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珍：我不在乎的，伤不了我

题图：红珍

作者：南野

后来，每次遇见糟心事，我都会琢磨，红珍会怎么想？- 南野

认识红珍是在一个唱歌的群里，无意间听到了她唱的《卷珠帘》。当时特别惊讶，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罹患癌症的坚强生命。几年前，在一次体检当中，她被查出患有胆管癌，这是与癌中之王胰腺癌齐名的恶性肿瘤疾病。

我发现群里大家对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但是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唱歌很好听，说话很有意思的姐姐。

去年年底的那一场广泛的流行病蔓延之际，我和我身边的很多朋友，都有家人离世。胸中的伤痛难以愈合，无处排遣。于是发起了一个系列的直播讲座，叫做《向死而生》。到目前为止，一共做了三期。

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对红珍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我忘了她在哪一期直播里说的：

“南野，你挺有才华，但是太自卑了，完全没有必要……”当时的语气让我觉得受宠若惊。那种语气，只有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才会有的。我把它定义为“带着能量说话”。

有句话，我在每一个聚会当中都会说。这几年，精神领域，让我收获最大的，就是认识了两个人，一是江老师，一是红珍。

前者让我意识到，之前写的那些记录文章，刻的那些印，具有意义，所谓“应鸣而尊，迫默则辱”；

后者给了我看待世界的方法，尤其是在对待一些糟心事儿的时候。

作为一个焦虑症患者，我总是会被一些小事情搞疯。比如事情安排得太满；比如遇到无缘无故的谩骂；比如东西坏了无法修复；比如被人退单……

前几天，院子里来了俩人，一男一女，正在和隔壁的大哥争吵。因为声音太大，我就出去看热闹。其实我和隔壁的大哥并不是很熟，我们车总是停在一块，经常会有互相帮忙挪车的事。交情也就这么点儿。

那一男一女吵吵嚷嚷，大哥也是非常愤怒。我走到他们跟前，问了原因。这俩人是物业的，说有人举报一楼种菜，他们过来贴警告单。那个女的越说越激动，举起手机给大哥拍了张照片。然后大哥就急了，我也有点生气，警告那女的，这叫侵犯人家肖像权。其实我也不是太懂，一边劝大哥，一边跟这对男女掰扯。

可能是我这些日子没怎么锻炼，身体发福，又加上当时穿着跨栏背心，乍一看还挺壮的。那俩人都不敢正眼看我，臊眉耷眼地被我轰走了。随后我转过身对大哥说：“你跟这帮人置什么气呀？”

这种事要是放在几年前，我可能自己会生半天气，心脏突突。但是今天，我觉得自己是红珍附体，自信满满，而且过后心无波澜。

这两人明显就是上支下派，工作根本不带着脑子。跟这种人纠缠就相当于降维打击。我要想跟他们掰扯，先得把自己降低成一个大可爱，比他们还得可爱，还得浑。

没有这个必要，一点都没有。

红珍自述摘抄：

随遇而安，不是胸无大志，得过且过。随遇而安，是不和生活较劲。是顺境逆境中都能找到与世界的相处之道。

人生是一场修炼。时时刻刻，无处不在。

无论你正在刷马桶，还是写一个鸿篇巨著，人性里的光辉都不会被覆盖——这就是我对红珍的印象。

红珍自述摘抄：

用心打理一地鸡毛的生活。接受过日子鸡零狗碎柴米油盐是常态。不偷懒，唱着歌洗衣、做饭、刷马桶、洗臭袜子。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尽量不让烦恼过夜。试着去体谅他人的不容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积累的经验让自己渐渐可以从容应对生活的一地鸡毛。应对能力上去了，便不会时常感到焦虑。

那次讲座之后，我有个简短的发言。我说，红珍不需要祝福，她真正活成了我想要的那个样子。

后来反刍了几天，发现这句话就值一个耳光。说得太自私了。

红珍在她的日常记录里说，每天看这几个群热热闹闹，每天有很多人祝福，心里感觉很温暖。

但就算是这种内疚，对于说错话做错事之后的焦虑，也能在她的讲述之中找到应对方法：

红珍自述摘抄：

接纳自己：接纳自己很土的名字，接纳自己的出身，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并认可自己的选择，坚守底线，不随波逐流。不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人的傲慢与偏见，是他个人修为问题，与自己无关。

“我不在乎的，伤不了我。”

——这是前些日子，红珍在讲座里说的，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前几天有个网络诗歌大会，热热闹闹，某人使出浑身解数，深情地唱了一首《乡愁四韵》。在我听来，这是唱得最好的一遍。突然想起红珍曾经说过，某人的歌声一起，把人都唱酥了。赶紧@红珍，问她这次是不是也酥了？

没有回应。有人眼尖，说前一晚直播之后，好几个群都找不到红珍。我立刻搜了一下，确实没有，心就有点慌。

我有她的微信，想问又不敢问。

之后才看到，有朋友探来的消息，说红珍前一晚稍有不适，需要休息，又忍不住去看群消息，只能暂时退出。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红珍自述摘抄：

真正的乐观，是敢于面对，坦然接受。我是个骨子里悲观的人。我一直以来的成长，就是不断降低心理预期。当你真的对人对事不再有太多期待，就能做到无所畏惧。就能，微笑着，与死神共舞。

我记得前不久在一个群里看到了一句话：

“有人骂了你，你记了两天，他就骂了你两天，你记了一辈子，他就骂了你一辈子。”

我觉得这和红珍的那句话是一个意思。

我不在乎的，伤不了我。

其实有时候解开心结，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一句就够了。

我现在遇到糟心事的时候，都会琢磨一下，红珍会怎么想？遇到这种事，她会不会走心。或者说，她会在心里存多长时间。一天，一个小时，还是一分钟。

有一次好像在一个群里，在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红珍发了几张她的照片。患病之前长发飘飘，北京人形容这种形象叫做：仙儿，特别仙儿。随后又发了一张她将头发剃光的照片。

就是第二张照片给我震撼极大。她摸着自己的光头，眼睛看着镜头。眼神里似有慌张，也有坚定。但是我没有看到恐惧和畏缩。我的解读是：“老子就算得了癌症，剃光头发，照样是个大美女！”

随后有一次直播讲座，红珍应邀出镜，容光焕发，光芒四射。她说：“我稍微化了点妆，涂了口红，是不是迷死人了？”

红珍的自信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而是这种轻描淡写，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我当时就觉得，这姐姐挺有意思的。

我和红珍的对话非常至少，可以说几近于无。和所有对待患者的朋友一样，我也是小心翼翼，但是小心过了头，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此，红珍在朋友圈里，和每一次的公开对话之中都会说：

我从不忌讳自己是个癌症患者。很坦然自我介绍。很得意自己就是“行走的鸡汤”——凭借着人们对癌症本能的恐惧，我一个活生生的不怕死的例子站在面前，有什么比这更励志？

对我来说，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呢？像是见到了罗大佑本人，我喜欢他的歌，也喜欢他歌词里流露出的人生哲学，内心有千言万语的感慨和问题。但是真的见了本人，或者有了畅通无阻的对话机会，大脑就一片空白。

当然了，这不重要。

半年前，我就想给红珍刻一方印。设计了无数稿，都不满意。直到我看见了她的这句话：

时间是根尖利的针，它将我们刺伤，伤得鲜血淋漓。它又是一根线，用隐忍、体恤和宽容，缝补曾经的创痛。

这让我一下子就有了灵感。

图：红珍 · 南野治印

语无伦次，拉拉杂杂说了这么一大堆。这是我在听了红珍那次讲座之后的一些点滴感想。记录下来，同时也真心祝福红珍：快乐，健康，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歌声和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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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南野：一枚园地耕耘者。个人微信公号：辣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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