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司法造成的不公正判决 ——浅评惠安两起强奸幼女案
近日，福建惠安县人民法院微信公众号公布的两起强奸幼女案件引发关注。两名被告人分别奸淫了5岁、7岁的两个幼女，法院判处两名被告人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
刚好我经办的一个案件前几天收到法院判决书。
被告人在街头将一独自玩耍的6岁女孩带到自己工作的电玩城一个三面有玻璃的小隔间，拉上帘子，对女孩进行奸淫。公诉人当庭建议适用“在公共场所当众强奸妇女”条款从重判处。
辩护人辩称，被告人已把三面帘子拉上，不算当众强奸，应按一般强奸判处。法庭采纳了公诉人意见，判处被告人有期徒刑十四年。
电玩城虽然是公共场所，但是小隔间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被告人在实施犯罪的时候把帘子拉上，显然是怕人看见，这个行为是否属于当众实施强奸，值得商榷。
检察官和法官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从保护幼女、严惩性侵幼女的犯罪分子的理念出发，按当众实施强奸进行了判决。这样的判决，符合人民群众对公平正义要求，符合社会对严惩性侵幼女犯罪的心理预期，同时也不违背法律，我为这个判决点赞。
比照这个案子，惠安县的两起案子，显然没有让人民群众从判决中感受到公平正义。
刑法第236条规定：“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对照法条，惠安县对两个案子的量刑在法律规定的量刑幅度之内，被告人认罪认罚，依法予以从宽处罚，判处四年六个月似乎“合理合法”。
但我要说，这个判决，违背司法伦理，违背法律精神，违背罪刑相适应原则，是机械司法造成的不公正判决。
性侵幼女，是人神共愤的严重罪行，理当受到法律的严惩。就心智而论，14岁以下幼女，分三种情况：接近14岁的幼女，已经有了一定的性意识和性防卫能力；10岁至12岁的幼女，基本上没有性意识和性防卫能力。10岁以下的幼女，懵懂无知，完全没有性意识和性防卫能力。
虽然刑法只是笼统地规定了“不满14周岁的幼女”，但是，在司法实践中，对性侵不同年龄段的幼女的犯罪，理应区别对待。对那些性侵10岁以下幼女的犯罪分子，要从重再从重，依法严厉惩处。
我的观点是有依据的。
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司法部于2013年出台了《关于依法惩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意见》，规定“办理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应当充分考虑未成年被害人身心发育尚未成熟、易受伤害等特点，贯彻特殊、优先保护原则，切实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 又规定：对不满十二周岁的儿童、农村留守儿童、严重残疾或者精神智力发育迟滞的未成年人，实施强奸、猥亵犯罪的，更要依法从严惩处。
惠安县法院对强奸5岁、7岁幼女的犯罪分子判处四年六个月徒刑，体现了特殊保护的原则吗？符合从重处罚的法律规定吗？贯彻了“更要依法从严惩处”的法律精神吗？都没有！他们是把强奸幼童的犯罪当成普通的强奸案处理了。
从媒体披露的信息来看，两名被告人认罪认罚，签署了认罪认罚具结书，是导致两人被轻判的原因之一。
当前，有的司法机关片面追求认罪认罚案件数量，要求认罪认罚案件要达到案件总数的90%，并且把认罪认罚案件数量作为考核司法人员的一项指标。有的司法人员为了完成考核目标任务，动员被告人认罪认罚，有时候迁就被告人，在进行量刑协商的时候无原则退让。
认罪认罚绝不等于可以轻纵犯罪。
两高三部《关于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指导意见》规定：“办理认罪认罚案件，既要考虑体现认罪认罚从宽，又要考虑其所犯罪行的轻重、应负刑事责任和人身危险性的大小，依照法律规定提出量刑建议，准确裁量刑罚，确保罚当其罪，避免罪刑失衡。对罪行较重、人身危险性较大的，以及累犯、再犯，从宽幅度应当从严把握。”
媒体对惠安县两个案件披露的信息有限，尚不清楚是公检法哪一家办的认罪认罚。
但是，我基本可以肯定，这样的判决，是办案人员用量刑专用计算器计算出来的刑期，我甚至知道这个刑期是如何计算出来的：三年至十年，取中间点5年为基准刑，认罪认罚，减少基准刑的10%即6个月，计算出来的刑期为四年六个月。
这是典型的机械司法。这样的判决，面对指责，办案人员可以操起专用计算器算给你看，说他量刑精准。作出这样的判决，办案人员零风险。这是办案人员缺乏法律职业精神，没有担当的表现。
良好的判决，能够对社会价值观进行正确的引领。刑事判决既要打击犯罪，又要体现对被害人的抚慰，同时还要合理回应公众关切。
司法判决，既要遵从法律的规定，同时还要体现人文关怀，“你办的不是案件，而是别人的人生”。
司法办案人员既要熟悉法条，又要对法律精神有深刻的理解，全面把握案件事实，准确适用法律，不能机械司法。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
假如我办这个案件，我会严格贯彻落实从重再从重的规定（奸淫不满14周岁的幼女从重，奸淫不满12岁幼女再从重），贯彻落实特殊保护的原则，基准刑为7年，认罪认罚减少基准刑的5%，确定被告人的刑期为6年8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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