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25
《老漳州记忆》41
五六十年代流行的正能量口号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时普遍贫穷,商品短缺,除了食盐其他好像都要凭票证供应,即使有钱也买不到。1960年前后,更是全民挨饿,所谓“丰衣足食”只是人们美好的愿望,所以大家发扬南泥湾精神开荒种地,自力更生渡难关,自给自足,成了时代主旋律。那时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城里人虽有不多的粮食基本定量,比农民好多了,但食品奇缺三餐少油难见鱼肉,人特别容易饿。为响应“瓜菜代”号召填饱肚子,男女老幼齐动手,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到处挖地种菜种瓜。由于饥饿营养不良,不少人得了水肿病,母亲也难幸免,双脚都浮肿。凭专区医院疾病证明我到博爱道粮食局转条后买到了一斤的米糠(糙米的外皮碾出的细糠,含稻壳则叫糠窝仔)和一斤黑豆,米糠炒熟后成了我们小孩的“面粉枣”美食,而母亲一口没吃。大家往往将“困难时期”称为“三年自然灾害”,其实就大范围而言每年都会有灾害,那三年并不特别严重,漳州1960年虽发生过“六九”特大洪水,但只影响一季收成,龙溪地区以外并没受灾,造成挨饿很不应该。父亲在西洋坪机砖厂(后来的“两片罐”铝容器厂)集中劳动时曾开荒种过番薯,红壤贫瘠生地也有好收成,带回家让一家人放开肚皮吃个饱。三哥正上初中,他在一中种过高丽菜,天天放学后挑水浇肥。我读小学,我们用锄头挖开实验小学南边的空地,拣出土中的砖头瓦片,废墟中砖瓦石头成分居多,还要用竹筛子过筛,去掉砖块,留下土壤,小学生小小年纪就学会挥锄整畦。我们到青年路尾买来“菜栽”(菜苗),种上了高丽菜、芥菜,还插上番薯藤,不久还长出拇指大小的番薯。我家在后门延安北路路边的旷地上,也整出两块菜地,还用竹篱笆围起来。菜地种过蕹菜(空心菜)、茄子、芋头、花生、菜豆、臭柿子(西红柿)、芥菜和韭菜,还有一种饥饿年代特有的叫“厚磨儿“的牛皮菜。
当年家里也有这么一块菜园
菜地边角种了金瓜(南瓜)、匏仔和“十瓣瓜”(角瓜,音:十念),瓜类开花分雌雄,带有子房的雌花才会结瓜。金瓜藤蔓延会伸到屋顶上,曾结了大金瓜而压坏瓦片。大家精心照料,浇水施肥,瓜菜生长快,既收获菜蔬改善伙食,又能让我们小孩观察到作物成长,对后来读生物课得益不少。家里后面的小天井还种过木瓜,长得很高,结的木瓜够不着,要用长竹篙才能捅下来。家里还有一棵老葡萄树,主茎超过10厘米,树龄应比我大。围墙内外都搭了棚架,每年都要剪枝,葡萄树上经常有葡萄虫出没,外形硕大恐怖,还会变色。1965年百货大楼对面建了物资局大楼,公权力傲慢,拆占了我们家地权范围内的部分砖坪(晒台)卫生间鸡舍等建筑,但只修复砖坪,没有给任何赔偿,范围外的菜地更不会赔青。后来文革时又在另一块菜地和邻居宽姆后院上建了果品商店简易仓库,仓库与物资局大楼之间形成一条小巷,变成我们家通往延安北路的后门。
小朋友种菜可不是作秀
漳州人叫“落花生”名副其实
除了种菜,当年城里人家家户户都有养鸡养鸭,叫做“拣头拣尾”,平时可以生蛋,过年过节宰杀,是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困难时期更期待“鸡尻穿生鸡卵”来补营养。一般人家养的是土鸡,我们家养的是意大利良种鸡,纯白色,以后才知道学名叫来杭鸡,但喜欢飞跳高处,只能关在鸡舍,犹如现代鸡场。鸡舍建在家里的最北端,三面利用围墙,正面用杉木条钉成,有瓦片屋顶,高度超过二米五,算有建筑面积吧。鸡舍底部也是木条,鸡粪自动掉落地上,保持鸡舍清洁,又可以当肥料。鸡舍内放有个木箱子铺上稻草让母鸡生蛋。意大利鸡高产蛋率,母鸡几乎可以天天生蛋,家人早晨用滚水冲鸡蛋吃,但经常舍不得放糖。
也会留下一些鸡蛋去孵小鸡,扩大鸡只数量,鸡的孵化期很准时,过20天就出壳,但前期要照蛋,纸板剪个蛋形的洞,对着灯光,看到鸡蛋有明显气室轮廓,就是“有形”,挑出“无形”的,即未受精蛋,煎蛋吃了,才不会浪费。漳州流行吃“鸡儿胎”,说小孩吃了不会尿床,外地人对漳州这道特色菜里有鸡的胚胎觉得恶心都不敢吃。家里也曾养过火鸡,但那时还不懂得火鸡与感恩节的关系,公火鸡像孔雀会开屏,小孩叽的一声,火鸡就会咕噜咕噜叫个不停,经常会逗火鸡玩。
也养过火鸡
不少人家除养鸡还养有一两头猪,也算零存整取,家里的重大支出要靠杀猪。我们家没有养过猪,但养过羊,漳州养羊的家庭不少都是信教的,养羊主要是用来挤奶。我放学后经常要到附近的人民银行河沟边割草,也摘些羊喜欢吃的树叶,有时会折下整叉的榕树枝,吊起来,让羊慢慢吃。羊爱干净,草或树叶沾了脏就不吃。羊养了一阵子,一直不见“风”(发情,参考“风马牛不相及”词语),没法产羊羔就吃不上奶,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最后又将羊退还亲戚。过后家里又养了安卡拉长毛兔,外贸提供兔种,也负责收购兔毛。长毛兔全身洁白很可爱,兔毛比普通兔长。那时我读三中,每天放学,都要到苍园群勇大队的田埂割草,有时田里笋菜(莴苣)收获,捡回丢弃的菜叶给兔子吃。可惜后来兔子身上长癣,不懂得治,也就没养了。
上山下乡期间,知青也有自留地,种菜是必须的,还偷挑生产队猪场的猪屎去浇菜,种的胡萝卜让农民稀奇不知何物。当然也养过鸡,还曾遭遇夜间黄鼠狼(音:bba a)来偷鸡,让人心疼。鸡得过鸡瘟,成群覆灭,应该就是现在说的禽流感,舍不得鸡死前往往紧急宰杀,丢弃内脏,留下鸡肉,美餐一回。有的农民连扔掉的死鸡也捡回来吃。曾养过数量不少的良种鸡,不适应农村放养环境,得了鸡绦虫,不如本地土鸡。
调回漳州,在工交干校也围了一块角落养鸡,这是我一生养鸡最鼎盛时期,每天从食堂泔水桶捞出剩饭粒伴米糠喂鸡,最多饲了20几只大鸡,鸡蛋都吃不完。一般去买刚出壳的鸡苗来养,晚上雏鸡关纸箱里,用15瓦电灯保温,再罩蚊帐布,比母鸡带成活率还高。社会分工本是一种进步,当年人们用人生宝贵时间去种菜养鸡,实属无奈之举。现在如再去干,肯定得不偿失,小打小闹往往低效率,倒不如发挥个人专长去挣钱,再用钱在市场上买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