信息无处不在。不仅仅是这些保管机构的信息,还包括公司和个人生产的信息。信息媒介四通八达。iSchools目前正在利用和发挥图书馆与档案馆之外的信息。所有这些信息都有积极或消极的作用。积极的一面在于更好地实现信息民主化,使信息变得更加易得。人们决策时可利用的信息也已经被民主化。机构和个人,特别是弱势群体能够更容易使用这些信息。消极的一面在于信息过载、错误信息、虚假信息、隐私泄露、安全性缺失、公平问题等各方面的问题。因此,我认为iSchools应该致力于提升信息的正面影响,减少负面作用。这对于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非常重要。图书馆在这中间仍然可以发挥作用,不过它发挥的作用可以更广泛,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图书馆本身。
第二,我们做的任何有价值的事情,都与人相关。在我们的iSchool,我们非常强调社会技术视角。我们重视用户参与的系统设计,以及社会技术之间的相互作用。这是我们学院的发展趋势。
第三,我们关心被忽视的群体,包括穷人和无依无靠的人。信息包容性和信息可及性是我们的重要信念。
第四,我们关注学科的影响力。我们是学者,我们关心我们编写的著作、发表的期刊论文,这些都非常重要。但事实上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变革者。我们改变这个世界。这并不容易,对么?我们学院变革的方式是跨学科和多学科的合作。我们需要带动各领域的人来解决问题。如果我们只关注学术,我们可以不考虑其他问题,只专注于在排名前十的期刊上发表文章即可。但是正因为我们想要改变世界,这使得我们学院下面没有再组建不同的系。因为组建不同的系需要关注学术,而不是创造变革。它反映了我们正在面临的问题。我们有出版著作的学者,有在图书馆领域出版的学者,有在CHI(人机交互的顶级会议)出版的学者,这就是我们学科的迷人之处。这就是我对于您提出问题的一个很长的回答。我们需要保留关注图书馆核心问题的理念。我们需要保留图书馆学的核心领域,同时也要拓展到更广泛的iSchools范畴,这对于图书馆学本身的发展也是有所助益的。
2 马里兰iSchool的特色培养项目
张鹏翼:
您从2016年起开始担任马里兰大学iSchool的院长。我听说学院发展的很快,已经拓展到4个不同的办公地点,并且有一个新的本科项目。您会如何向不了解的人介绍马里兰大学的iSchool呢?
Prof.Marzullo:这是一个好问题。让我想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10年前你毕业的时候,我们有一个非常强的LIS项目和一个不错的Ph.D.项目。我们当时有HCIM(Master of Human Computer Interaction)项目么?
张鹏翼:
当时没有,当时有图书馆学硕士项目(MLS, Master of Library Science)和信息管理硕士项目(MIM, Master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我还是博士生的时候,院系在讨论建立新的本科专业。不过现在我听说本科项目的人数已经是硕士项目的两倍了。
Prof.Marzullo:是的。我们大约有900名本科生。我们的MLIS(Master of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项目,就是您提到的MLS项目,我们增加了“I”,现在大约270人。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大约有MLIS项目三倍左右的本科学生。我们打算继续扩张。这个项目正在做的事情是教授学生广泛的技能,包括计算技能。因此,他们知道如何搭建神经网络,知道什么是区块链,了解编程,也知道与业务相关的问题,例如项目管理。他们也知道图书馆方面的问题,例如数字档案的特色化。我们正在培养具备广泛技能的学生,而不是在某些技术方面专深的学生。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诸如动态编程技术之类在计算机科学会学到的东西,因为很多工作都不需要他们掌握这些知识。相反,他们需要更广泛地思考,具备系统性、多维度思考的能力。例如,我们有部分学生在附近的公司实习。我认识那个公司的老板,她告诉我说,这是她招聘的第一批iSchools本科生,她对于这些本科毕业生能够如此迅速地上手所有的信息系统感到惊讶,因为他们具有整体的系统性的思维模式。对于他们招聘的计算机科学的学生,反而需要花费更多时间搞明白已有的工具,因为他们更关注局部,而我们的学生更关注整体。我们的毕业生做得非常棒。有些学生在做UX设计工作,有些在做网络安全工作,还有一位将去Discovery Channel,负责数据科学工作,也有其他的学生去档案馆等单位工作。因此,我们培养广泛的技能,所有毕业生都能很好地找到工作,这与计算机科学有些不同。
张鹏翼:
十年前,许多美国的iSchools都没有本科项目。不过现在本科项目非常普遍。我想这说明本科项目是成功的,如果这些项目吸引了很多学生,并且毕业生受到了雇主的认可。
Prof.Marzullo:是的。我们从掌握计算技能的潮流中受益了,人们需要了解机器学习、通信技术、软件工程。这些都是计算机科学院系不能提供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满足了社会的需求。但另一方面,我们的话语范围还并不足够。马里兰大学的计算机科学项目规模是非常巨大的,大概拥有3600名本科生。不过其中很多学生,我不记得具体的百分比,会离开这个项目,因为这是个典型的计算机专业。这意味着这个项目竞争性很强,并且需要相当的技术能力。如果学生对计算机能做什么,如何与用户关联,或其他更偏向于应用的内容感兴趣,我们信息学院能提供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我们有许多同学从其他院系转入,例如心理系和商学院,不过大约50%来自计算机科学。有些统计数字很有意思。计算机科学往往很难吸引女性和少数族裔群体。他们也正在进步,不过这仍然是个问题。但我们的项目大约有40%的女性以及30%的少数族裔群体。我们有更加健康的比例结构,但我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我的解释是,我们更具吸引力,当学生查看各个项目的时候,他们会说,我更愿意去那儿(iSchools)。
张鹏翼:
这非常有意思。我所在的系也比计算机科学院系具有更均衡的男女比例。您是否了解转自计算机科学的学生,他们在原来的专业表现如何?
Prof.Marzullo:是的,您提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点,这方面我没有数据支撑。不过这些学生在我们的课程中表现都不错。我们还是相对较新的项目,我的计算机科学的朋友们认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简化版的计算机科学项目,但我们并不是。从他们的观点来看,我们没有教动态编程,我们没有教一些他们认为重要的东西,因此他们这么想也正常。我们教学生广泛的技能,他们表现得很优秀。他们来到我们的项目,表现良好,并且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我从学生那里收到的反馈显示,他们非常满意与我们学院教师的交流。他们认为我们更友好,更关心他们。我认为这源自iSchools的人文传统,我确信贵系也是这样的。我们愿意跟人打交道,这是一种天性。有些学生可能因为在我们学院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因此表现得更好。
3 马里兰iSchool的教师研究领域
张鹏翼:
是的,非常高兴听到这些。我认为iSchools能够将人、信息与技术之间的联系打通。目前您学院的老师们正在从事什么方面的研究?
Prof.Marzullo:我们在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们在不断地引进新教师,因为我们需要。我们发展迅速,因此也得到了学校的支持。2018年我们引进了5位新的教师,2017年我们引进了4位,他们都在长聘轨道任期中。2019年我们打算再引进4位。我们引进的老师在做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
比如Katrina Fenlon在研究专题档案,这些档案是借助研究经费创建的,例如有关Shenandoah Valley内战期间通讯状况。这些项目很有价值。她正在解决档案永久利用的问题。因为档案的寿命是短暂的,它们只在有资金做项目资助的期间内存活。因此她正在使档案永久化。再例如GeGao,她来自北京,毕业于康奈尔大学。她关注国际合作中具有语言差异的情况下团队如何决策的问题。因为我们有个团队由德国人、美国人和中国人组成,他们都能说一种共同的语言。有些情况下,他们决定“让我们以德语来完成这个项目”或“让我们用中文来做这个事情”。她想要理解语言转换的原因,以及语言转换带来的利弊。她尝试开发一种新技术来解决这个问题,这非常酷。
再例如Hernisa Kacorri,他正在开发软硬件来将美国手语翻译成英语口语,甚至是英语口语翻译成手语。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因为我们会关注手势本身,但实际上美国手语或者所有手语的关键点在于手的位置,不同的场景有不同的使用方式。这里涉及许多面部交流,某些位置表达情感,某些位置表达意义。因此她正在使用先进的计算技术如神经网络、图像处理来做这个事情,研究进展很顺利。再例如Amanda Lazar,她正在研究如何使用技术帮助痴呆患者。当人们患有痴呆症或者阿尔海默茨症时,他们并不是突然就生病了。大脑的许多部位都受到了损伤。通过一些方式可以继续与患者沟通,有些方式则无法沟通。因此,她正在与医疗社区的人一起合作开发工具,让我们可以继续和患者保持交流。这完全是iSchools应该做的事情。
再比如Joel Chan,他来自卡内基梅隆。他对团队如何解决问题非常感兴趣。比如,您和您的团队在解决一个有趣的问题。当您提出另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时,可以帮助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因此,他提出一个模型“您尝试解决的问题与您提出的问题应该有多大不同?”他正在使用专利数据库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您正在设计某个东西,系统应该给您展示什么样的专利,以帮助您获得创新灵感。如果太相似,不会对您有帮助;如果差异太大,也不会有帮助。因此这里应该有一个曲线的相关关系。他正在开发提供这些信息的工具,这非常酷,也非常跨学科。我们还聘请了Eun Kyoung,她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她对帮助人们获取自己身体的健康信息非常感兴趣,就像我们可以通过Fitbit和Apple Watches获得这些信息。她尝试理解为什么人们会做这个事情,人们使用这些信息做什么,健康社区如何使用这些信息。她正在将设计和信息行为整合起来。我们聘请的这些学者都非常棒。
4 马里兰iSchool的价值与贡献
张鹏翼:
马里兰大学于2006年成为iSchools成员。
Prof.Marzullo:是的,那是我们开始自称为iSchool的时候。
张鹏翼:
您认为马里兰大学的iSchool在这个学术共同体中是什么角色?马里兰大学的iShcool给这个学术共同体带来了什么区别于其他iSchool的东西?
Prof.Marzullo:哇,这是一个非常棒的问题。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因为每个iSchool都有自身的价值。我认为我们在社会技术设计(socio-technical design)方面做得特别好,即考虑人与技术的结合。其他学校做的也不错,但我认为我们有一些非常出色的人才,比如Brian Butler、Susan Winter、Wanye Luttors、Daniel Greene、Katie Shilton等。我认为我们可以很好地帮助组织机构、企业、团队理解他们自身行为的利弊。Katie Shilton和Jessica Vitak在PERVADE项目中正在研究硅谷中的工程师如何设计应用程序,他们在隐私保护方面做出了哪些决策,为什么他们做出这些决策,如何让企业获得足够信息的同时,又不会侵犯用户的隐私。有很多小的决策是由一线的程序员做出的,我们应该如何跟踪这些决策并推动该领域向前发展。我认为这是马里兰iSchool非常强的方面。
张鹏翼:
iConference的许多主题都与隐私相关,因为今天我们对智能设备的依赖越来越大,它们深入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您对此怎么看?我们是否越来越沉迷于技术?
Prof.Marzullo: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显然,技术越来越紧密地融入到了我们的生活。我们都有智能手机,我还有一个Apple Watch。这些都是非常普遍的。科技无处不在。在我住的宾馆,浴室镜安装了蓝牙设备,所以您可以通过它播放音乐。我不知道它还有什么作用,它也可能在捕捉信息。您的手机可能在您不知道的情况下获取您的信息。因此,有巨大的驱动力来进行信息的资本化,这非常热门。公司想要信息,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获得利益。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人们并不理解这其中的意义。人们可能会想,我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为什么要关心隐私这件事?但是实际上这并不对。我们可能确实没必要隐瞒,但是我们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有事情。您可能不想让其他公司知道您在做什么。隐私不是二元的事情,这不是“让所有人知道”或者“不想让所有人知道”。正如Helen Nissenbaum指出的,这是一件取决于情境的事情。我认为我们正在以更加适应情境的方式思考隐私问题。这能更好地反映人们的想法。不幸的是,科技正在高速发展,创造大量的财富。而我们对这些正在逐渐失去控制。我认为我们最终会控制好局面,不过这个过程将会非常痛苦。我举一个例子。当我在联邦政府就职的时候,我的一位同事曾经在硅谷的一家公司工作。数年前,这家公司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可以从人们的社交媒体中获取到他们是否使用毒品的信息。他们关注这些信息的原因是他们可以(用这些信息)做买卖。他们或许会问:“请问您是否在毒品方面遇到了一些问题?我们有些产品可以帮到您。”当我的这个朋友和这些公司讨论说:“你们疯了,难道你们不觉得人们会很介意这些信息(泄露)么?”而这些公司的回答是:“没错,但如果我们不做的话,其他人也会做的。”这个市场有庞大的经济利润。这只是一个例子,利益驱动公司做符合他们盈利动机的事情,这些都需要我们在社会层面加以重视。因此,我们需要对此有更多的对话和讨论。
张鹏翼:
所以您认为iSchools对此会有帮助么?
Prof.Marzullo:当然,我认为iShcools院校就是来做这些事情的。当然这个领域非常大,发展也很快。本领域中,伯克利大学的Deirdre Mulligan和卡内基梅隆大学的Alessandro Acquisti的研究工作都非常棒。我希望我们也能完成一些这样的工作。我认为我们有这样的机会,因为我曾经说过,iSchools对于采取行动比对于理论研究更感兴趣。在我们前进的过程中,只有采取行动才能变得更好。
5 乐在其中:高层次-低层次研究
张鹏翼:
您现在在做一些什么研究?
Prof.Marzullo:我自己的研究吗?哦,它们很有意思。我的研究主要有两方面,一个是高层次的事情,一个是低层次的事情。高层次的事情是,我正在试图在iSchools的语境下将“网络安全”概念化。我尽量说得简短些,否则您有可能会听得睡过去。如果您查看网络安全的一般定义,它指保护信息和通信技术免受攻击。您不想有人入侵手机,对么?如果有人侵入您的手机并且动些手脚,将会让您非常不高兴。这就是网络安全。但我想我们应该认识到,这并不完全正确。手机是更为复杂的社会技术系统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您是否使用Facebook、微博或其他应用软件,但您使用手机做的很多事情都有助于您的生活。事实上,我们身边的技术都在帮助我们的生活。所以,如果您在担心技术所受的恶意攻击,也应该担心您自身所受的恶意攻击。您和技术一样,也是系统的一部分。网络安全应该关注攻击的方方面面,不仅仅是有漏洞的编程,还包括我们与手机和周围所有事物交互的方式。因为这些都是攻击的各个方面。如果您关注了美国大选期间俄罗斯发起的攻击,从技术层面来看,这并不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不过从社会技术层面,这其中有很多问题。因此,作为一个社会存在整体,我们应该去思考网络霸凌,将隐私问题视作网络安全的一部分,因为它们确实存在。网络攻击更高层次的问题,是我们周围环境面临的攻击。
张鹏翼:
是的,我非常喜欢这种把“人”考虑进去的思考方式,人是社会-技术系统的一部分。您认为教育人们如何使用技术对于网络安全会有帮助么?我认为很多人关注隐私和安全,但他们不知道如何具体去做。
Prof.Marzullo:我认为您是对的。在公共卫生领域,解决卫生问题的方法就是教育人们如何洗手、捂住嘴咳嗽,等等。这些都是卫生问题。在使用科技的过程中,同样也涉及到卫生问题。我们应该在这个方面做更多的事情。一种方式是改进技术,使“安全、健康的技术使用”更加容易。隐私的问题在于有太多的选项、太多的低层决策,导致过载。我们需要以不同的方式来思考这些问题为什么与我们相关,这是政策问题。回到网络安全,我们总假定有好人与坏人。我们这样做的原因是,我们可以把坏人送进监狱,这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但如果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流感,我们不能把流感抓起来并且投进监狱,因为流感是环境的一部分。如果发生了很严重的疫情,我们可能会送您进入隔离区。因此我们可能会限制您的公民自由,不过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帮助整个社区。同样的方式,在网络安全中,我们可以停止思考惩罚坏人,并开始思考作为社会成员我们可以做什么让事情变得更好。
张鹏翼:
那您的低层次的研究呢?
Prof.Marzullo:我在斯坦福大学有个正在合作的研究生,我们对一些低层次的问题非常感兴趣。我参与了她的研究项目。我们与一位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家和一位加利福利亚大学圣克鲁斯分校的HCI设计师合作。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如何开发帮助人们调节情绪的技术?”尤其是如果您处于压力和焦虑中,我们可以怎样帮助您?我们正在使用的技术是一种叫呼吸起搏器的技术。您知道,如果您缓慢且规律地呼吸,您就会平静下来。这实际上是一种众所周知的技术,可以通过皮肤、脉搏和自我报告进行测量。我们正在研究怎么制作一种看起来不明显的组织呼吸起搏器,这样您可以将它穿戴在身上,在您压力大的时候为您提供帮助。
这常常带来一些有趣的小问题。例如,我们正在使用震动触觉设备。那么,您会把它们放在手腕上的什么位置?这样会有点明显吧,对么?您可以看到它们。您会想将它们放置在隐蔽的地方,所以我们在考虑把它们佩戴在您呼吸时能影响的身体部位。我们的一些同事是生物治疗师,因此我们尝试是否能将它们放在腹部或背部。问题是“它放置的位置不同是否会产生区别”,答案是肯定的。这非常有趣。因此,如果我是一名生物治疗师,并且想鼓励您用腹部呼吸,我会伸手触摸您的腹部并说用这里呼吸,轻触会鼓励您活动腹部,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因此,我们认为也许可以将蜂鸣器放在那儿,这会使您鼓起肚皮,但结果并不是这样。实际上,这么做反而让腹部更稳定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这很奇怪,因为这是一种不同的感觉。如果我轻轻触摸您,那是一回事。如果我用蜂鸣器振您,那就不一样了。我们发现,如果您想活动腹部,实际上(把蜂鸣器放在)背部会好一点。如果您想活动腹部,也可以放在胸口。因此,我们正在探索人们如何应对振动触觉。我们乐在其中。
我们已经完成了其中的一项研究,现在我们正在期刊论文的修改阶段。我们正在开展下一个研究,这个研究中,我们对被试施加压力刺激,一是看被试不同的行为模式;二是给被试任务,并对比同一压力程度下有任务的被试和没有任务的被试的行为模式。这非常酷。
6 国际合作
张鹏翼:
这确实挺酷的。在我回北京大学任教之后,我进行了观察。中国的iSchools和图书馆与信息科学领域已经变得越来越国际化。例如,与我在这里学习时相比,近年来我在iConference上看到了更多的中国学者。我也从会议日程中看到,中美iSchools之间正在开展许多合作。马里兰大学的iSchool在国际合作方面有些什么举措吗?
Prof.Marzullo: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跟其他事情一样,最好的想法来自教师而不是院长。教师当中很多人都建立了国际合作,这非常重要。我们尚未就国际化和国际合作形成一个高层次的想法,但我认为我们需要有一个高层次的设计。我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任职期间,与芬兰、印度等国家建立了国际合作伙伴关系。我们也与中国进行了一些合作。我参与了我们与斯堪的那维亚的合作。我们一直问的问题(我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问题)是:“我们从这种伙伴关系中能获得什么?”“双方都能从中得到什么?”如果只有一方从中获益,而另一方没有,这种关系不会持续下去。因此归结为一个问题:“一方相对于另一方的战略优势是什么,以及它们如何一起做得更好?”我知道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我认为我们需要思考更多,例如“我们有什么机遇?”“一个国家可以带给另一个国家什么,以便把他们要做的事紧密联系起来?”我认为会有更多合作,我也希望我的学院能开展更多合作。
张鹏翼:
很高兴看到学院在您的领导之下蒸蒸日上。
Prof.Marzullo:我们在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因此我很高兴来到了iSchool,我们有一群非常棒的教师,我们处于非常棒的地理位置。唯一的问题在于,我们发展得太迅速了,因此我们需要确保老师们愉快工作而不至于太累。
张鹏翼:
太好了,我的问题就这么多。非常感谢您接受我的访谈。
Prof.Marzullo:很高兴见到您,也很感谢您的到来。
*本文原载于《图书情报知识》2020年第3期4-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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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版编辑 | 姚志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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