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生公主抱之后，她只感到他很慈祥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其力无穷 Author 其力无穷
受访人小李在公益二手店。图片由本人提供（下同）
文｜乔多
（本文根据受访人小李的经历而写作）
“我不过是水，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
这是中国现代诗人穆旦的《发现》，小李借此来形容其自我认知从普通的异性恋女性变成了各种意义上的“灰色人”。
灰色代表着不确定，它永远是流动的。
小李发现她对性吸引、浪漫吸引乃至性别的体验，与“大多数人的叙事”并不一样。
14岁时，小李在贴吧接触到了“无性恋”这一名词，之后她进一步查询，却不理解什么是性吸引。
那时身边的同学年龄尚小，小李本人发育得也比较晚，因此她并没有获得很好的解释，便搁置了这个问题。
再想起来就到2020年了。正逢疫情，线上教学让小李有了很多闲工夫。刷手机时，无性吸引又进入了她的视野。
小李看了一部纪录片，深深共情于里面的ASD谱系（Autism Spectrum Disorder，孤独症谱系障碍）无性吸引人士被伴侣亲近，想抗拒又不能完全抗拒的样子。
小李感觉自己大概也是无性吸引人群中的一员，但当时这个问题对她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困扰，她也就没有太在意。
而且小李认为自己喜欢男性，也想与之建立稳定的关系，于是觉得自己可以“克服”无性吸引的问题。
大学快毕业时，小李关注了原来的“无性吸引之声”公众号，有时会看一些推文；不过由于害怕社交，她没有加入社群。
她还会浏览微博上的相关超话，对这里的网友共感更强烈，信息摄入的方式也更适合自己。
与此同时，小李又发现了浪漫吸引的“问题”：她不是普通的有浪漫者。
之前小李一直以为自己的浪漫吸引也是指向男性，但回忆有关经历后，她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说的浪漫和我想的不是一回事啊！”
小李在浪漫吸引上是被女生吸引过的，印象中至少有两个。
其中，一位只有过男朋友，对女性似乎没有别的想法；另一位小李遇到时年纪还比较小，后来失去了联系，但小李觉得她很可能喜欢女生。
遗憾的是，这两段浪漫吸引她都错过了，当时一点都没意识到。
注：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大家可在“性别梦GenderDream”公众号的自定义菜单中找到关于推动“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的倡议理由书。
小李在住所中的自拍
回想起高中，小李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了。她有三位玩得好的男生朋友同时喜欢一名女生，而且他们都告诉了小李。
小李很奇怪，逮着其中一个朋友问，为什么他们都喜欢那女孩，是不是小李自己太“奇形怪状”了，所以没有人喜欢？
朋友说不是，感觉是小李没有那种让别人产生喜欢的特质之类的，说不太清。
小李不太懂，也许是自己把男生都当哥们儿，他们就把小李也当哥们了。
但小李观察那几个男生和那女生的互动，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普通地待着”，那为什么就开始喜欢了呢？
越长越大，小李的困惑也越来越多，人们普遍不认为男性和女性之间存在普通的朋友关系，这让她很难过。
妈妈看见小李去和以前的男同学玩，就叫她好好穿一下，还问钱够不够，总之非常在意；但如果是和女生出去，妈妈便完全不关心。
小李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样，就说对方有女朋友，妈妈却说人家有对象了还跟他“瞎搞”什么，这让小李感到疑惑和难受。
在大学，大家上完课后都是各做各的，没有太多集体相处的时间。
小李发现，很多男生对于女生找自己聊天，会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便想要和对方发展暧昧关系，或者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
小李经常被带跑，毕竟她开始聊天时不带有什么想法，也没想掌控话题。
可如果不想让对方产生暧昧的想法，就只能离得远一些，这样也失去了很多潜在的男性朋友。
小李不知道什么是越界了，什么不是。作为谱系人士，她很难理解“界”在哪。
她在对话框打出消息后总要审视一番，看看这话听着会不会让人以为是想要“泡”对方，会不会让人觉得她很奇怪。
久而久之，男性朋友都疏远了她，而小李也产生了新的困惑——当她觉得一个男生挺好的，那自己想和他接近是想干什么。
她越想这个问题，就越想不明白。
小李在公寓院子里拍摄她的手
小李目前在苏格兰留学。去年圣诞节，她没有回家，而在闲逛校园时，遇见了一名男生。
他是乌兹别克斯坦人，在俄罗斯长大，和小李一样假期也待在当地。
一开始两人都在溜达和拍照，挺无聊。对方看见了小李，就说一起走走。
他话很多，说到他在俄罗斯有许多女孩喜欢他，小李表示他是不是误会了，说不定别人只是普通地与之接触。
他抱怨有些女性对自己的举动太亲密了，而小李说她有女同朋友，但对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问小李是否喜欢女生，小李则说自己感受不到性吸引。他很惊讶，表示从没听过这种事，不过也接受了。
后来他们线上聊天，小李发觉对方是很擅长搭讪的人，会问刚刚认识的女生各种问题，用亲昵的称呼来叫对方，并且因为住得近，还经常问小李要不要去外面逛逛。
他是那种通过展示自我和生活习惯进行筛选，以此来获取短期关系的人。
然而小李觉得，生活方式等各方面相近的人会是非常好的朋友，但也仅此而已。
小李问他是不是想“泡”自己，结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表示自己没有任何这方面想法，只想普通地待着。
苏格兰多丘陵，有一次他们晚上去逛公园，走到下坡地带，他拉着小李的手，一直没松。
小李觉得这在社交距离上不太合适。
这位异国人士常常问小李“现在有什么感觉”，而小李无一例外是“没什么感觉”；即使有感觉，也与浪漫无关。
“他的手很暖和，像小时候我妈拉着我走夜路。”
还有一回，两人在河边，小李倚着栏杆，他一只胳膊圈住她，侧过脸和她说话，靠得很近。
小李觉得很奇怪，无所适从，就把手中的一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
类似的情节还有，在小山丘上，他问小李有多重，她说了后，对方想掂一掂。
小李以为他说的“掂掂”，是要架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拎起来——他有一米九。
于是小李摆好了姿势，没想到他来了个公主抱。昏暗的路灯下，他为她整理头发，说她比平时好看些。
小李知道对方话语和动作的含义，但她就是没有任何想法，除了感觉他这么做很慈祥。
小李把这些事情分享给朋友，大家都说嗑到了，但她自己只觉得茫然。
“所有的浪漫桥段发生在我身上，我都觉得很奇怪。”
小李在苏格兰格拉斯哥旁的一个小镇旅行
仅有一次，小李对男性感受到了性吸引，那是她留学时的室友。
因为订晚了住所，小李只能和五名男生同住一个套间。
室友都是中国人，平时也会一起吃饭。其中有一人，小李起初感觉他是很典型的高中班里理科很好的人，没有什么情感深度，活得很粗粝。
一次，这位室友喝了很多酒，又吃了变质的食物，吐了三四天，但不愿向身边人求助。
小李见到他时，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眼里布满血丝，坐在地毯旁边。
听他说话，也能感觉到他是强撑着。
这时小李突然感觉到了性吸引。小李有好感的一般是活泼，可以当“妇女之友”的男性和坚韧有灵气的女性。
“之前从来没有意淫活人的经验，感觉很冒犯，而且他也不是我觉得可以深入接触和共同生活的人。”
这让小李有一段时间被侵入性思维困扰，时不时想到有关自己和那个室友的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由于谱系的原因，小李对社交信号感知极差。
她从小觉得，一群女生聚在一起的社交场合很刺耳，跟不上趟；而另一些时候她们又太文静了，不会去户外活动。
所以小李和男生玩得更多。
她不怎么打扮自己，行为举止也鲜少修饰，久而久之便习惯了预设别人可能“不把我当女的看”。
随着年龄增长和女性朋友变多了，小李慢慢学会了如何在一些情境中“披着女性的皮”。
但总的来说，小李认为这些不是她的本质属性，而更接近于适时地迎合外界期待。一旦放松下来，她又会变回“驾驶着女性躯体的不明物”。
小李的理想性别观是，性征意义上的性别除了影响一些身体指标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她想自然地活着，想拥有稳定、有一定深度的人际关系，而不想“像”某个性别，也不想遵循婚育规训而与人发生性行为。
小李很喜欢捡小石子、小贝壳送给身边的人。这个行为很像乌鸦，她也戏称自己是“鸦鸦人”
END
推荐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