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泰恩：中美竞争及“全球阵营化”背景下的韩国外交战略

作者：闵泰恩，韩国统一研究院和平研究室研究委员

摘编：闵泰恩，“中美竞争及‘全球阵营化’背景下的韩国外交战略”， 韩国统一研究院编《On line Series》，第2022-24号，2022年9月8日。原文见左下角“阅读原文”

翻译整理：申智善，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

中美竞争及"全球阵营化"背景下的韩国外交战略

01

序言

最近，韩国的很多专家对当前国际秩序发展趋势认为，随着中美竞争不断深化，“全球阵营化”趋势正在加速。在这种国际秩序格局下，韩国已经很难继续保持在中美之间的“战略模糊性”。因此，韩国应与长期保持同盟关系的美国进行全面合作，并以此为基础解决包括朝鲜半岛问题在内的对外政策问题。但值得关注的是，中美竞争以及“全球阵营化”格局本质上是外交舞台上的行为者追求实际利益的结果。

根据本国的实际利益，竞争和阵营化的格局也有可能发生变化。事实上，“全球阵营化”也因相关国家追求的实际利益不同而其界限也变得模糊。从根本上来说，中美竞争也有难以走向完全恶化的一面。因此，韩国与其将中美竞争背景下的外交战略定位为“深化一边倒”而集中精力构想“与特定国家的关系”，不如树立和体现以实际利益为基础的外交原则。

02

中美竞争与国际秩序的可变性

事实上，围绕中美竞争的阵营化格局，也因为所谓站在“同一条战线”国家追求的实际利益不同而导致界限不清。例如，从欧盟（EU）国家对俄乌冲突的应对来看，法国、德国、意大利的反应与反俄立场鲜明的英国、波兰、波罗的海三国之间就存在明显的差异。俄乌冲突发生后，今年3月主导欧盟的法国和德国对乌克兰加入欧盟的申请持消极态度。双方积极讨论通过俄罗斯和黑海恢复乌克兰粮食出口的方案，并于今年7月末同俄罗斯达成了重启粮食出口的协议。特别是德国，对中断俄罗斯的天然气、石油、煤炭等的进口的欧盟对俄制裁措施上持消极态度，这与其他欧盟成员国在制裁协定上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对比。相反，意大利积极支持乌克兰加入欧盟，但表示比起援助乌克兰，与俄罗斯进行停战谈判更为重要。

法国、德国、意大利不同的态度和应对是出于对本国经济与能源供求状况的考虑，也是对陷入战争从而耗尽国力（如阿富汗战争中对参战国国力的消耗）的忧虑。这种忧虑与这些国家的国内政治状况有关，因为一旦陷入战争，将受到来自民粹主义政党对战争消耗国家资源的谴责。

以印太地区为例，新加坡与美国一起参与了对俄罗斯的制裁，但新加坡总理李显龙（Lee Hsien Loong）敦促亚洲国家不要在中美之间“选边站”。最近，就连受到美国积极支援的台湾当局也没有明确表示是否参与“芯片四方联盟（CHIP4）”。甚至中美竞争中的当事国中国和美国也没有采取以划分阵营为基础的行动。今年6月，因油价上涨问题而受到指责的美国总统拜登也访问了一直被强烈谴责为“非民主国家”的沙特阿拉伯，并试图改善两国关系。

从根本原因上来看，目前推动“全球阵营化”的中美竞争关系很难走向恶化。首先，中美两国都很难在最终目标不明确的竞争中无条件地投入国家的全部资源。美国一直表示，中美竞争的目标是构建对美国“有利”的全球影响力。而中国的立场则是，在美国先挑起的竞争中能够确保“不输给美国”。在朝着模糊的最终目标前进的过程中，可以肯定的是，中美两国都必然会调整竞争的程度和缓急，以免将结果未知的竞争完全变为零和博弈。

特别是对于美国来说，在气候和环境领域会继续对中国采取“接触（engagement）”政策。另外，中国仍然是美国的主要贸易国，中美两国之间合作是不可避免的。据悉，虽然有美国苹果（Apple）公司考虑将撤离中国市场，但多数在华美国企业并不考虑撤离中国。最重要的是，美国也存在着诸如经济不平等、政治两极化、种族及移民问题、性别问题等一系列国内问题。美国国内的批评者称，随着美国过分注重中美战略竞争，一些国内问题将会被忽视，特别是直接关系到美国社会稳定的种族问题。美国国内的反华情绪日益加深，从而引发了对亚裔族群的厌恶，进而使种族问题陷入两难的困境。

在对外政策方面，美国虽然积极推进以自由、宽容为核心价值的“民主联盟”，但却很难忽视因其在国际舞台上主导矛盾和竞争而导致的对全球领导力和信任产生的负面影响。因此，韩国也应该时刻关注中美两国国内根据利益得失的计算而导致竞争和阵营化的程度、方式或方向本身可能发生的变化，进而从长远的角度制定外交政策。

03

韩国的外交战略

1. 全球外交

首先，与其将中美竞争背景下的外交战略定位为“深化一边倒”而集中精力构想“与特定国家的关系”，不如以实际利益作为外交原则的基础。为此，韩国不仅要参与美国主导的“印太的小多边主义”，还要参与各地区及全球协议体，实现国家利益的一贯性是十分重要的。

其次，对安全、粮食、气候、环境和人道主义援助的问题上，韩国应扩大在国际合作领域的贡献，强化作为“全球中枢国家”的作用。同时，韩国应构建“坚实（thick）的国际网络”，在特定问题上与美国发生意见冲突时，可借助该网络避免两国之间的摩擦，减少对国内舆论的负面影响。

另外，韩国在扩大在地区及全球协合作中的作用和贡献时，应拓展与中国的合作。对韩国来说，与中国在经济、安全领域的合作是必不可少的，拓展中韩合作的空间也是非常重要的。但正如围绕“四方安全对话（QUAD）”协作与美国的意见不同那样，韩国应注意“走形式”的对外政策而导致的外交僵化。

韩国总统尹锡悦主持宏观金融状况检查会议（2022年8月24日）

资料来源：https://www.president.go.kr/ko/contents_new_view.php?code=161359&sno=30&opt=&id=people&search_item=&search_keyword=

2. 韩美关系

对韩美关系而言，美国在对外战略上应该提高对朝鲜半岛战略的重视度。具体来说，应将韩美同盟的作用和地位与美国的印太战略联系起来，扩大为亚洲地区的“全面安全同盟”。同时，通过扩展全面合作基础，韩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重要性越大，美国越有可能将朝核问题视为超越朝鲜半岛范畴的区域内问题。也就是说，在美国对外战略中，朝核问题的优先顺序可能会提高。但是，在加强与美国的印太战略的联系方面，韩国必须对印太战略进行严格评估，同时也须考虑“韩国立场”上进行细致的评价。例如，对于美国在印太战略中所强调的南海问题及台湾问题上的实际军事应对、美国在该地区军事力量是否优于中国、美国对东盟国家之间矛盾和合作的应对战略等诸多问题，应进行周密的评价。并且，在这种“以我为主”的评价基础上，要持续更新在区域内应如何与美国进行合作。

另外，为了真正构建所谓的互惠型韩美关系，必须要求并确保与韩国的合作相对应的美国的合作。韩国是新技术、卫生、能源、武器等领域上的新兴强国，在国际舞台上也是美国实质上的主要安全战略资源。最近，围绕美国要求的半导体及新兴技术领域的合作上，韩美之间的《2022年通胀削减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 of 2022）》和《2022年芯片和科学法案（The CHIPS and Science Act 2022）》备受争议，韩国的应对将成为加强韩美互惠关系的重要考验。同样，韩国对美国的“芯片四方联盟（CHIP4）”参与要求，也要慎重考虑得失。

芯片四方联盟（CHIP4）

资料来源：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20906180600071?section=search

3. 朝鲜半岛无核化

在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方面，应注意以下两点：首先，无核化的实现进程中，中国的参与和支持是必不可少的，陷入阵营化的僵化外交可能会给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带来巨大困难；第二，仅通过解除朝核部分的制裁，很难诱导将朝核问题视为生存问题的朝鲜改变其行为，而且美国短期内不会将朝核问题放在对外政策的优先位置。也就是说，韩国将最终主导制定无核化路线图，该路线图需要拥有可以令朝鲜信赖的具体措施和相关保障方案。韩国政府为制定并推进主导无核化路线图而付出的努力，不仅利于提高美国对外政策中朝核问题的优先顺序，而且能够确保韩国在无核化进程中的重要地位。

从这个角度来看，最近韩国尹锡悦政府提出的“大胆构想”是有意义的。但应通过具体化的后续工作，确保得到朝鲜信任，降低朝鲜方面的担忧。从过去的经验来看，通过人道主义支援相关的对话来达到无核化的尝试很难成功，无核化只能通过无核化对话来实现。当前应具体设定各阶段的短期对话议题及目的来解决朝核问题。因此，在无核化对话的初期阶段，比起全面推进无核化，更应该提出比完全无核化难度相对较低的议题来积极说服朝鲜，如裁军或为解决朝鲜能源供需困难提供核反应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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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内容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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