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莲，新京报记者
来源：新京报
3月16日至17日，韩国总统尹锡悦访问日本。5月7日至8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访问韩国。时隔仅52天的这场日韩领导人互访，重启了两国冰冻12年之久的首脑“穿梭外交”。作为隔海相望的邻国，日本与韩国近些年来的关系跌入谷底，领土争端、核污水排海以及慰安妇、强征劳工等历史遗留问题让两国龃龉不断。然而，尹锡悦去年5月上台后积极推动改善对日关系，岸田文雄也顺势而为作出回应，两国在民间迭起的反对声中似乎实现了破冰。然而，专家分析认为，日韩政府交往虽然热络了起来，但民间社会关系仍然相对冷淡，两国关系改善的势头稍显脆弱。此外，两国关系缓和后，到底是会推动构建美国谋求的东亚“小北约”从而给地区和平稳定带来威胁，还是助力东北亚地区的协同繁荣发展，值得关注。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5月7日抵达韩国首尔，开展为期两天的访问。他成为5年多以来第一位到访韩国的日本首相，此次访问也是对今年3月尹锡悦访日的一次回访。岸田文雄的访问时间并不长。5月7日当天，他首先前往位于首尔铜雀区的韩国国立显忠院进行祭拜，之后前往龙山总统府与尹锡悦举行了长达102分钟的小范围会谈和扩大会谈，当天晚上尹锡悦在总统府为他举行了招待晚宴。第二天，岸田文雄会见了韩国议员和经济团体代表。
当地时间2023年5月7日，韩国首尔，韩国总统尹锡悦（左）与夫人金建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右）及夫人岸田裕子（右二）参加了在总统府举行的晚宴。图/视觉中国
此次访问和不到两个月前尹锡悦访日的行程类似。尹锡悦3月16日抵达日本开启访问，成为4年来首位访问日本的韩国总统。在东京，尹锡悦和岸田文雄开展了85分钟的小范围会谈和扩大会谈，当晚两人共进晚餐。3月17日，尹锡悦会见了日本议员，并出席了韩日商业圆桌峰会。辽宁大学日本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陈洋对新京报记者表示，日韩两国领导人近期的互访，主要是致力于“二战强征劳工问题”的解决，以及推进日韩在经济安保、高精尖科技、安保防务、美日韩三边合作、应对朝鲜威胁、福岛核污水处置等议题上的合作，推动日韩关系的改善。韩日两国领导人淡化历史问题和矛盾、深化双边合作的意图非常明显。在福岛核污水处理问题上，据韩联社报道，尹锡悦和岸田文雄在前一天的会谈中商定，将由韩国专家组于本月23日至24日赴日考察。日本东京电力公司计划从今夏开始对核污水进行处理，之后排入附近海域。此举引发多国反对，韩国民间也多次对此举行抗议活动。对于导致两国关系遇冷的历史遗留问题，尹锡悦表示，要摆脱对日外交思维定式，只因历史问题没有完全得到解决，就不肯为面向未来的合作而踏出一步，这是不可取的。岸田文雄也在记者会上提到强征劳工的历史遗留问题，称“我本人对此感到心疼”。事实上，推动此次互访的，正是韩国政府3月6日公布解决日本强征劳工赔偿问题“第三方代偿”方案的这一举动。根据这一方案，韩国行政安全部下属的“日本帝国主义强制动员受害者支援财团”将出面，代替被告日企向日本强征劳工的韩国受害者支付赔偿金和利息。这份方案虽然遭到一些韩国民众的批评，但韩日政府显然非常满意，并借此契机重启了两国首脑外交，推动两国关系的改善。“日韩两国领导人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实现互访，着实较为迅速，也出乎了舆论的预料。”陈洋对新京报记者表示，“这种互访将在一定程度上推进日韩关系改善，但这种‘改善’主要集中在政府层面，而非民间层面。这也就意味着，日韩关系改善的势头还较为脆弱，能否巩固且持续更是不容乐观。”当地时间2023年5月7日，韩国首尔总统府前爆发示威集会。部分民众反对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访韩，一名活动人士举着“岸田文雄应该为非法殖民道歉，为现实道歉”的标语牌。图/视觉中国自3月份尹锡悦访日后，日韩两国政府高层互动明显增多，譬如5月2日时隔近7年举行了财长会谈，两国将于6月举行时隔3年半的防长会谈等。但相较于政府层面的热络，日韩民间社会对此相对冷淡。日本媒体3月底民调显示，超半数日本受访者认为日韩关系“不会有变化”；韩方民调则显示，过半韩国人认为日方需先就历史问题道歉。陈洋表示，“在岸田文雄访韩前后，韩国民众连日来不断抗议日本核污水排海、不满尹锡悦对日‘屈辱外交’等，这可以说是当前日韩关系的真实写照。此外，两国新老问题不断交织，慰安妇问题、领土纠纷等仍横亘在两国之间，要彻底‘握手言和’仍然困难。”日韩两国领导人实现互访引发外界关注，但在两国近期积极推动外交互动的背后，也有着两国首脑各自的政治盘算。对于尹锡悦而言，5月10日是他就任韩国总统一周年的日子，然而，他的支持率仍处于低谷。韩联社5月9日发布的民调显示，韩国民众对尹锡悦过去一年执政的好评率仅达到37.5%，差评率则高达60.0%。来自韩国保守派的尹锡悦去年5月正式上台，结束了此前进步派政府的5年执政期。陈洋指出，尹锡悦积极推动改善韩日关系，首先是为了落实其政治承诺，展现与上届政府的政策差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以外交成果来打造个人政绩，从而提振自己低迷的支持率。
当地时间2023年5月7日，韩国首尔，韩国总统尹锡悦（右）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左）在总统府会晤期间握手。图/视觉中国陈洋表示，韩国当前的权力格局是“朝小野大”，这使得尹锡悦在内政问题上会受到国会的诸多掣肘，因此他选择通过拥有较多主动权的外交安全事务来展现个人能力，而改善韩日关系无疑是一个好的抓手。文在寅政府期间，韩日关系因为慰安妇、强征劳工等问题降至冰点，尹锡悦上台后反复批评上届政府“错误”的对日政策，认为这损害了国家利益，而自己改善韩日关系是在维护国家利益，为自己的做法营造合理性与正当性。然而，许多韩国民众对此并不买账。据韩联社报道，民调数据显示，过半韩国人认为要改善韩日关系，日本必须先就历史问题真诚道歉。但岸田文雄在访韩时明确表示，日方的态度不会改变。陈洋指出，韩国将于明年举行国会选举，在当前尹锡悦支持率低迷，韩国民众不满尹锡悦对日“屈辱外交”的背景下，尹锡悦领导的国民力量党很可能输掉选举，而这不仅将影响尹锡悦接下来4年的执政，也将为韩日关系蒙上一层阴影。而对岸田文雄而言，他也有自己的心思。据日媒此前报道，岸田文雄原计划在6月份的国会会期结束后再访问韩国，但最终在5月初就回访了韩国。陈洋认为，这首先是凸显了岸田文雄巩固日韩关系改善进程的态度，也可以算是对尹锡悦访日的“回礼”。自韩国政府提出“第三方代偿”解决方案以及尹锡悦3月访日后，韩国舆论以及日本国内部分舆论就一直批评日本政府在推动日韩关系改善方面“不够积极”。岸田文雄提前访韩也是为了向日韩两国展现其推动改善双边关系的“诚意”。此外，岸田文雄希望借访韩布局本国政治议程。陈洋称，岸田文雄此次访韩的一个背景是自己执政“倒数一周年”，因为自民党将于明年9月迎来自民党总裁选举、2025年迎来众议院选举，他若想实现长期执政，首先就需要赢得明年的选举，因此他需要尽快建立自己的政绩，解决日韩长期以来悬而未决的难题，就是一个重要的“政绩”。还有观察人士指出，岸田文雄近期的非洲之行、韩国之行等，都是为了尽快取得外交进展，以确保日本作为东道主的广岛七国集团（G7）峰会成功举行。据共同社报道，岸田文雄此次访韩已邀请尹锡悦作为客人出席5月19日的G7领导人峰会。
对于日韩首脑互访推动两国关系缓和，美国政府表示欢迎。据日经亚洲新闻报道，美国方面此前多次表示，日韩两国应携手合作，共同应对地区挑战。事实上，日媒此前报道称，在即将到来的G7峰会期间，美日韩三国领导人或将举行三方会谈。在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李成日博士看来，此番日韩关系缓和，除了两国自身的战略需求外，美国在背后的推动和支持也是重要影响因素。李成日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尹锡悦和岸田文雄某种程度上都在配合美国的“印太战略”。李成日指出，尹锡悦领导的保守政府上台后，提出了将韩国打造为“全球枢纽国家”的目标，发表了韩版“印太战略”，同时积极推进“价值观外交”。为实现这一目标，尹锡悦政府需要优先得到美国的支持，而拜登政府为推进“印太战略”，迫切希望其在亚太地区的两个重要盟国日韩改善关系，由此，尹锡悦主动推进改善两国关系。而从岸田政府来看，韩国主动改善两国关系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其不仅可以拉拢韩国，也可以在福岛核污水排放问题上，借由日韩关系的突破口缓解国际社会的压力。与此同时，日本方面认为，改善韩日关系有助于日本的“印太战略”，也可以推进美日韩军事安全合作。陈洋也指出，日韩领导人近期的举动是在配合美国的战略部署。“日本与韩国均为美国盟友，而美国希望日韩关系稳定，以推进其在东北亚构建‘小北约’的目标。”陈洋称，此前尹锡悦访美就进一步深化了韩美同盟，此次岸田文雄访韩也可看作是迎合美国的意志，通过强化日韩关系来推进美日韩三边安全关系的稳定，进而更好地配合美国的战略部署。
当地时间2023年5月7日，韩国首尔，火车站的电视屏幕上显示了韩国总统尹锡悦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举行韩日首脑会谈的现场新闻报道。图/视觉中国
至于日韩关系的改善对于东北亚地区局势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陈洋认为这主要看双方如何选择。一方面，日韩同作为东亚国家、世界主要经济体，两国关系的改善意味着中日韩合作有望重启，这种合作也是符合三方共同利益、有助于促进地区繁荣发展的选择。但另一方面，在中美战略博弈加剧的背景下，若是日韩纷纷选择支持美国建立“小北约”的战略部署，那必将给地区和平稳定构成严重威胁。事实上，李成日认为，作为东亚地区的两个重要国家，日韩关系的改善理应推动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以及区域内的进一步合作，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种改善首先是在配合美国的战略利益和目标。“韩日在经济安全、军事安全合作等方面已达成共识，也即协助美国的‘印太战略’，服务于美国遏华战略目标，所以韩日关系改善或将加快推进美日韩军事安全合作，导致东北亚地区格局出现‘阵营化’趋势。”李成日表示。除此之外，随着美日韩军事安全合作的推进，朝鲜半岛局势也可能再陷紧张。李成日表示，美日韩三国联手加大对朝鲜的威慑力度，譬如增强联合军演的力度和水平，这无疑会引来朝鲜的强烈回应，由此朝鲜半岛的局势可能会再次陷入紧张和对抗之中，进一步影响到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合作。有日媒报道称，美国、日本和韩国计划要连接雷达系统，以跟踪有关朝鲜弹道导弹的实时信息。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5月9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美日韩以半岛问题为借口加强军事合作，无助于化解冷战残余、推动半岛和平机制进程，只会加剧地区阵营对抗风险，破坏各方本就脆弱的互信，损害他国战略安全利益。半岛形势如因此滑向紧张对立、军备竞赛的恶性循环，相关各方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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