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文学 | 首发小说《老井》被《微型小说选刊》转载

Original 张建春莲池文学 2023-07-26

作者张建春演播李志军

载于《莲池周刊·文学读本》2022年6月01期

原发《莲池周刊·文学读本》2022年6月01期的小说《老井》（作者/张建春，责编/赵琳（小）），被《微型小说选刊》2022年第13期转载。

老井

张建春

李卫的父亲临死前拉住李卫的手，一再叮嘱千万不要将祖传的老物件丢了。

祖传的老物件多了，父亲是个守旧、恋旧的人，但李卫明白，父亲说的老物件是院子里的老井。

老井很老，据说是李卫的太祖淘下的，一代代传下来。李卫是喝井水长大的，在李卫的记忆里，早先的井是有井栏的，井栏边勒下一道道绳痕，手摸上去冰凉滑溜。后来井栏消失了，井口边用毛石垫了，微微地凸起，比院落的地面高出三五寸。

院中有口井，是居家的福事，吃水用水就方便多了。但也有烦心事，村里来打水的人来往不停，院子里闲不下来。

不过也好，家中常有人走动，显得有生气。有许多日子李卫的父亲皱眉头，可更多的时间里李卫的父亲是高兴的，这些李卫在很小的年龄就看在了眼里。

李卫的父亲是把院中的老井，当作老物件看待的，如是一盘老磨，一把锄头，一个黑黝黝的坛子，一方二十四榫卯朝天的桌子。老物件是可以借动的，在老井打水，也就是借动，不过这借动是不需要还的。

记得有一年大旱，塘、坝、渠都干涸了，一地方人畜没水吃，就老井还有一汪水，村里村外人排着队到老井打水，院里院外热闹得很。李卫的父亲站在院子里，限量地让人打水，挑上一担走人，绝不许挑第二担。打水的人说李卫的父亲小气，骂骂咧咧的，说老井水打不干，留着水行死呀。气得李卫的父亲跳脚骂，要把井填了。可没人知道，最后井水真打干了，李卫一家只能喝泥浆水。守着井没水吃，还真讲不过去。

老井救了急，后来村里村外人还是感激的，好话说得要用稻箩挑，感激李卫的祖上，也感谢李卫的父亲。

李卫的父亲容不得耳朵热，乘了农闲时，请了几个帮工，把老井淘了又淘，既出力又出钱，让老物件翻了新。

淘过的老井水更旺了，井眼通了，水汩汩地向上涌，李卫的父亲很是欣喜，再不怕大旱天了。

李卫的母亲很是善良，和李卫的父亲商量，把院墙拆了，老井在外，人家打水方便，家也很少打扰。李卫的父亲不同意，没院墙，老井少了守卫，早迟还不实了？李卫的母亲认为有理，老井就一直长在院子里。

李卫的父亲死后，老井传到了李卫手里，李卫对老井有感情，自然是看得重。就是到老井打水的人少了，不少的家户自家打了轧水井，压压铁柄井水就提上来了。偶有来打老井水的，也是千恩万谢，客气话说了一堆，乡里乡情，突然感觉就生分了。

老井多少年后，就这样成为了李卫家的私家井。

不久，村里通了自来水，龙头一拧，清水就哗哗地流。起先李卫对自来水还有点排斥，但用起来确实方便，省力省工，用顺了手，老井被摆在了一边，一下子落寞了。老井的水依然清凌凌的，李卫难得去井边，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在井水里晃来晃去。

不再使用井水，老井成了摆设。老物件不用的多，一盘磨子在院子里比老井还早成了实实在在的摆设，小鸟在上面跳来跳去，拉上了白花花的粪便。老井却是大张着眼，怨怨地氤氲出淡淡的烟雾。

李卫有了将老井填了的想法，可又答应过父亲，不能将这老物件丢失了，想来想去，干脆把磨盘卸了下来，严严实实地盖实了老井井口。

老井口一盖实，小草小花就来占领，沿着井口，草密密地长了一圈，旺盛而又葳蕤。老井似乎不存在了，水在地底上无声无息，像睡熟了，连个呓语、呼噜都没有。

老物件真的没有用了，岁月将它们一个个渐次地埋葬了。

老井再一次派上用场，是一个滴水滴冻的冬天，通向村庄的自来水管冻实了，塘口河流也结了实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