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麦:把孩子当作一个人
作者:黑麦
昨晚喝完奶,麦麦说肚子疼,还拉了。额头也烫,应该是食火引起的。
我就跟雯说,明天别上学了,在家休息,我看着他。随即又想,照顾一天孩子,按照计划进行的工作就要耽误了。还好,自由职业者可以调整时间。作为农民和小手工业者(柳编篮子)的父母,也算自由职业者,当年,他们同样珍惜时间,为了挣钱应付日子。他们起得很早,而母亲习惯晚睡,有时上午干活儿累了说要去休息十分钟,为了赶工的父亲都不太乐意。
工作挣钱重要,照料孩子当然更重要。
前两天在外面吃饭,很不舒服。想想原因,可能喝的产前饮品太凉,可能吃的鱼肉太多,或者就是蛤蜊汤味道太刺激。他小小的肠胃接受不了,回来全都吐了,整个人也蔫了一大圈。我自己也有点不舒服,应该是米饭太硬。我跟雯开玩笑,在外吃饭七分饱,粗茶淡饭是最好。说出这句话,连我都觉得自己“老”了,哈哈。
疾病和人的心理与精神状态关系很大。肠胃不舒服,很容易缩小饮食范围,懒得交往,少大鱼大肉,多在家煮饭。实际上,刚来普吉岛生了两个月胃病之后,基本天天在家吃饭,除非外出旅行没有厨房。在家最常吃的,无外乎早餐面包,午餐面条,晚餐米饭炒菜,有时会端上餐后水果——日日如此,但从来没有厌烦。尤其饭后吃点水果——普吉岛的木瓜又便宜又好吃,不知从哪儿进口的橘子,放进冰箱凉一凉,拿出来吃,酸甜可口,享受得像神仙似的。
越来越倾向于将物质生活简单化,有规律,而尽可能地丰富精神生活。因为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当然,肚子饿了也会嘴馋,比如深夜来碗螺蛳粉多好,啥时候能吃上襄阳牛肉面......
陪麦麦在家玩积木。我搭房子,他搭火车,搭好火车,把四个积木方块摆成一溜儿,说,这是公交。又讲绘本,见封面上有个“闹钟”,我说,咱们也有一个,也长着两只“耳朵”。麦麦赶紧跑到床头,爬上去,把闹钟抱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八点了。” 实际上是九点零八分。报完时,跑到我面前,像大人那样伸出大拇指和小指,其他几个手指蜷起来,说“八”;又说“麦麦教你”,两只小手抱起我的一只大手,一会儿摆弄这个,一会儿摆弄那个,终于摆好了“八”的造型。我们一起恶作剧似的喊“八”“八”。
小孩子成长变化很快。
自己养孩子,才逐渐悟出道理:说一个孩子两岁,两岁一个月和两岁三个月,两岁三个月和两岁半,两岁半和两岁八个月等,同样是两岁,但差别太大了。且不说身体上的发展,无论行为方式、语言习惯还是智力及社交方面,每个月都在往前大大拓展。麦麦刚来普吉岛时,将近两岁,只能说单个的词语;三个月后,可以说出完整的句子;半年后能将几个句子串联为完整的意思。到现在两岁五个月,经常听他咿咿呀呀地说一大片,可能大人不懂什么意思,但对于孩子,他是在练习,是在表述内心更复杂的想法。
与之同时,伴随孩子成长的父母,怎么可能不一起成长呢?如果自己不成长,如何陪伴孩子呢?只能在孩子闹情绪,不听话的时候,使用最天然也最容易的家长权威来压制。因为成长需要学习,陪伴需要耐心,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过年去小长岛玩,我在读《窗边的小豆豆》和《被讨厌的勇气》。晚上哄麦麦睡了,我自己也困,还是会坐在蚊帐里看一会儿。那几天,连我都觉得自己变得温柔了,懂孩子了。有天晚饭后,一家人往回走,麦麦见到餐厅旁的乒乓球台,还要玩,而他吃完饭先跑过来已经玩了很久。现在他已经困了。孩子越是困,越容易闹,好像玩得更起劲,但能量已不足以支持。我说,你们先走,我来带他。
我蹲下身子,问,是不是很想打乒乓球啊。
他看着我,点头,嗯。(孩子点头和“嗯”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单纯的认真。)
我说,爸爸陪你玩。又说,我们再玩三次,就回家好吗?
麦麦答应了。
打完一次,又打一次——刚要打第三次,只见麦麦捡起地上的球,连手中的球拍一起,放回挂在球桌旁边的篮子里。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当时的心情,大概是意外、震惊,震惊中又满是感动。
拉着麦麦回家的路上,仍沉浸在这种状态中——没想到孩子这么讲信用。《被讨厌的勇气》中有一句话:把孩子看成一个孩子还是成人?都不是,把他当作一个人。既然是人,就暗含着平等和尊重。
平等,就是去除等级和权威,蹲下来,不对孩子使用成人的权力去压制;尊重,意味着理解他内心的意愿,倾听并看“见”他。
之前,孩子不愿意吃饭,太晚了不睡觉,贪玩,我经常是很武断、很暴力地,以为打断他的情绪,过会儿就忘了,忘了就好了。这是第一次,在一个孩子身上,我领悟到:看见的力量如此强大。你看见了他,他内心情绪的小野兽就伏下了,愿意把你当作同伴,敞开心扉。而我因为自己的“温柔”也收获了孩子的信任与感动。
此后几天,我都持续感受到这种力量。麦麦洗完澡,双手搭在澡盆边沿,整个身子溜下去,很享受的样子。妈妈一抱,两只小手紧紧抓住盆沿。我走过去,问,是不是还想玩。他点头。我就蹲下来很认真地和他一起玩。玩一会儿,说,把大瓶的水灌满倒出来,再玩三次好吗?麦麦答应了。果然,玩够了次数,不用大人说,他自己站起来,迈出一条腿往外走。还有一次,我拉起他的手和脚,说,看看你的指头,皮都泡皱了,再玩一会儿起来好吗?麦麦竟然能够懂,他玩了不到两分钟就自己走出来了——要是之前,得绞尽脑汁“诱骗”多少次或拦腰抱起才能脱离澡盆呢。
还有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看电视。“Super Simple”动画系列做得非常棒,无论画风还是简单的英语学习,都适合小孩子,有时就会放给麦麦看。他一边看,一边模仿动画角色扭来扭去,可爱极了。但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一旦沉浸其中,真的是目不转睛。这个时候,大人说不看了,关电视了,那孩子怎么可能允许。每次关电视,引来的都是嚎啕大哭,满心委屈。
我尝试这样的方法,跟孩子一起看,一起扭,一起唱——其实真的很好玩!大人说喜欢孩子,难忘自己的童年,这不正是重温的机会吗——觉得时间不短了,就说,我们看完这一集关掉,下次爸爸再和你一起玩,好吗?通常情况下,麦麦都会答应,看完这集,甚至自己找来遥控板,关掉电视。
把孩子当作一个人,去看“见”他,换句通俗的话,即与孩子做朋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是活的动物,心理情绪、身体状况和外在环境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不可能每次都约法三章,或者规定再玩几次,孩子那么聪明,用不了几次都会识破大人虚伪的狡计。重要的永远是——真诚。
年前,麦麦从沙发上摔下,额头上起了两个大包,一个多月,才一点点消下去。为了避免再次碰到,只要有时间,我都主动照看他。时间久了,很奇怪,我也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担心。他去哪儿玩了?上下楼梯会不会摔到?在水泥地跑会不会磕碰?而此前做自然活动时,心里再明了不过,这种想象出来的担心完全多余。日常生活中的过度保护,非常不利于孩子身体敏锐度的发展。并且,漂流说得对,爬山中父母时常要去牵着孩子的手,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爱与照料,真的是孩子所需要的吗?或许更多的是大人需要,父母需要自己被需要。
关于人际关系,《被讨厌的勇气》一书中有几个主要观点:课题分离、自我接纳、他者信赖和他者贡献。他者信赖,就是交给他人的事情,要放下心来。我已经尝试这么去做。姥姥、姥爷和妈妈带麦麦去海边时,我干完自己手头的事,一个人来到Blue Tree(蓝树),在草地上躺一会儿,随处走走做自然观察,凤凰木、橡胶树、酒瓶椰、鱼尾葵、牛背鹭、蜘蛛、蚂蚁......在傍晚园子的光和影中溜达了两个小时,内心充实又欢喜。
我忘掉了麦麦。没有这样一个孩子,我同样可以独立,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但孩子到来是帮助我们成长的。)一个人的生命要想长成一棵大树,就必须独立不羁,这样的姿态对于孩子来说也是激励。
是的,孩子,你也能够有自己的勇气,往上生长,长出自己本性应该是的样子。
人与人,大树与大树,彼此站在一起,便是平等和尊重的。
聆听良知,坦鸣心声。
我手写我心。
往期精选 :
清如许:写于纳瓦尔尼葬礼之日
大帅铁哥:今天,你话语了吗?
林世钰:不要绝望,路的尽头未必是悬崖
呼斯楞:记住这道长长的纪念墙
江棋生:Sora之横空出世仅仅是大力出奇迹吗?
呼斯楞:新年的气象
红珍:化疗引起的疼痛差一点将我对活着的激情消磨殆尽(2月29日)
月生:武大郎西门庆结拜记
竹林风影:断手记
一枚:3小时的相聚
红珍:从天而降的一枚(2月21日)
艾晓明:无论有没有爱情的眷顾,愿你我依然有快乐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