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3月29日，皖南泾县黄田村。专心捡垃圾的我与二哥。（摄影：一枚）
我曾在新春来临之际，写下自己心中的愿望：兔子年多看书，少说话。认认真真不为所扰地写文、唱歌。 只要身体许可，尽可能出去旅行，去见想见的人，去见不曾见的世面。身体不允许，就在脑海里天马行空，想去哪里去哪里——身体不能抵达的地方，灵魂可以。 愿你我在某个城市的街角，或者某一处旷野，某一个垭口相遇，无论地位，无论贫富，无论学识，无论所有灵魂之外的附加值，只是两个心存良善之“人”坐在一起，聊聊见闻，聊聊过往，聊聊希望。 三月，春意最浓时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让我“见想见的人、见不曾见过的世面”的愿望在短短九天里得以实现。那种幸福带来的眩晕，让我回家后起了标题，却过了十来天才提笔抒写胸中澎湃的感受。回家之后，我用了两三天打扫离了女主人的家。之后深深的倦意开始潮水般袭来，我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癌症患者，是个出发前还严重腹痛伴随呕吐的病人。昏睡几天后，我开始回忆这段梦境般的经历。当初奔着友情去的武汉，又为朋友“两肋插刀”去了北京。之后心甘情愿跟随好友及二哥二嫂一路南下。这一程，除了在武汉东湖的骑行，在常熟参观钱谦益、柳如是墓，在翁同龢晚年隐居处墙外观赏了片刻的油菜花，在黄田的山间小路漫了会儿步，其他时间几乎都在赶路、见人——见人是主打。游玩，只是副产品。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我这是行万里路去阅人无数嘞。这一路阅的好些个，都是人杰。他们既是有着深邃思想的学者，又是不畏强Q勇于抗争的豪杰，还是心怀理想敢于行动的先驱。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眼中写满故事，脸上却不见风霜，活得纯粹而自在。因为那些生活的沉重早已被化解被遗忘。唯如此，他们的心中才能有更多余地去深爱这片土地，深爱这片土地上受苦受难的人民。当一个人不为名利所困，不为欲望驱使，坦坦荡荡、心无挂碍时，他便能活得自在逍遥，获得终极自由。而人的灵魂一旦被欲望绑架，失去了自由，就难免失去理智，任兽性泛滥，整个世界便会成为弱肉强食的丛林，一座大的集中营。如何走出集中营？《活出生命的意义》一书的作者弗兰克尔用他的亲身经历和智慧学识，为世人提供了答案：用爱点燃希望的火把，去追寻生命的意义，让自己的内在得到升华。让自己的生命配得起自己所遭受的那些苦难。而那些被升华的生命，他们能以上帝的视角洞察真相、剖析本质，精神超越荣辱、名利、生死，无欲无求。这样的生命就具备了神性，成为日月星辰一般的存在。在武汉三镇的车流里，在星巴克的露台上，在圆明园的湖水边，在常熟的老房内，在黄田村的暮色中，我看到的正是被点亮生命之光，获得生命的平静与富足的，具备神性的耀眼的星。在黄田的吴蓓老师，名校毕业，还留过学，她觉察到很多健康出问题的孩子，是因为环境污染所致，便毅然决然地加入了环保、素食的队伍。并决意在深山里给这些“不受人待见”的孩子们办学堂，带领他们在大自然中回归生命的本真，找到自己的生命之光。如果你亲眼见过她，近距离感知过她，便能知道她是在踏踏实实干一件大事，也是在追寻自己的生命之光。她生活简朴到极致，物质对她毫无吸引力，所以，她追求的理想是纯粹的。而她用单薄瘦弱的身躯，硬是将纯粹的理想扛进了现实。此刻，我忽然对自己之前有过的想换“豪车”的念头，还有曾为照片里形象不好看而懊恼感到羞愧。我的物欲也低，但低得并不彻底，在诱惑面前远不如吴老师立场坚定。我也会有热血时刻，但往往不过三分钟热度。多年前我看到江边有不少垃圾，就想着要去清理，工具买好了，但每次出门前都忘了拿。其实没拿工具也还是借口，用手一样可以捡呐——我们的理想，往往被自己的惰性湮没。在黄田，在吴蓓老师光芒的照耀下，我生出强烈的要为青檀学堂做点什么的愿望。但回来顺道捎了个陌生人，我忽然明白，如果想做点什么，未必一定要去黄田。只要我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想要点亮自己的生命，只需克服拖延症和情感障碍积极去行动，在哪里都可以帮助到他人。在这个人世走一遭，我们选择不了出身，选择不了命运，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苦难是摧垮我的意志，还是“打不死我我就要变得更强”，这样的选择其实也在我的一念之间。我们选择的穿越苦难的方式，决定着我们生命的广度和深度。我们面对它战胜它的勇气，决定了我们生命的硬度 —— 生命硬度这个词，还是从南野那里看到的，很惊艳。（点击阅读：《南野：原来我们还可以这么活着》） 前些天，在天门山玻璃栈道上四人自杀事件，引发了大家对绝望的讨论，也激发出很多人的悲观厌世情绪。这些悲观情绪似乎还有星火燎原之势。如果他们去过黄田村，看过吴老师和她的孩子们，如果他们看到历尽沧桑依旧笑起来像个孩子的二哥，不知他们是否会改变对待生命的态度。若真走投无路，去当个志愿者，不仅吃住解决了，还能在帮助他人中重新发现自己的价值，活着的意义——跳出固有思维，重新审视自己，省察自己，或许能活出另一片天。芸芸众生中的绝大多数，都成为不了天上的星星。但我们还可以成为地上的萤火虫。哪怕发出的光极其微弱，至少能证明我存在过，也算是不枉这一生。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场春天的盛大约会。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在鲜花盛开的三月，共赴心灵之约。我们播撒爱的种子。我们也是爱的种子。只要希望不灭，春天将永存人间！这篇文章写到后面，算是渐入佳境。这其实跟我当时的身体状态和心境有关。我为什么写了两万多字，写得如此琐碎？因为我想通过那些细枝末节，为你呈现我心中真实完整的感受。呈现那些原本站在真名、网名，以及传说背后，除却地位、贫富、学识、见识等附加物，赤诚相见的生命个体，更为清晰、真实、鲜活、立体。还有，我这么一个被死神追赶的晚期癌症患者，胸怀赤子之心不远千里去赴约的热情、激情，和叠加于一路所见所想之上的五十余年的人生体悟，也都深藏于这些“娓娓道来”之下。我是慢热的人。在武汉跟很多人只是吃了一顿饭，所以还没来得及热。真的很抱歉，希望没有辜负兄弟姐妹们的盛情。期待下一次见面，届时我定蹭蹭蹭一点就着。【作者简介】红珍：坐标南昌。爱自由、爱生活的胆管癌患者。一枚园地耕耘者。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武汉，江滩。2023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