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国黑人邻居

几年前在美国读书，在学校边上租房子住。我们学校在市中心，周边黑人居多，很多中国学生其实都不愿住在边上。我因为去学校报到比较晚，到了学校发现没太多选择，就匆匆选了学校边上的一个房子租了下来。

那个房子原来的格局就是一个house，后来房东为了出租，不断加盖、翻盖，最后楼上楼下盖出6个独立的单元。我住下来之后，发现除了我和另外一个白人学生，其它四户都是黑人。

接触最多的是隔壁黑人一家。在两室一厅的房子里，住了夫妻俩和两个儿子。男的是个装修工，有活的时候开着一辆小货车出去干活；没有的时候在家呆着。女的是个家庭主妇，但是每天也很闲的样子，经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玩手机。两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天天在家闹腾。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孩子在上学不？她说不上。为什么不上？说年龄不到。后来我明白，附近没有合适的公立幼儿园，家长干脆就把小孩仍家里，等到一年级去上学——当然都是上免费的公立学校。

有空的时候，一家人会出去玩。有一次大概他们去了美国的一个农场，回来的时候带来一大麻袋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桃子，两个小孩提了一塑料袋桃子来敲我的门，说送给你吃。我连说谢谢。结果发现那桃子又酸又涩，被我悄悄扔掉。又有一次，那俩小孩来敲我的门，说送我一桶牛奶，是他们在某个地方免费拿来的，拿了好多桶。我又连说谢谢！然后发现那桶牛奶保质期已经过了一天，又被我悄悄扔掉。然后又有一次，两个小孩又来敲我门，这次是棵一米高的小松树，跟我说圣诞节快到了，某个地方可以拿免费圣诞树，他们又拿了好多棵。这回总算没被我扔掉。

这家人的日子很简单，或者说清贫，每次出去购物，几乎都是买回来同样的东西：面包、土豆、玉米、牛奶、可乐、鸡腿，都是美国人基本的食材。我似乎从来没看到过这两个小孩吃零食，唯一的零食就是可乐——如果那也算零食的话。有一次我回国，返回美国的时候带了几袋牛肉干送给这家小孩；感觉他们是找到了新世界，从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他们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我们学校的球赛。一到球赛，校园人山人海，很多人都会开车来学校看球赛。一大早，这对黑人夫妇加上小孩全家出动，把门口路边的几个车位都占上了，然后竖了个牌子：停车50刀。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然后一家人欢天喜地去烤鸡腿、烤玉米吃了。

慢慢地，我知道这对夫妇都是从路易斯安娜来的，高中也没读完。女主之前在超市工作，有了孩子后就全职在家了。一个月1500刀的房租是他们最大的开支，而男主工作也不稳定，所以平时也只能节衣缩食。

某一段时间，他们家来了个黑人胖大妈，住了小一阵子。那胖大妈是女主的妈，男主的丈母娘。丈母娘属于那种典型的美国胖子，胖到让人怀疑出门都要挤到门框的那种。这丈母娘显然身体不好，拄了根拐杖，走路一瘸一瘸的，走两步就要喘；感觉一不小心就重心不稳要摔倒。平日里，她大部分时间也是站在门口，见了谁都微笑地打招呼。一次见过背着书包回来，就问我，你是隔壁大学的学生吧。我说是的。然后她笑着说：你一很有钱！——我们学校是私立的，她想当然认为去读的都是有钱人。其实我也是穷学生，只不过拿着奖学金去读的。然后她又问我：你打工吗？我说不打工。她觉得她猜对了：你真的很有钱，上帝啊！

过了几天，这家人忽然吵架了。美国的木头房子隔音很差，女的尖叫，小孩大哭，听的一清二楚。第二天，就看到一个陌生女黑人开着一辆挡风玻璃都碎了的破车来把胖大妈接走了。女主说，那是她姐姐，“我不跟她讲话”。看着那丈母娘肥胖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往车里塞的时候，感觉既好笑又可怜，而女主站在一边面无表情，两个小孩自顾自地在一边喝着可乐。

我们学校治安周边不是很好，学校隔三岔五会发邮件说最近又有一起抢劫案。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几万名学生的学校，碰到抢劫毕竟是极小概率事件。我因为在实验室干活，有时候晚上比较晚才回家。学校到家大概1公里的路。晚上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多流浪汉睡在路上。有好几次，我看到我隔壁的男主和女主在跟路边的流浪汉聊天，似乎很熟悉的样子。这个时候，不禁会好奇我所在的这个黑人社区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人际网络。

女主的妈走后，过了一阵子，隔壁黑人夫妇家又来了个亲戚，是男主的弟弟。说是来这边找工作。这个弟弟看上去18、19岁的样子，帽衫的帽子永远戴在头上；内裤的上半截永远露在外面。这个弟弟跟我很热情，见面就打招呼。不过工作似乎不好找，所以他成天都是在门口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有一回，我不小心把车钥匙锁车里了，正在那没办法的时候，这个弟弟主动凑上来了：“哥们，咋了？”我说车钥匙锁车里了。他说这个好办。回头立马从屋里拿了个细铅丝，在车窗玻璃缝上轻轻一捅，就伸到汽车里面了，一下就把车门钩开了。我给了他20刀表示感谢，他开心得连说谢谢。还拍拍我的肩膀：哥们，以后要帮忙尽管说。

过了几天，他又看到了我。似乎想到了什么，跟我解释：“哥们，上次我是帮你一个忙，我不会去开陌生人的汽车门的。”

美国总统候选人要来我们学校演讲，这也算个大事。这个城市很多人开车涌向我们学校。学校被团团围住，安检里三层外三层。隔壁的黑人夫妇一大早又在门口竖了块牌子：停车50刀。

那天我也去看热闹，感受一下美国人的政治生活。结果一进去，就看到隔壁黑人家的弟弟在人群中兜售矿泉水和巧克力——依旧是帽衫罩在头上，半截内裤露在外面。

一旁的CNN记者，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美女，在观察四周地形想占据个有利位置。那个弟弟估计没卖出几瓶矿泉水，心情不好；正好看到CNN记者指手画脚让别人走开点，好给她腾出地来，就直接一句bitch。女记者显然听到了，狠狠地蹬着她一眼 Excuse me？然后周围一群老黑老墨就起哄了。

看完总统候选人演讲，回家发现我住的那个街区的路口被封了，进不去，只好在警戒线外面呆着。我看着几个警察拿着枪在那巡逻，问旁边的黑哥们出啥事了？说有贼乘机闯进民居，警察在抓贼。等了半个小时，貌似警察没查到啥，开着警车就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身边多出几个人。这么几个人黑人常在路口晃荡，很容易引起警察注意。果然有一次，我就看到警察在盘问他们。

没隔几天，我出门去上学，刚出家门。就看到5-6个警察拿着枪从四周冲了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人被警察摁在地上。其中一个警察拿着抢指着我，说：你，赶紧进屋去！

那个被摁在地上的正是隔壁黑人男主的弟弟，警察把他塞进车里的时候，我看清楚他脸了。然后不久又听到隔壁黑人夫妇吵架，女的指责男的弟弟不是好人，就不应该让他来这里。

我就读的学校就在隔壁。因为是私立学校，学费昂贵，所以学校的黑人总体不多；而一条马路之隔就是黑人社区。学校为了促进社区关系，经常会搞一些社区项目，比如让社区里的小孩子来大学参观，或者开个夏令营什么的。有一次，我跟隔壁的黑人夫妇说，我们系正好有一个科学的公益活动适合他们家的孩子。女主看了看宣传手册，说：不感兴趣，我们以后又不会去那里读书。顿了顿，又说，我家孩子以后想做卡车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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