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了好兄弟的跨性别男生｜Transtory

受访人灼烧的照片。图片由本人提供（下同）

文｜Kev

（本文根据受访人灼烧的经历而写作，并使用第一人称视角）

那是一个平凡的午后，我下了课走在回寝路上，继续一如往常的生活：上课，复习，考试，训练，和网友们打趣，而你照常发消息与我嬉笑。

你叫小胡，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同校的学弟，偶然和我在医科大学的学生群相识。

繁忙的课业之余，我经常游离在聊天群，也经常看见群里健谈的你。

一来二去，我们熟络起来，但在现实里，我从未见过你是谁。

我在快递站停留，却不知你正一路奔向我。

倏忽间，身后响起了一阵仓促的步伐声，接着我感到有人拍打肩膀，于是不耐烦地转头望去，以为又是哪个搭讪的学妹，

然而，我看见了你。

你的个头比我高一些，戴着一副眼镜，显得非常斯文清秀，英俊的脸上笑容满溢。

你就这样从校园的某个角落走出来，走进我的现实，走近我二十岁的生命；而我，没有料想到在这个时刻与你撞见。

那时你明媚的笑脸正得意：「灼烧哥，是不是没想到我是小胡？」

我当场哑然，想要开口却又害怕女性化的声音流露。

我只好对你笑笑，接着仓皇逃走了。

我是一名跨性别者。这个世界一半将我认作男人，一半将我认作女人。

路人眼里，我是一位潇洒的街舞男生，打扮潮流，常常遇到女孩搭讪；但因女相和偏高的声音，也有人将我误认作「妹妹」「学姐」。

这样的误会，忍忍就罢，无所谓。

同校的网友对我一知半解。这些朋友默认我是顺性别男性，同时觉得我有着一些与之相反的特征，于是调侃道：「灼烧好美，男生女相。」

对此，我无法作解释。

我们往往在现实中相遇几次，可每次相遇，我都不敢回应，唯恐身份暴露，只好抽身远离，默默注视那些勾肩搭背的男孩子们。

看着他们好不快活的身影，我不禁心生羡慕。

学生时代，跨性别的身份本该永远秘不示人，然而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到我身边，窥破我这野兽一样深藏心底的秘密。

在世俗看来，性少数者本就是十恶不赦，而身为同性恋更是罪上加罪。

我便生长在这样一个认为性少数有罪的传统家庭。

我的父母，通过辛勤努力获得体面的生活，同样期待我长成一名体面端庄的女子，成立家庭。

他们用传统的镣铐束缚我。我曾向他们隐隐透露过「同性恋」一词，结果父亲感到特别厌恶，对我说：「你以后要是搞同性恋，我会打断你的腿。」 

母亲也焦急地说：「不行不行，我以后还要抱孙子的！」

我意识到，出柜是不可能的。

每每回到家里，家人总要数落我的扮相「不男不女」——高中时明明还是乖孩子，进入大学后却被坏风气玷污了。

事实上，我只是在成年以后认清了自己真正的性别和取向，而在那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跨性别男性、同性恋，我该如何用这双重身份面对家人？从那时起，我将这隐秘的痛苦暗压心底。

灼烧偶尔会有文艺风穿搭

那次不期而遇，你发消息调侃我，可我那天没敢说一句话。

我问你怎么知道了我，你就指出我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一模一样的穿着，甚至是一模一样的耳坠，你怎么会认不出我。

从那以后，我和你，交集频繁起来。

原来你清秀的外表下藏着一个风趣的灵魂，和我性格相仿，因而我们在话题上经常一拍即合。

我渐渐感到，你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

那时我正处在和女友的交往中，但我和她的关系已逐渐产生裂痕。记得一天雨夜，电闪雷鸣，我和女友的关系也化成暴风雨一般恶劣。

为了平息女友的雷霆大怒，这个夜晚注定不眠。终于，我禁不住找你诉说恋爱的烦恼。

不知为何，当时我更希望你来陪伴我。

在那不平静的夜晚，你不停为我出谋划策，陪伴我，劝慰我，最终是你组织好分手语，帮我结束了这段束缚之恋，帮我找回了自由之身。

一段不愉快的关系结束，却是另一段奇妙缘分的开始。

我和你，转而兴致勃勃投入闲聊。

我调侃说自己已摸清你的姓名专业，知道你是谁。这让我满心得意，似乎捡回了上次仓皇逃走的面子。

你嚷嚷说被我看光了，但也不示弱，接着发来一张照片，那是我空间相册里的志愿者证，上面有着我的姓名、被指派性别，以及我长发时的样貌。

你问我：「为什么别人称你学姐、师姐？」

这不是你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上一次，你问我相册里过生日的十九岁女孩是谁，结果我选择搪塞：「我穿男装，也穿过女装。」

你只是一阵惊叹，而我当时也不愿深入讨论。

「我想问一个很不礼貌的问题。」你说。

于是，我破罐破摔似的替他问出这个问题：「『我是男是女？』」

「不是，更不礼貌的。」

「说嘛。」

「你是不是做了变性手术？你的空间我看得好糊涂。」

「没有，以后会做。」

也许你从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不能理解一名跨性别者渴望手术以获重生，总之你非常惊讶：「什么？！」

我顿时来了怒气：「怎么，跨性别者没见过？」

「我还是不太明白……」

「别明白了，这些是最见不得人的东西，嫌恶心就离远点吧。」我自暴自弃地说。

不像一些跨性别者，我到青春期后期才对自身身份有所知觉，想来大概是家庭性教育的缺失使我晚熟的原因吧。

我十五岁才通过小说明白男女之事，十七岁才了解到性少数群体，之后十九岁认定性别，似乎不算一个很早的年龄。

但回想起来，我的跨性别身份早就有据可循。

小时候我和其他男孩子没什么不同，混迹于他们的队列，满操场地奔跑，直到大汗淋漓依然兴奋至极，内心喜欢着刺激和探索。

再看一旁的女孩子，大多是沉迷于温和的游戏：过家家、拼图、翻绳……我在那其中找不到归属感。

上大学以后，我和女生们依然没有共同话题，也依然反感女生之间的亲密动作，比如牵手、拥抱，因而保持着距离。

只有在男生中间，我才是我……

「不啊，」你说，「你还是灼烧哥啊。」

我心头一惊，你的话化成暖流冲进我的心灵。我在心底默默地哭泣了。

「反正我讨厌当婆娘，别把老子当婆娘。」

「嗯嗯，了解了！我还喜欢男生呢。没想到吧！我这哪敢说啊。」

我陷入了久久的惊诧。

那晚我们畅谈了很久，凌晨五点半左右才互道了晚安。我有理由相信，就算过去很多年，那个雨夜我仍永远无法忘怀。

我在白天依旧是双面人生，偶尔向少数人承认我的身份。

有一回在食堂，两个学妹和我撞见。她们先是与我交谈几句，之后其中一人很快问询我的跨性别身份。

一番犹豫后，我点点头。另一位学妹对此疑惑不解，对方便转身耐心地向她科普。

我心中顿时一阵感激，但没有对她们道出另一心事：我的取向。

可是你，我所信任的朋友，我向你坦明了秘密。

上一次恋爱过后，我意识到我是一个不爱女人的男人。你就告诉我，如果今后我看上了哪个男人，作为好兄弟你会帮我。

可有一点我从未对你透露：我默默深爱的人是我的好兄弟。

灼烧在学校的才艺表演活动中跳街舞

有天晚上，我约你去一家江边老子号。酒足饭饱之后，我们漫步在风吹浪打的码头。

那晚月亮又圆又亮，像极了你闪着光的眼睛。我发现，你的侧脸很好看：眉毛浓密，鼻梁高挺，有着上挑的狐狸眼，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白牙。

就连你的声音也很醉人，拖着一种温顺、一种轻柔，总是让我回想起那个午后不期而遇的清秀男孩。

这是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我下到水边赏月，你也来到我身边，站在我的右侧。

我大概是酒精作祟，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揽上你的腰。之后我吓了一跳，立马清醒过来，将手臂挪开，所幸当时你没有察觉。

我们线上保持着越发频繁的联络，空闲时便线下相约散步烧烤。

每当和你走在一起，路人对我性别犹疑时，你立马告诉对方灼烧哥是男生。

一次和朋友们聚餐，坐在我身旁的是一位不知情况的男生，你便主动与他对调，和我坐在一边。

你从最初的陌生网友，越来越多出现在我的相册里，合影里……少年的纯情如同盛夏的栀子花香，在这夏日骄阳下无声地发酵，久而久之令人沉醉。

有一天，你发消息说你有了心上人，你们一起出门吃饭，一起去自习。

你一如既往地那么信任我，那么喜欢同我分享，可这次却令我内心痛苦。

我明白，爱情是你的自由，我无力控制。

我怨恨自己，有胆量向你出柜，却为什么没有胆量表白。是害怕这副身体不被接受吗？大概是吧。万般无奈。

我总感觉，我不是一个「原装的」、合格的男性，男性身份对我而言像一个永远不合法的秘密。

我明白我喜欢上了你，我的好兄弟；但在此时，「我爱你」比「同性恋」三个字更要难以启齿。

我不得不将一切精力回归学业，放下你。毕竟，恋爱和我的未来相比实在是无足轻重。

未来是什么？大洋另一边吸引着我的生活。

我喜欢大海，好奇深海中千姿百态的生灵，渴望定居在海边。

于是我决心出国读书，创造一番事业。身在国外，我可以飞出父母的束缚，飞出世俗传统的牢笼。

假如未来事业有成，拥有了足够的资金，读研期间我便可以进行手术，获得新生。

到那时，我会希望自己是一只帆船，放逐在遥远的海面上，永远注视海洋里美丽的鱼群……

小胡（文中的「你」）送的毛绒玩具

当初，你望着我们的合照，说我像校霸，一副二流子气质，放浪不拘；我则笑你清纯得像高中生，只顾埋头学习，上了大学还不懂得探索生活的精彩。

但，也许正是你身上清纯的气质，在最初吸引了我。

我虽不喜欢拍照，却喜欢修图：修你的照片，修我和你的照片，再发给你。

我用照片收留下了你那么多的笑容。如果多年以后我还是如同现在这般喜欢你，我将告白，相信那时候我已有了爱的资本和底气，也更明白了人生的道理——

其实，跨性别者与别的人并无不同。跨性别的身份固然重要，但也只是人生一事。生活中远远有着更多事物等待我们去完善，去体验……

在这跌宕起伏的人生路上，每位跨性别者最终将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不论那个雨夜、那个午后过去多么久远，每当我望穿照片中的你，你的眼睛都在对我诉说月亮的故事。

而我，想要把这个故事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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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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