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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性别的我,被女同学骗去看了钙片|Transtory

船思 船思 2022-06-01


Photo by Mihai Surdu on Unsplash


文|K

(本文系作者根据自身真实事件改编,首发于2020年11月25日)


阳光真好,真真好

在阳光下,你发现自己犯了一个

不可饶恕的错误:你,生错性别了。

你想在月光下修正但阳光真好,真真好

它一直照着,没日,没夜。


——《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安琪



我是什么?


一个不男不女,却不是雌雄同体的怪人。


一个不谙西方文化,却逐渐与中国社会脱节的中国人。


我尴尬地夹杂在两种事物中间,对一切变化无知无觉。中间人,中性人,在世俗定义里我不算作合格。


我是个发育得很早的女孩。小学课间,早熟的「大女孩」们喜欢聚在一起,做游戏,聊心事。


我们都不知道青春期是什么,不知不觉中形成了小圈子。大女孩们不说,心里却看不起尚未发育的「小女孩」们,嘲笑她们是不够高级的物种。


我是麻木的。身旁的人一直告诉我:你是女生。所以我也重复:我是女生。


我对青春期到来的生理变化并不敏感,以为男女没有明显差异。我脑子里装的只有快乐:简单、儿童的快乐。


我以为大家与我一样:对身体变化感到怪异,厌恶区分性别的教育,之后却没有多想。


Photo by Carolina Heza on Unsplash


我纯真童年的最后一段记忆,就是睡前妈妈坐在床边对我讲:「你知道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吗?


「阿尼玛就是男人心灵中的女人,每一个男人都有。阿尼玛身上具备了女人最美的特征,男人最喜欢。


「所以,当男人在街上遇到与自己心中阿尼玛相似的女人,他就会被吸引,反过来阿尼姆斯也是一样。」


哦,阿尼姆斯,你是我的神吗?原来我心灵中一直坚定地存在这样一位男性的神,你的存在太过瞩目,太过强烈了。


儿时的我厌恶自己的女性外表,感到身心相斥,现在说得通了。


妈妈又说:你不认为历史上的伟人都是雌雄同体吗?这些人既有男性也有女性的优点。


比如武则天,她虽是女人,却因有男人的特点——刚强——才能当皇帝治国。


我不认同她的说法。雌雄同体就像身上永远有着两种弱点:一个男人,身上有着女性特征;或者一个女人,非常男性化。


社会讨厌不男不女的人。


我心中没有阿尼玛。我只爱你,阿尼姆斯。我亲爱的、无人所知的男性神灵,你居住在我的灵魂中。


Photo by Simone Pellegrini on Unsplash


一天夜里,阿尼姆斯终于回应了我的困惑与迷惘。


我做了一个变成男生的梦,白茫茫的梦。梦里有孤独、青天、碧蓝的海水,还有无边的沙滩。


我一个人躺倒在海边的沙滩上,海水在我脚下退散。


睁开眼,我看见自己全身换了一套不一样的衣服:大号外套,裤子,军靴。


我起身,迈出第一步,我的步伐变得沉重、真实。


我的身体变得健壮;我的长发褪去变成了短头发;我长出了胡茬;我有了喉结,可以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的脸,我的手,我的腿——我,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男人。海边只剩下我自己,不知什么人变完魔法后把我丢在这里。


我惊喜万分。我沿海边久久地游荡,感受狂喜和重生。


沙滩变得和梦一样广阔,了无边际。我沉浸在这不知名的仙境里,突然一脚踩进了虚空。


黑暗把我高高托起,梦的仙境只有虚幻,让我不知道世界在上升还是下沉。


梦醒,我又变回了青春期的女孩。我身上多了长发、粉红色衣服,还有我对自己外表的厌恶。


Photo by Jessica Pamp on Unsplash


醒来,一个同龄女孩问我:


「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有。」

「我有。」

「……」

「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我说出来你不要告诉别人。」


对话的时候,我们在上体育课。她指向我们班学习好、个子高、擅长体育的那个男同学。


这时他正从人群中跃起投篮,地上落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他很瘦,但在空中显得比所有人高大。


「我喜欢他。」

「他很优秀。」

「是啊,而我学习太差了,不像他什么都擅长。我配不上他。」

「……」

「为什么你没有喜欢的人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觉得现在学习为重吧……」

「你说得对。但我内心充满了世俗的七情六欲,我想谈恋爱,渴望一个男孩爱我,呵护我……」


球从篮筐上弹飞了。男生们瞬间一哄而散,朝篮球飞去的方向疾跑,离树荫下的我们越来越远。


对话渐停,她走了。她发现我毫无反应,对她的烦恼无知无觉。我扪心自问:她们女人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


可是,难道我不也是女人?


不,我从没有仔细注视过我的身体,从不敢观察镜子里的自己。我想把自己遮掩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我的外表。


Photo by Edgar Chaparro on Unsplash


随着学校里「小女孩」们的日益成熟,她们的声音开始高亢,从前像男孩一样平坦的身躯开始起伏。


从小女孩们的影子中,我看到了自己遮掩下的外形:我沉默无语的身体已经趋向于她们的样子。


我是她们的同类。


以前,我在电脑上看到过一群英俊、漂亮的男孩子们,可他们说自己是跨性别,是「从女孩子变来的」。


这群「女孩子」穿着男生衣服,剪成男生发型。他们的样子多好看,多帅气。


我喜欢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头发。没有人知道,我开始着迷于这群男孩子们,是因为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


那个梦后,我开始变形。白天我是女生,绝望的时候我是女生,只在夜晚的梦里,我会变成我原本的样子,变成嗓音粗重的我。


然而这不是一个关于魔法的神话故事,故事里的我不可能遇水变成女人,遇火(或者泥土、大地)变成男人。


回忆里的我是灰心的、无力的,想变成男人而无法成为男人,想成为正常的女人而变成了一个无性别。


没有外形,没有重量,不够怯懦也不够勇敢,我和空气一样轻盈、无言,随时都会变成沙尘飘逝。


Photo by Joshua Earle on Unsplash


初中以后我剪短了头发,换上中性衣服,离开了我的故乡与祖国,来到异乡的一所女子高中。


学校女寝的阁楼深处有一个房间,房间主人是我刚入学结识的朋友。


她把我逼在角落里。她亲我,摩擦我的脖子,叫我以同样的方式回吻她。


我无法挣扎,喉咙里溢满泪水还有悲伤。


整栋楼里静寂无声,这时可以清楚听到衣服布料的摩擦声,钉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却没人听见我们的声音。


没人听见她亲手打碎我的谎言,打碎我的女性身份。


一切始于那个周六。别的同学赶着出门逛街,楼里的人寥寥无几。


她是我的同学,第一个主动向我搭话的人,于是我们成为了朋友。她住在另一栋楼,邀请我去她屋里玩耍。


我一个人走进了孤独的楼里,却不知已经步入悲伤的陷阱。


Photo by Jp Valery on Unsplash


我爬到顶楼,找到她藏在阁楼中的房间。


门帘后,两个女同学一起趴在床上,对着电脑心潮澎湃。她们拉着我说:「来看好东西!」


屏幕里,两个男人的裸体拥抱在一起。他们说话、尖叫、呼吸。


「原来你们在看……」


「嘘,安静,快坐下来和我们一起欣赏!」


我听了她们的话,便也坐到床角跟着她们一起观看同性恋的色情片。她们是「正常的」女孩子,喜欢男生,为帅哥美好的肉体所吸引。


我可以理解她们,但我不是她们——两具人类裸体交合在一起的画面让我害怕。


我告诉她们,今天我还有作业要做,还有考试要复习。


房间的主人告诉我:「请你留下来陪我们。屋里有插座,你可以充电,做完作业,不过错过了好东西真的可惜。」


我留了下来。


她们两人看完片子以后,房间的主人对我说:「下次再来。」


Photo by DIEGO SANCHEZ on Unsplash


我知道,我必须下次再来。我必须和她们,和女孩子,和我真正的「同类」做朋友。


过去的教训已经告诉我,我不可能和男孩做朋友。


我曾经在网上认识一个同岁男孩。他喜欢发语音,发自己的照片,对我无所拘束。


有天,他让我给他看看,我自己长什么样子。


我说,我长得很丑,你最好别看。


——你跟我一样喜欢赛车吗?

——喜欢。

——你健身吗?

——健。


他说什么,我都会说我也一样。但其实我不健身,对赛车也没有兴趣。


他喜欢的都是纯爷们的运动,我怕如果说不喜欢,久而久之他就察觉到,我不是真正的男人。


——这么久了,可我连最好的哥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以后再说吧。

——我要跟你面基,我想见见你。

——我有什么可见的?

——因为你是我的哥们。说好了,面基!这是我们的七年之约,七年以后你必须等着我。


时光在飞速行进,男孩长大了。发语音的那头变成了一个声音粗犷,像大我十岁的男人。


而我的声音一直清脆,我不希望他发现我是女人,只在内心深处幻想我是他的同类好哥们。


Photo by Kylo on Unsplash


后来,他和我的交流不再只是游戏。有一天他对我说:「我手上有些好东西,你要不要一起来看?」


——你有什么好东西?

——本子。

——什么是本子?

——我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本子指的是日本的色情漫画。学会看本子,原来是中学男生开始成熟的标志。


网络那一头,在他的想象里,我是一个无知的男孩,受他引导第一次摸索到自己身上蓬勃发育的秘密,学会一件美妙但不可描述之事。


我希望他的想象是真的。我期望自己和他一样身体完整,拥有相同的男性部位,可以跟他享受同样的快乐,作为哥儿们互相了解彼此的需求。


过几天后我又去找他:「那天你发给我的东西,能再发点给我吗?」


他很默契地说道:「行,没有人比哥儿们我更懂你想要什么。」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我无可言说的秘密……


秘密就是我身上的弱点:


我是个女孩,精神绝对不正常。我利用互联网实现自己隐秘的心愿:做个男人。


Photo by Charles Deluvio on Unsplash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无数次想象他发现真相后的愕然、愤怒和怀疑。


那种反应会太过精彩,太过悲伤。我不想让那难过的一幕发生,所以我不再把他当作哥们,不再回复他的每一声问候。


断交后,我没有改变「假扮男性」的「恶习」。


每一次我去接近同龄男生,想要与他们做朋友、称兄弟时,内心却是怀着另一种目的:我想融入,我渴望真正成为他们的一员。


美好的愿望总是被现实,被我正在变成女人的身体所阻止。


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嗓音低沉。他们嘲笑我走路的样子、说话的方式,嘲笑我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永远不会成功。


阿尼姆斯会背叛我。


我怀着不正常和不可能的愿望,一直游离在他们身边、近处和远处,哭泣着。


所以,我下定了决心,必须和同性,和女孩子们做朋友。


我必须再次走进阁楼深处,走进有两个男人在交媾的,她的房间。


Photo by Di_An_h on Unsplash


我又一次走进她房间的时候,只有她正对着一面镜子换自己喜欢的衣裙,那天在场的另一个女孩不在那里。


明天晚上有一场交际舞会,我们城东的女校和城西男校联谊,女孩子们要把自己打扮好看,吸引帅气的男生。


她问我哪一件漂亮,哪一件让她更有女人味。


我说不知道,她挑自己喜欢的一件就好。


她又问我:「你想穿这些裙子吗?」

「我不想。」

「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怪,这么不像个女孩子?」


她以前也对我问过同样的问题。她一直想听到回答。阿尼姆斯,阿尼姆斯,请你帮助我吧!我怎么知道答案呢?


「你穿得太不像女孩子,头发太中性,其实我觉得是太男性化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你有什么童年创伤?」

「我没有童年创伤。」

「你这样妈妈会开心吗?」

「可能不会。」

「你呀,应该试着改变一下你自己。你穿上裙子,打扮一下自己,因为你现在的样子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不太正常……


我一阵难过。


Photo by Jordan Whitfield on Unsplash


她又打开电脑,只是放的不再是两个男同性恋的色情影片,而是一部男女爱情电视剧。


她叫我一起来看,我说:「我今天有作业,还有功课要复习……」


「那好,你复习吧!屋里有电源和插头。」


我不得不留下了。


我希望两人互不干扰,我在这做完作业,她在床上看完她的电视剧。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一只手伸进自己衣服,好像在按摩身上什么部位。是因为她痛吗?她发出陌生、痛苦的呻吟。


我坐在地上,她就趴在我面前,让我清楚看见她的动作,听见她的痛苦。


「你在做什么?」


声音越来越大。她在电脑上正看到男生对女生表达真诚的心意,温柔、美好。不像那天,两个男同性恋者的裸体互相冲撞、攻击。


「你过来。」她在床上对我召唤。


我害怕,但我仍然朝她走去。


Photo by Rhett Wesley on Unsplash


她的话有魔力。


她对我施下的第一个魔咒是「不太正常」,魔咒的效应开始产生,她让我陷入极度的悲伤,心神溃乱。


她的第二个魔咒是对我的呼唤,让我服从她走去。


无处可逃了,我已入了陷阱。


在整个学校,在整个国度,在这个我作为异乡人的世界,她看出了我的孤独、无助,胆小。她设下一个圈套,让我落网,轻而易举。


「和我一起看电视吧。」她的请求那么简单,那么纯真,仿佛来自一个童年玩伴。


但我不愿加入她。我只想着怎么逃跑,不愿再和她说话了。


我靠近时她突然朝我转身,伸手抱住我的脖子,让我哪里也不能去。从没有人这样抱过我,我一下不知怎么办可好。


我好害怕会窒息。


她安慰我说:「停,停。你不要动。」


Photo by Mick Haupt on Unsplash


这段记忆里最初的一幕就这样开始了。


她发现我不会挣扎后,开始将我搂在怀里,疯狂地亲吻我,把我当成她的一个初恋情人,或者她深爱已久的人。


一瞬间,我不再是无比丑陋的、让她作呕的异类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推开她的胳膊想要离开,但她立马跳下床来把我撞到墙角,把我按住不能动。


「你别走。」


她疯狂亲吻我的脸,亲吻我的眼睛、耳朵、嘴和脖子,然后她触摸我的身体,不停告诉我,我是个女生,我是个女生。


我赶紧想阿尼姆斯,想我之前做的梦。我的身体,快快变化啊!让我变回男生,赶紧逃出困境。


一旁,她发出之前的呻吟和呼声,想让我回应她的痛苦,缓解她的疼痛。


房间里的挣扎,她的和我的,都像在瞬息之中发生。我始终记得,她是我在女校里认识的一个女同学——直女,「正常人」。


她还在不停地亲我。可是,之前是她告诉我,我的男装打扮非常怪异,女生身上得有女人味,易性癖是不正常的,同性恋是不正常的。


我大脑空白,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我肯定不是女人,不是她的女性同伴。我不是她眼里所见的易性癖、怪人,我是……


Photo by Gabrielle Rocha Rios on Unsplash


我无法像她一样抚摸自己的身体,我从不能在镜子里凝视自己变形的脸:一张女性的脸。


我负担着一具累赘、一副空壳,厌恶地无法触碰它。我希望自己的身体隐形,但我不得不与它一起活着。


没有身体,我就不能行走,不能思考。


我开始剧烈地变形,变成无性别,变成男人扮相的女人,变成撕裂为两半的怪人,变成哑巴,变成无名者,……


我尖叫着,失去了重量。


我心中的阿尼姆斯一直存在,坚定而强烈。


你在哭吗,阿尼姆斯?


不。


根本没有什么阿尼姆斯,那是我自己在哭,只有我自己。


Photo by Emiliano Vittoriosi on Unsplash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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