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来胜：兵团纪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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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来胜：兵团纪事（上）
——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十周年小记
作者：陈来胜
今年八月，是我们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十周年的日子。虽然上山下乡运动已经渐行渐远，淡出人们的视线，但是我们年轻时经历了风割雪冻的艰苦时期，那是一种文化记忆和文化基因，那是自己既苦涩又火热的青春年代，因此常把那一段经历挂怀，可谓——一代悲歌归旧梦，犹然牵挂未移情。因此，时值我们奔赴兵团半个世纪之际，有必要回忆一下那段生活。
我在下面简短地描绘了兵团荒友的部分劳动和生活场景以及某些心境（本想全以律诗形式把当时的劳动和生活内容记叙下来，无奈能力有限，手拙笔枯，无法全部概括出当时的劳动和生活场景。不得已，只好偷工减料，以不入流的律诗的首联尽力绘出当时的情景。当然，尽管于律诗格式上努力追求周密严整，还是不能免拙，视为打油诗好了）。生活是丰富而鲜活的，而记述则是片面而干枯的，何况这里的记述是十不尽一，多是蜻蜓点水，一笔带过，因此希望能抛砖引玉，能勾起战友们对那段难以忘怀的生活经历的真切回忆。当然，回顾以往，为的是更加珍惜我们的今天，珍爱桑榆晚景。正可谓：“离家插队三千里，落户为农八九年。雪野霜冰终化去，夕阳晚照绚云天。”
离家向北
“一片冰心求理想，满腔热血建边疆。”许多中学生带着文革中那种舍我其谁的革命热情，怀着一腔热血奔赴兵团。
“天涯地角开荒者，都是年轻有志人。”许多人胸怀壮志，血气方刚，矢志改造世界。
“困苦隔绝雪地寒，峥嵘岁月汇悲欢。”苦中作乐，不向困苦低头。艰苦的日子中既有悲伤，也有欢欣。
“未脱稚嫩学生气，千里投身东北陲。”年纪轻轻，离家千里，安身荒寒之地，殊为不易。
“心酸泪下整行装，不忍分别赴边疆。”离家的前两天，整行装，泪汪汪。
“哽咽叮咛关外冷，依依不舍去家人。”离家去东北，家人提包携箱，送到人头攒动的火车站，叮嘱一遍又一遍。
“从此离别生息地，扭身捂脸泪涟涟。”头一次远离家人，伤心欲绝。
“列车缓动汽笛鸣，四座悲呜露惨容。”列车开动，呜咽四起。
“出关顿感周身冷，换上棉衣御夜寒。”车子驶过山海关，顿感寒冷，由此深切体会到关内外之区别。
初抵连队
“五十年前夜气寒，车鸣马叫众喧阗。”五十年前，夜半下车，漆黑，寒气袭人，机车轰鸣，老马嘶鸣，各连负责人扯着嗓子招呼各连知青匆忙上车。灯光四射，步履匆匆，错杂喧乱，知青人生就此拉开幕布。
“中宵车抵龙山站，月照寒霜冷意侵。”夤夜抵达二龙山屯站，冷气袭人。
“蒙眬到站漆黑夜，八月霏微细雨时。”坐车36小时，半夜下车，睡眼惺忪，野草丛丛，车鸣马嘶，一柱柱惨白灯光刺破寒冷潮湿的夜空。
“车颠月下夜泠泠，土路狉獉气味青。”茫然四顾的年轻学生登上嘎斯车，车子在旷野的黑暗中前行，土路两旁的野草荆棘散发出阵阵青涩的生腥味道。
“蜷伏台上心无主，数到天明眼未合。”初夜，睡在食堂的空旷的木台子上，心里空落落的。
“连天小雨心惆怅，泪眼婆娑抚照片。”四野荒芜，阴雨连绵，不禁心境衰颓，开始想家垂泪了。
“初到兵团心内苦，夜深伏枕泪阑干。”思念家人，伏枕失声。
“秋风秋雨难成寐，遥想家乡照月华。”连天秋雨连绵，意绪索寞，难以入睡，想象家里的院子月光溶溶。
“秋风秋雨秋霜冷，不及凄清意绪凉。”秋日天冷，寂寞无边，内心揪紧，不胜凄凉。
“秋来傍晚凉如水，早套棉衣御夜寒。”虽然刚入秋季，却已天凉，早早穿上棉衣。
“细雨霏霏遮草野，纷纷心绪向谁说。”水汽蒙蒙，幽微心事说与谁听？
“昨夜朦胧回旧院，醒来犹味梦中情。”梦境如烟，醒后似抱凉冰。
“离思枨触梦难成，斜倚霜墙坐旦明。”思家，不能入睡，倚墙恍惚。
“雪夜乡思频入梦，不知何日是归年。”夜梦家乡，扳指盼归。
“故乡遥远不成归，夜半思亲涕泪垂。”回家不成，暗自掩泣。
“往事纷纷奔入梦，蘧然笑醒惋成空。”梦境消逝后，顿感怅惘、失意。
“几点残星织幻梦，一弯斜月照归心。”想家，夜半思归。
“大雪纷飞暗夜长，中宵梦醒念家乡。”夜里想家。
“好梦初来便支离，无人可与话归期。”回家无望，满腹惆怅。
“心内凄凉无处诉，夜间捂被暗吞声。”初到兵团那几天，常常捂被哭泣，起初一两个人哭，很快哭声四起，满屋呜咽。
“年关迫近无家信，未晓双亲可泰安。”年底未接家信，心中惴惴。
“清辉泻地厚云开，喜泣迢迢尺素来。”久未接信，心中忐忑，突然收到姗姗来迟的家信，喜极而泣。
“秋来雨闷盼家书，旧信翻出慰寂孤。”接不到家信，读旧信以慰思念。
“支腮两柱伤心泪，走笔三篇未尽言。”对灯流泪，于信中发散思家之情。
“想念家乡不得还，铺笺倾吐泪潸然。”铺纸叙谈，泪洒信笺。
“一灯如豆写家书，报罢平安涕泪流。”写家信，满腹思念得以流泻。
“地远信稀天凉，忧深觉短人瘦。”许久未接来信，心中焦虑。
“引颈殷殷无信到，亏得明月伴无眠。”无信，不知家中近况，揪心。
“分别几载函札少，最怕年关两地愁。”因为个人具体情况，也有书信较少的。
“天遥地远无亲伴，满腹心酸向谁谈。”离家遥远，无人可与倾诉。
“每念还家未有期，常歆鸿雁自由归。”羡慕高飞的鸿雁，关山不阻。
“坎坷羸癯心事苦，萦怀父母泪汪汪。”遇到种种挫折不顺，内心悲苦。
“风吹雪乱茅屋顶，患病伏床念故人。”病中更加思念家人。
“素好孤独心事重，全因父母受揭批。”父母挨批，心事重重。
“初逢人事忧怀抱，蜷卧凉衾意绪纷。”到兵团后，真正开始接触各种人群，遭逢人事纠结，心头纷乱。
“会上挨批心怏怏，无人可与吐衷肠。”挨了批评，心情抑郁。
“几度衔悲遭误会，临别落泪二龙山。”遭受冤屈，心中悒悒，衔着委屈离开兵团。
“从未遭逢如此苦，独凭床角泪涓涓。”从小在呵护中长大，没有吃过苦，凄苦怅惘，暗自流泪。
“旷野霏霏雪不晴，边疆寒苦念京城。”连日飘雪，环境艰苦，思念城里的温馨生活。
“年轻不惯边疆远，总忆城中老巷灯。”身居远地，时常想起过往的熟稔的生活场景。
“一腔热血抵德都，两地隔绝故人疏。”离开京城后，与亲人联系稀疏。
“人生地远情萧索，度日如年盼返城。”意气消沉，打算返城。
荒天野地
“天宽地广人稀少，细带黑河绕龙山。”东北地广人稀。
“云烟澹荡天晴朗，林木参差沐斜阳。”晴天阔野，夕阳晚照。
“茫茫雪地连天缟，杲杲冬阳匝地红。”冬天，遍地皑皑，在阳光的照耀下素洁如玉。
“杂树交柯枝影曳，塔头缠绕水光摇。”杂树也享天光，草甸不失野美。
“云薄月冷北风哀，落雪无声四野白。”东北雪多雪大，雪的世界，煞是白洁。
“冷风掠地摧衰草，云气空濛暗低空。”云低天暗，冷风习习。
“春风不到龙山地，五月风急舞雪花。”春风晚到二龙山。
“粮田广袤垄沟长，麦浪逐波吐麦香。”麦熟时千顷麦浪随风起伏，煞是壮观。
“远眺田塍无边际，条条豆垄向天伸。”田垄通天，望不见边。
“四野荒凉草木稀，茅屋栅栏闹鹅鸡。”职工家属区炊烟袅袅，荒天野地中也有生意盎然的世界。
“茫茫旷野草连天，落落茅屋雨断烟。”旷野乡村，经常阴雨绵绵。
“秋风快意田畴旷，落日徐沉暮色苍。”收完麦子豆子，田野空旷，尽显辽阔。
“阴云堕地北风急，碎雪旋空落叶吹。”风卷积雪，扑面如鞭。
“阔野无声日渐曛，低云迫地雪纷纷。”大地寂静，雪片飞来。
“寒风猎猎掀积雪，旷野黑云几欲垂。”东北时常天低云厚。
“碎雪随风卷地飞，层云流转月光稀。”风卷雪渣，扑面如鞭。
“丛花萎谢秋风劲，桦树脱枝小雪薄。”秋去冬来，薄雪挂枝。
“连天漫漫飘蓬雪，四野皑皑寂无声。”天地雪白，四周静谧。
“冻雪吱吱风飒飒，凝云不动月高悬。”冻雪踩上去，吱吱作响，多年没有体验了。
“风驻云停天宇阔，枝横雪野地无涯。”田地视野开阔，天地广袤。
“雪霁空明风遁迹，天边弯月未沉西。”雪停风驻，天地静美。
“路上行人日暮少，荒丘风雪野林稀。”太阳西下，行人稀落。
“野沐斜阳草木稀，风摇暮霭鸟低飞。”夕阳西下，景色亦美。
“晨曦雾霭犹未散，清露盈盈似泪垂。”晨露晶莹，返城后再没见到。
“垄地茫茫没远天，荆棘遍野草连连。”田地宽广，荒野茫茫。
“浅水荒榛天际远，云光烂漫野山低。”自然之景，有其朴素的纯美。
“桦树寒冬傲雪枝，春来吐叶展英姿。”桦树经寒更秀美。
“缟衣素面彰娴雅，雪后娇羞似披纱。”白桦树，娴静，素洁，树干上那秀美的眼睛似乎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你。
艰苦劳动
“改天换地英雄志，射虎擒龙战士风。”许多脱离了红卫兵身份的知青，仍然抱持着谁主沉浮的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的精神。
“战天斗地志向高，踏雪摧冰胆气豪。”身单力薄的年轻知青，不畏冰雪、艰苦劳动，艰难而顽强地成长。
“暑雨寒冰常作伴，荆天棘地不为奇。”年轻知青久与苦伴，已经具有抗苦的经验。
“从今不复北京人，下地挥锄送日沉。”到达二龙山，从学生变身为农民，开始另一种生活。
“花样年华谁与度，风餐野卧苦为俦。”脱离了温馨的生活，艰苦度日。
“雨泻低空旷野清，湿衣贴背透凉风。”雨来无处躲，湿透衣服，仍继续干活，全仗年轻。
“腰酸腿软曳锄归，懒看斜阳鸟掠飞。”疲累时，没了审美心情。
“收工困惫伏床睡，抱枕通宵未解衣。”有时干完活儿极度疲乏（比如脱坯），回屋倒头就睡。
“倦意袭来甜入梦，梦中听惯铁牛声。”夜晚惯听地里传来的机车隆隆声和牛吼声。
“朝晖未起锄杂草，脚底沾泥裤腿湿。”早起锄草，露水打湿裤脚。
“曙色蒙蒙露水凉，躬身锄草垄茫茫。”从一个地头到另一个地头特别漫长，无涯无际。
“锄到地头白日晚，汗珠湿背懒收工。”全身疲惫，真想在地头倒头睡去。
“豆垄迢迢无边际，独留末尾快步追。”豆垄漫长，地头茫茫，望垄兴叹。
“春播热浪当头烤，漫地沙尘蔽远天。”站在机车前面，沙尘扑面，口鼻、眼角都是沙土，睁不开眼睛，几乎看不清景物。
“草丛不敢捋衣袖，小咬扑身似马蜂。”东北小咬凶狠异常，攻击力极强，瞧冷子就咬一口。
“包头裹臂入蓬蒿，小咬蜂拥噬肿包。”脱下外衣把头围住，用树枝左右抽打，还是挡不住小咬的疯狂进攻。
“小咬蚊虫扑面咬，左驱右赶满头包。”到了东北才领教了蚊子小咬的厉害，进林子时，把上衣脱掉裹头（似阿拉伯人），攥着树枝在脖子两边不停抽打。
“归来困惫倒头眠，梦醒中宵月正圆。”疲惫时趴在铺上昏睡，半夜醒来肚子咕咕叫。
“初到龙山熟麦日，暗云贴地雨潇潇。”刚到二龙山，阴雨连绵。
“接天长垄无涯际，遍地金黄麦穗低。”垄地长达五六里，麦穗波浪起伏，蔚为壮观。
“麦季偏逢连夜雨，泥浆裹腿水滑镰。”雨中割麦，十分艰难，全仗一股与天斗、与地斗的狠劲儿。
“连天细雨湿泥地，割麦弯身欲断腰。”泥中割麦，时间长了，腿发抖，腰欲折。
“全连会战奔前冲，挥舞镰刀似蛟龙。”人不分男女，岁无论老幼，齐聚麦地，抢收麦子，龙虎气势，场面壮观。
“雨天拔麦泥汤裹，晴日挥镰脊背皲。”雨天麦秆儿滑，割不动，索性连根拔。有些人脱光上衣割麦，天气转晴，几天暴晒下来，晒得黝黑似炭，后背皮肤裂开，那时真是拼了。
“割晒机车长臂卷，麦莛伏倒若长龙。”收割机在辽阔大地上割麦前行，蔚为壮观。
“麦收脱粒踩草车，秸秆如针刺脚脖。”康拜因脱粒之后，喷出麦秆，在方方正正的草车里踩麦秆，麦芒扎脸，尤其扎脚踝骨，划出数道血痕，刺痒疼痛。
“旷野无云夏日炎，摊粮麦场往来欢。”麦收摊粮，总是你来我往，十分热闹。
“连阴数日现朝暾，麦场摊粮快若轮。”麦场摊粮，盼来晴天，迅速掀开苫布，摊开麦子。
“麦场白灯光似雪，夜空凝冻月如霜。”夜色沉沉，麦场白得瘆人的白炽灯光，刺破弥漫四野的寒气。
“灯光似雪月如钩，麦场扬场尚未休。”麦收季节，日夜在麦场干活。
“麦场摊粮打撮子，围囤灌袋苫粮堆。”麦场上晒粮堆粮，异常繁忙。
“灌袋装车打撮子，摊场上囤攒堆忙。”麦场一片繁忙。
“秋收麦场夜间忙，隐隐堆云掩月光。”秋收（以及初冬）最忙时，经常夜里干活儿，为了御寒，都将空麻袋折角从头披在身上，腰间用绳子系紧，那种滑稽形状有似农村出殡……
“肩扛麻袋腰背挺，颤颤悠悠步步高。”肩着180斤的麻袋，一步一颤地登上“三级跳”，一扭腰，倒在高高的粮囤上。
“麦场扛包腰板挺，秋霜滑脚呛寒风。”扛麻袋全靠腰的力道来支撑，跳板上一层白霜，滑不唧撩，随时有仆倒的危险。
“九月风凉霜满地，扛包快跑汗湿衣。”挂车在地里徐行，小跑着，扛起湿漉漉的装满麦子的麻袋，甩在挂车上，继续小跑，扛起下一个麻袋。
“天低云厚夜星稀，麻袋扛肩快步追。”半夜，小跑，扛起装满湿麦子的麻袋，三步两步，卸到徐行的挂车上，一气呵成，那时的体力完全是拼年轻。
“康拜机车脱粒快，豆秸紧喂不停歇。”机车似巨兽，总是填不饱。
“机车轰响灯明灭，月下霜寒草露湿。”夜间随机车作业，阴冷驱走睡意。
“泥坑深陷机车灭，油管急嘬又发车。”机车油管堵了，用嘴猛嘬，终于机车启动。
“田头小憩困意浓，日下温熏睡靥红。”女青年，劳动间歇，顿生困意。
“结束麦收拾橡子，层林森耸草芊芊。”小秋收，捡橡子。
“初秋无奈连阴雨，室内学习乐歇工。”下雨天，学习天，一张报纸念半天。
“洼地挥镰割野草，黑云掠地雨潇潇。”旷野浇雨，无遮无躲。
“草甸挥镰割马草，骄阳似火黄瓜香。”在洼地处割草，密不透风，嚼着黄瓜，颊齿生凉。
“长臂钐镰抡半径，齐胸茅草落纷纷。”握住两米来长的钐镰，腰随镰转，一刀一刀地挥去，茅草刷刷倒下，整齐地伏在草地上。
“担水脱坯垒草墙，腰疼欲断累趴床。”脱坯，脱坯，疲累如泥。
“风雪连天荒野暗，趑趄泞路顶风行。”顶风踏雪路难行。
“八月捞麻水泠泠，强喝白酒勉支撑。”下水捞麻，为御寒，违心地，也是第一次喝白酒，烈酒如火，呛得鼻涕眼泪齐淌。
“秋日天凉淘水井，四周黑暗与世隔。”东北井通常三四十米深，如入地心，与世隔绝，四壁结冰，加上装沙的木斗上升时冰水四射，满身淋湿，更是异常寒冷。
“井深直下三十米，寒气吸人窒呼吸。”下到三四十米深的井底掏井，既寒冷又危险。
“挑水担食勤起圈，养猪辛苦有谁知。”日夜辛苦，猪肥人瘦。
“灌木丛林拾柴火，天寒木落冻云铺。”东北林木茂盛，砍拾柴火，给食堂使用。
“深秋趟水割条子，冬日披霜砍树枝。”一年四季，辛苦劳作。
“烈火噼啪灼浪卷，浓烟滚滚似潮来。”上山灭火，既苦又累，且伴随生命危险。
“无情山火呼啸至，未使知青后转身。”灭火的知青面对熊熊烈火不退却。
“豪言壮语绵无力，只有斯时见英雄。”烈火面前见真章。
“打眼抡锤胳膊肿，排除哑炮总悬心。”排哑炮犹如头上悬剑，万分危险。
“钢锤震裂扶钎手，粉碎岩石似雹飞。”上山修水库，抡锤打眼，炮响后，碎石似雨似雹，漫天坠下。
“农药桶中匀搅拌，呛鼻辣眼伴干咳。”搅拌农药时，吸入有毒的药粉，极易干咳，鼻子流血。
“冬天地窖移蔬菜，麦场飞摇颗粒肥。”潮湿的地窖里倒土豆、圆白菜，呼吸不畅。摇颗粒肥，头晕脑胀。
“寒气萦怀值夜岗，雪霜凝鬓速行军。”夜间巡逻，天气极冷。半夜拉练，连跑带颠。
“冬天瑟瑟夜无阑，雪地巡逻脚下寒。”巡逻时间一长，脚底冻得生疼。
“天寒雪冻冷风呼，夜半巡逻伴月孤。”半夜钻出被窝，迷迷糊糊出去巡逻。记得有一次，似乎是1969年的冬夜，看到烟花般灿烂的彗星光束，照得半天明亮，震撼至极。
“暮色昏沉风雪行，跌跌撞撞苦支撑。”傍晚在野外收工赶上风雪肆虐时，行走都困难。
“云暗天低雪地行，北风割面泪滢滢。”东北寒风如刀，扫脸生疼。
“深挖地基湿鞋底，勾抹墙泥手冻僵。”挖地基时，一超过冻土层就冒水，鞋湿冻脚。砌墙时手指冻得生疼。
“刨粪送肥筛沙子，团员进步搞突击。”突击劳动。
“河边腊月割条子，木韧皮滑腿受伤。”知青不会干活儿，割柳条时，一个不小心，镰刀就会划到腿上。
“秋去冬来无闲日，积肥备料检修车。”春夏秋冬，大活小活总干着。
“顶风冒雪跟车日，遥想春回大地时。”极冷时，想到春天的美好，心理上的抵抗。
“朝挂薄霜刨牛粪，晚披寒日卸水泥。”刨牛粪腰疼，扛水泥也不易，水泥粉末弄得灰头土脸，鼻子出血。
“寒冬牛粪坚如铁，铁镐抡圆虎口决。”冬天牛粪坚硬如铁，几镐下去，虎口震裂，只见个浅浅的白印。
“雪霁风停夜色阑，抡镐刨粪未歇闲。”没有猫冬之说，冬天也不闲着
“半夜拉沙车程远，车颠风冷腿冰凉。”夜里跟车去漠河拉沙子，冰冷彻骨。
“河床空旷无生意，夜晚拉沙腿冻僵。”空旷的河床上坑坑洼洼，在冷月的辉照下一片惨白，挖沙装车一身热汗，躺到沙车上，冷风一吹，两腿寒冷彻骨，几失感觉。
“夜晚拉沙行路远，天寒风厉霭沉沉。”跟车拉沙，就是与酷寒的搏杀。
“凉沙覆腿颠入梦，骤醒怔怔唤游魂。”两腿插入沙子里，车颠入睡，旋即冻醒。
“豆秸燃火蹿天舞，周身烫热忘冬寒。”冬夜在地里装车，十分寒冷，将方方正正如一间屋子大小的豆秸垛点着，火苗迅即冲破顶上的积雪，火苗扭舞冲天，划破黑暗，火堆通红灼热，烤得全身热腾腾的。
“山谷回肠荡气处，八人抬杠起千斤。”八人抬着原木走跳板上车，最见气魄。
“千斤巨木压肩坠，腿颤腰斜几欲摔。”扛着粗木上跳板，两腿哆嗦，几乎吐血的感觉。
“满山回荡‘顺山倒’，树倒轰然雪溅飞。”山间伐木，“顺山倒”的喊声此起彼伏，在山谷间盘荡。大树轰然倒塌，枝条摧折，积雪四溅。
“伐木装车流冷汗，棉衣成铠帽披霜。”热汗经冷风一吹，满身冰凉，棉衣冻得硬邦邦。
“夜半沉沉风怒吼，皑皑白雪覆林梢。”冬天上山伐木，住帐篷，北风呼啸，帐篷抖动。
“帐外茫茫飘玉雪，林间飒飒响松涛。”伫立帐篷外面，静听林响。
“上身淌汗如炎夏，两腿冰凉度冷冬。”帐篷搭在山坡上，晚上炉内烧起大木柈（刚刚伐倒的松树，带着油脂），温度陡升，床下冻雪受热融化，哗哗流下。坐在床沿上，上半身流汗，脱光板儿，耷拉在床沿下的两腿冰凉，两个世界，两样感受。
“明灭烟光如鬼火，一朝断顿暗无声。”入黑，帐篷里只有一点炉火的光亮，黑暗处烟头的亮光一眨一眨，笑语喧然。天气不好，货车未能上山，香烟断顿，帐篷里暗黑处一片死寂。
“忽闻山下香烟到，振臂乌拉又闪灯。”拉货车上山，又燃“万家灯火”，复现生气勃勃。
“木耳猴头狍子肉，上山伐木大丰收。”伐木期间，顺手搞了一些小副业。
（未完）
作者介绍：
陈来胜，北京人，1969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插队，1974年被推荐入辽宁大学上学，1977年毕业后就职于出版社做编辑工作，主要负责审读政治、哲学、文史方面的书稿。退休后继续为出版社审读书稿至今。
业余时间分别在人民出版社、商务印书馆、世界知识出版社、辽宁人民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华夏出版社主编、校订、翻译、共同翻译三十余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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