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80后跨性别女生,选择以平和态度拥抱世界|Transtory
受访人玲玲于2021年拍摄的照片。文中受访人照片均由本人提供(下文不再重复)
文|藏锋
(本文根据受访人玲玲的经历而写作)
玲玲在五六岁时第一次穿上女装。
那是一个巧合,运动会的方阵刚好缺少一名女生,于是老师想到了长相清秀的玲玲,问她能不能借一套女生的衣服去填补这个空缺。
于是玲玲穿上了从隔壁姐姐那里借来的衣服,还没有性别意识的玲玲觉得「这似乎很有趣」。
穿着女生的运动装,一向拘谨内敛的玲玲感到了一种自在,似乎这才是属于自己的服装。
玲玲从小体弱多病,初中时的她仍然显得瘦弱。看着一直不爱运动的孩子,玲玲的父亲决定教她游泳。
面对男生「只有一条内裤」的泳衣,玲玲感到尴尬,加上当时家中经济状况不太好,她主动提出穿母亲的旧泳衣。
父母觉得这样省钱,挺好的。
九十年代的游泳费用对大部分家庭来说算是比较贵的,一进泳池,所有人都抓紧时间游。每个人都是那样,穿着泳装,划水,换气,划水……没人会去关注别人的装扮。
十二三岁的玲玲,就这样穿着母亲的旧泳衣学会了游泳。
对于小孩子的着装,人们大多保持着一种无所谓的宽仁心态。过去较为拮据的家庭更让玲玲穿女生的旧衣服显得自然,在家人眼中,这只是小孩子懂得省钱的表现。
升入高中后,玲玲家中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她开始有了自己的零花钱。
拿着可以自由支配的钱,玲玲最终没有按捺住心底的渴望,购买了女生的内衣。
年龄的增长与经济情况的改善撤掉了玲玲身上的保护色,面对玲玲为自己购买的女式内衣,家人颇有微词。
每次女性的服装被家人发现,玲玲总是免不了遭到家里人的怀疑与批判。
受访人玲玲于2021年拍摄的照片
高中阶段的升学压力客观存在,对于学习成绩一向优异的玲玲,家里人虽然不满其穿女装的行为,但到底在着装方面没有给她施加太多压力。
像所有备战高考的学生一样,玲玲高中生活的主旋律也是学习:做练习题,做试卷,复习知识点……
繁重的学习任务与家庭的期待全都压在玲玲肩头,那些关于性别的挣扎、探索,都只是学习之余的短暂插曲。
直到高考结束,考入一所不错的大学,那些心底被淹没的声音才渐渐强烈起来。
到了大学,玲玲对自己女性身份的认同越来越坚定,同时她在大学期间也有了自己的经济来源,服装上慢慢过渡到「完全女性化」。
她穿着收腰的女式外衣,留着长发和指甲,行走在大学校园里。
即使是在相对开放的大学,也会有些质疑声——「你是不是同性恋啊?」「你为什么要穿女生的内衣?」「你的皮鞋为什么是女式的?」……
有的带些鄙薄,有的只是单纯的不解与好奇。玲玲的存在,对那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存在。
大学本科和研究生时代,那些议论声一直悄悄跟在玲玲身后。
在传统社会的压力之下,玲玲心中也有过很多挣扎。
为了增强体质,也带着练出些「爷们儿样」的想法,玲玲去过健身房。
在那里,她总是忍不住去观察别的女生。在健身房里,那些属于女性的优雅曲线似乎有种魔力,总在不经意间勾起玲玲心中的羡慕。
「真漂亮啊!如果,我也能有这样的线条就好了。」
尽管社会和家庭要求玲玲变成一个「男子汉」,但「拥有女性美丽曲线」的愿望却一次又一次地闯入玲玲的脑海,徘徊不去。
于是,玲玲问教练:「我能不能把身材练得和女生一样?」教练答应了。
在训练时,教练会指着别的女学员对玲玲说:「你不是想要练成那个样子吗?」
可是,「那个样子」是什么样?教练不肯具体地讲——面对玲玲,教练会下意识回避性别问题。
尽管不理解,但出于职业素养,教练依然按着她的要求对她进行训练。在训练与其它努力的共同作用下,玲玲获得了令自己较为满意的曲线。
只是看着女生们腿间平坦的线条,再看着自己,玲玲心里还是会感到难受。
受访人玲玲于2022年拍摄的照片
离开校园步入社会后,面对传统社会的压力,玲玲做出了妥协,在服装上选择了更为中性化和刻板印象中男性化的风格。
工作的头几年,她没有独立的住处,与家里人生活在一起。
朝夕相处下,家人自然发现了端倪。
那些日常生活中属于女性的裤子、鞋子,还有搬家时露出的女式内衣、塑身衣,招来了家人更加频繁的质疑。
面对那些问题,玲玲选择了相对和缓的方式交流。
她明白,让家人一下子接受「儿子变女儿」是不可能的。她选择先用借口搪塞,再徐徐图之,用一个平和的态度与家人进行交涉。
玲玲的父母面对已经成年很久的孩子,尽管内心有过激烈的挣扎,但在时间的调和下也一点点松口了。
一开始,玲玲穿男装或中性服装回家;到后来,她偶尔也被允许穿上女装回家。
让玲玲在日常生活中重新以女性形象示人,主要有这些原因。
单位午餐聚会时,一位来自美国的领导分享了性少数骄傲月(每年六月)时美国一些相关活动的图片。
那些照片中,有一群不那么符合刻板印象中男女生形象的人;但无论怎样的先天条件与性别表达,每个人看起来都勇敢自信,敢于去展示自我。
玲玲的声音一直是她的遗憾。关于声带,尽管她找过知名外科专家,却被告知因自身条件限制,声音的粗哑无可避免。
可看着图片中一张张洋溢着自信的脸庞,玲玲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再勇敢些。
「你看,这个世界上如自己一样的人其实有那么多,也有那么多人能挣脱刻板印象的桎梏去按内心生活,那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另一件事则是,有位同事的指派性别同样为男性,日常却以女性的形象生活,而单位的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我也可以啊!」
别人的勇气与社会越来越开放的氛围给了玲玲信心,加上年龄增长,玲玲内心作为女性的自我意识越来越明确和坚定。
受访人玲玲于2022年拍摄的照片
从前,自己一直在为了别人而活,就像一个按照导演期待做动作的演员。每一步都是自己迈出的,但那个人却不是自己,只是演员按台本走流程。
无论是考上的大学,还是后来的工作,玲玲都算是比较成功的;但她还是有种顶着别人躯壳生活的错位感。
那些成就属于「角色」,不属于自己。
玲玲也曾尝试过,去「像个刻板印象中的男人」那样生活。
每次换一个新工作,她都会想自己要不要试试去按指派性别生活,活成「刻板印象中男人的样子」。
她也会去找女朋友,像大部分人那样,做着攒钱买房子、结婚生孩子的计划。
那是场「社会规范」与「自我意识」的漫长博弈,她曾试着按照「传统社会对男人的期待」去生活,但她不行。
这场博弈的结局是自我冲破了条条框框。回顾自己的前半生,无愧家庭,无愧社会。
那么现在,也该从心而行,无愧自己了。
可以换回女性的衣服了。就以一个女性的外表,去生活,去工作,去面对这个社会。
作为一名「八零后」,玲玲经历了社会思潮上的变革。
玲玲童年时期,社会的一些方面依然存在着性别不平等。随着社会的发展,大城市中各性别的地位也有了变化。
面对以女性外表生活的玲玲,有些人会发出带有偏见的质疑声:「你是不是想逃避男性的社会责任?」「你是不是想要特权?」
一些女士受到负面新闻的影响,会觉得玲玲穿上女性的服装是想做一些「不轨之事」。
这些话都让玲玲觉得啼笑皆非。恶意的猜测令她觉得无奈,却又没办法和那些人解释清楚。
比起学生时代出于好奇和新奇的议论,这样恶意的揣测更为伤人。
受访人玲玲刚开始进行激素替代治疗时的照片
当然,玲玲也得到过别人的理解和支持。
玲玲与一位双性恋女生尝试交往过。她鼓励玲玲穿上女生的衣服,并在服装方面给了玲玲一些帮助。
大部分人的态度还是平和的,只是单纯因不了解会产生疑问。面对不带恶意的问题,玲玲愿意耐心去解释,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情况。
在交流沟通之后,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与领导也表示能够理解。
在玲玲心中,不同的人就像不同颜色的天鹅,当白天鹅中突然闯入一只黑天鹅,有困惑与讨论也是正常的。
甚至玲玲自己也一度有许多传统的思想——曾经不理解同性恋,不理解想卖掉房子去旅游的朋友……
时间会交出答案,漫长的旅途中,她也曾在不同轨道之间摇摆,最终驶上了今日这条路。那些困惑不解,终成沿途中能被欣赏的风景。
那些闯入白天鹅群的黑天鹅,其实也是天鹅。千姿百态,却本质如一,同根同源。
玲玲希望在平和的交流中建立理解,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
在工作之余,她自学了一些心理知识,并成功考取了国家人社部颁发的最后一批心理咨询师证书。
这些心理学知识让她能够更好地和周围人沟通,也能够帮助一些性少数伙伴走出困惑。
作为一名跨性别同性恋者,玲玲在寻找伴侣方面感受到了许多困难。
受时代限制,想和同龄人解释清楚自己的情况,有时是件极难的事情。
虽然内心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从未熄灭,但她也做好了一直单身的心理准备。
她将一步步完成手术,成为自己希冀中的样子。
她也想去别的国家游历,去其它地方工作生活,去看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见识不同的社会风貌,感受其优点和缺点……
未来的某一天,她也许会提上行李,亲自去看看这个多样的大千世界。
受访人玲玲刚开始进行激素替代治疗时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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