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石:钢铁侠马斯克妈妈为什么也长期隐忍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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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侠马斯克妈妈为什么也长期隐忍家暴
文/愚石
这几天,朋友圈被马金瑜刷屏。她的“另一个拉姆”一经发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朋友都同情她,也对家暴男充满愤慨之心,但与此同时,网上也有许多质疑声流出,比如,“她不是另一个拉姆,她受过高等教育,做记者的时候,写过多篇深度报道,对人性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为什么不报警、不设法早点离开”;“为什么她离开三年后,才选择说出来”;“恋爱脑,她是在为自己的文青美梦埋单”,甚至还有说她只是为了炒作,等等。
而我,在看到这些质疑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早些年,在我得知同学J、朋友Y的遭遇后,也曾经有过类似的质疑。
彼时,J和Y都多次跟我哭诉过她们被丈夫家暴。看着她们发来的照片,身上那些淤青的伤痕,实在触目惊心。我也苦口婆心地劝过她们报警,可是,她俩都没有行动。那会儿我对她俩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当时的我,万般无奈,也对她们的反应非常不理解。
照理说,她们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并不是那种离开了丈夫就无法维持生活的人,而且,她们都居住在社会文明程度不可谓不高的一线城市。可是,为什么,她们都如此相似地选择了忍受那种痛苦呢?
马斯克和梅耶 图片来自网络
直到大约两年前,我看到了对科技天才、硅谷钢铁侠埃隆·马斯克的母亲梅耶的专访,其中,她提到了自己早年被家暴的经历。当时已经70高龄的梅耶,看上去充满活力。同时身为膳食学专家和模特儿的她说,人们都觉得她乐观开朗,也非常活泼有趣。
但其实她也曾经在婚姻中经受过自己都不愿提起的惨痛家暴。她说,当时,哪怕身边的友人都见识过在公开场合,她的前夫如何稍不顺意就辱骂她,甚至威胁要打她,但她仍然羞于、甚至非常害怕让他们知道她在家中遭遇的暴力。
因为她觉得这样的事情,难以启齿,告诉友人的话,自己将会非常尴尬。就连她的母亲,也在相当长时间内,并不知道她一直被丈夫打骂。而她,就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中(她22岁结婚,婚姻持续了九年),默默忍受着这种痛苦的折磨。
梅耶曾经入围过南非小姐选美决赛、后来又在南非的一所大学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分别获得膳食学、营养学硕士学位,就是这样一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人,也曾经对家暴隐忍不言,所以,我相信,许多家暴受害人,并不是局外人妄自猜测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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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相关研究,许多遭受家暴的妇女,无法迈出毅然离开的步伐,原因是多方面的。在家中,她们大多时候都处于畏惧紧张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招来对方的拳打脚踢;在外时,无论是工作场所还是和友人相聚,她们也很难集中注意力,很难主动求助,或者,干脆很难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救助。
对于那些在相对落后封闭的小县城或农村地区居住的妇女来说,遭遇家暴时,她们的自我逃离可能性更小。因为,一来,那些地方的文化传统更加认同,一定程度上,妻子是丈夫的“私产”,又是熟人社会,即使证据确凿,许多执法人员也拉不下面子动真格的;二来,哪怕妇女千方百计离开了恶魔,受限于文化程度,可供其选择的谋生之道并不多,这也是她们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
关于这一点,旅美华人女作家张惠雯也说过:“
生活在一二线城市的现代女性,往往脱口而出“如果是我,一次家暴就离婚”,“为什么不立即离开”这样的话。一般这么说都是从未遭受过家暴的,生活在文明氛围。我觉得要提防这种危险,就是认为别人都应该像自己一样强大、有勇气、能安排婚后生活、理性应对威胁状况……
人和人的性格、才能、条件都差别很大,这种要求是不切实际而且重点搞错了的。其实应该看看很多偏远地区的女性、乡下的女性或是小地方的女性,为什么还在忍受家暴。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她们笨或贱脾气爱受苦,而是离婚后面临的种种困难、威胁可能让她们日子更难过。并非每个女人都能当娜拉。我们如果能当,那么接下来不是责怪别的女同胞不能当,而是看什么桎梏着她们令她们恐惧。譬如,很多乡下或小地方女性确实没有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却又舍不得孩子,而法院判决一般都偏袒男性,更不会像美国这样有健全法律让男性支付赡养费。
有的女人怕被男的杀了自己、孩子或家人,警察不会消除她们这种恐惧,几乎都是不介入。像拉姆,她也离婚了,但确实被杀了,印证了很多承受者的恐惧;还有的离了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娘家哥嫂嫌弃不能住娘家,自己在外租房子会招引一些坏男人去骚扰,很恐惧,名声也坏了;小地方女性害怕流言蜚语,因为地方小,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她们不像都市女性愿意终生单身,很多还是想再嫁的。
但男人德性都差不多,所以有的觉得男人喝酒找事儿忍一下也就算了……总之情况千差万别。我们自己作为现代知识女性,不能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态度,要求非洲地区的妇女做出和美国都市女性一样的决定:零容忍!得知道零容忍以后她们会面临何种困难处境。如何通过诉求使社会环境譬如法律政策对女性更多保护、更友好,这胜过要求受害者和我们一样聪明的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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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到另外一篇报道:黑龙江嫩江乡下的一名妇女,遭受了五十多年的家暴,最终忍无可忍,用擀面杖击打丈夫头部,致其死亡。
在这漫长又痛苦的五十多年里,她无数次跟家人倾诉过,逃回娘家躲避过,村里所有人也都知道她的遭遇,然而,没有人能救得了她。村里的妇联主任去她家协调过几次,2016年“反家暴法”实施后,去过她家,对她丈夫宣讲,但,仅此而已,主任自己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女人是个弱势群体。”
她的两个儿子,从小到大,一直见证着父亲如何残酷无情地打骂母亲。2019年,大儿子报过两次警。第一次,派出所的几个民警来劝了几句后,走了。两个月后,第二次报警时,警察在电话里,直接就说这个儿子不孝,然后把电话挂了。自此,他就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最终,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被以“故意杀人罪”判刑五年,因为,精神病医院司法鉴定所认定,她属于“灾难性经历”后的持久性人格改变,作案时的精神状态,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老太太当然明白“杀人偿命”的浅显道理,但依然宁愿与恶魔同归于尽,也要结束痛苦不堪的日子。实在难以想象,在长期的折磨中,在无数次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她到底有多么绝望!
与这个老太太相比,马金瑜是“幸运”的,至少,她带着三个孩子,逃了出来。据她自述,当地妇女被家暴,几乎是家常便饭,而且,就算人们都知道她的经历,也没有人肯为她作证,因为,她们的家人都在那里,而她们,也将继续在那里生活。
所以,当你苛责这些可怜人为什么不尽早离开时,你只是,没有真正处在她们的环境里。这,大概是这些看不到家暴尽头的人内心最深的恐惧;这,也是我坚决选择相信并支持她们的原因。
我希望,“反家暴法”,不只是写在纸上的文字,我更希望,各级执法部门不要把“清官难断家务事”作为挡箭牌。家暴,不是“家务事”,而是犯罪行为。
所以,对于家暴,在同情受害人、呼吁零容忍的时候,我觉得,或许,可以采取以下做法:
首先,不设置过高的离婚门槛;
第二,增强对离婚后的妇女儿童权益的保护力度;
第三,开设家暴热线、家暴收容所,这些措施,可以给受害人提供即时服务,至少,可以让他们快速逃离,暂时避免危险,然后再寻求进一步的法律援助;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法律规定完善、执行到位。
对于马金瑜事件,她的丈夫当然也有权利发出自己的声音。但,就我个人而言,我选择相信马金瑜。我相信,不到万不得已,这样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是不会将自己血淋淋的伤疤在公众面前揭开的,而她的丈夫,在目前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当然会否认,以此挽回颜面、名声和法律的追责。既算马金瑜有做的不妥之处,我们也不能以完美受害人的要求来苛求她。
无论事件的最终结果如何反转,我都坚决支持家暴受害人,希望他们能够逃出灾难,重获新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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