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鸟山明，到底还在人世吗？”
《龙珠》首刊号
图片来自于参考资料
提起《龙珠》，我想，应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即便没有看过，但至少应该听说过“龟派气功”，以及如今热血格斗漫画中屡试不爽的“战斗力指数”，它们皆出自于《龙珠》这部漫画。
因为《龙珠》的诞生，日本的80后被人们称作“出生在龙珠时代”。
他的作品被称作世界第一日本漫画
在欧美的一些街头，随意询问路人，他们不一定知道日本的“哆啦A梦”，但一定知道日本的“悟空”。
2020年底，日媒公布了日本漫画史上销量总榜单，《龙珠》以高达2亿6000万部的销售成绩位列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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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有新动态的《龙珠》，如今却在“全球最赚钱的50个动漫IP”排行榜中，居于第15位。
……
上世纪70年代，热血格斗漫画在日本悄然兴起。
车田正美（《圣斗士星矢》的作者）绘制《热拳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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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格不变的“上帝”视角、毫无打击感的“直拳”便是专属于那个时代的特殊烙印。
《热拳本色》
©车田正美
即便有优秀如《北斗神拳》的作品出现，让镜头的变换更加多样，却仍然少了那么一点点味道。
《北斗神拳》
©原哲夫
可是，《龙珠》的出现犹如天神降世，我至今忘不了第一次看到《龙珠》漫画的那种震撼。
《龙珠》最被人称道不已的便是那些令人极度兴奋的惊险战斗场面。
《龙珠》
©鸟山明
得益于鸟山明高中时期对电影艺术近乎疯狂的爱好，在《龙珠》高达数百场的战斗中，任何一段分镜，都符合电影拍摄里极为重要的一条理论——“180°原则”：
即在前后分镜中，人物间的左右关系，应当保持一致，也就是说，镜头不能瞬间跨越两个人物之间的连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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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了这条规则，再来看《龙珠》中那一张张连续的场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分镜，便不奇怪为何日本同行会说，“若论分镜，至今仍无人能出其右”了。
相当连贯的人物位移，配合上丰富的“拍摄角度”，让人物出拳充满力量，动态效果超绝，整个画面展现出极佳的视觉张力。
让读者一通看下来，仿佛目睹一场酣畅淋漓的格斗电影，若是看其中的彩页，那更是能获得不逊于如今动漫番剧的视觉享受。
人物位置关系总是保持一致
©鸟山明
《龙珠》自从1984年诞生，如今已经过去了37年。
尽管《海贼王》的销量后来居上，大有一骑绝尘的势头，但若认真讨论谁是日本当代漫画的无冕之王，还是非《龙珠》莫属。
不管是从所创造的经济价值来看，还是自它开始，才有了少年热血漫画的行业标杆，《龙珠》不仅仅是一个传说，更是一座翻越不过去的大山。
©鸟山明
至于鸟山明，我想，尾田荣一郎（《海贼王》作者）和岸本齐史（《火影忍者》的作者）的话已经能够说明一切，那就是——
“神一般的存在”。
除了《海贼王》和《火影忍者》，深受鸟山明和《龙珠》影响的漫画家不计其数。
不用说日本，就连中国大陆，在连环画退潮之后成长起来的第一代漫画家，如姚非拉、聂骏、胡蓉、颜开、本杰明、张小雨、口袋巧克力、穆逢春等等，无不是鸟山明漫画的“中毒者”。
回想20世纪80－90年代，乃至本世纪的第一个10年，随着《龙珠》的鼎盛，日漫在全世界放射出最为耀眼的绚丽光芒，其版权几乎被贩卖到有人类居住的所有地方。
与我往来密切的欧洲、亚洲出版社，皆以拿到日漫版权为目标，即便是在香港和台湾地区。
只要拿到了龙珠，或者其他任何一部畅销日漫的当地出版权，就可以三年内不用干活，躺着赚钱，而不用为培育那么一点点本土原创而辛苦努力。
《龙珠Z》赛璐璐片
东映动画 （日）
©JC动漫馆
印象深刻的是，前些年去到法国、意大利、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漫展，总会撞见一些当地的白人大叔。他们挥汗如雨地在那画“日漫”，甚至是日漫当中的“少女漫画”（当然，是他们自己的原创），嘻嘻，场景有点滑稽。
为了50万日元
他“被迫”成了漫画家
这样一位被“封神”的漫画家，到底是如何迈出第一步的呢？
说起来都觉得好笑，这可能要感谢当初严厉斥责鸟山明上班不该老是迟到的上级领导。
出生在日本爱知县的鸟山明，祖辈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一家人过着并不富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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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时，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小小的鸟山明发现自家附近的一间绘画教室里，正举办一场关于《101忠狗》的绘画比赛。一张张投来的画稿震撼到了从未接触过绘画的他，小心脏怦然而动。
自此，绘画种子深深植入到鸟山明心中。
他对于绘画的练习虽然时断时续，却总是画得非常认真，从未懈怠，甚至还在高中时拿到了全国高中部美术奖。
高中毕业后，成绩不错的鸟山明没有听从父母的意见，放弃了入读大学，而是直接进入到一家设计公司，凭借着自己扎实的绘画功底，成为了一名广告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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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从鸟山明的角度来看，尽管这份工作可以发挥自己的绘画长处，可始终不能随心所欲地创作自己喜欢的作品。
不过，话虽如此，每次派发给鸟山明的工作，他倒还是能按质按量的完成。
唯有一点令上司头疼不已，这家伙，也太喜欢迟到了！
向来注意细节，时间观念极强的日本老板，怎可忍受如此毛病？
©鸟山明
面对鸟山明一而再再而三的迟到，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绝对少不了。
然而这个年轻人，用如今一句调笑的话来形容，就是——“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终于，在上司三年以来孜孜不倦的教诲声中，那个爱迟到的年轻人不再迟到，因为他辞职了……
受够了条条框框限制的鸟山明，决意告别打工人的生活，思来想去，还是做专职漫画家吧！
鸟山明画集《the World》
©鸟山明
家庭不富裕的鸟山明本来就是忤逆了父母的意思，没有去读大学，这下倒好，才工作3年就失业了。
不过，他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啥事儿只要认准，他会一直杠到底。
此后的一年多，鸟山明只是接一些插画的兼职勉强度日罢了。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当时讲谈社旗下的《周刊少年Magazine》正在推出漫画“新人奖”，若能拿到那50万奖金，相信可以解决当下的困难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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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鸟山明他又“迟到”了。
夜以继日拼命赶稿的鸟山明，最终还是没能赶上活动截稿日期。
如今看，却要感谢上天为鸟山明关上了一扇窗，随后又打开了一道门。
鸟山明回忆说，当时的自己要是一举拿下那50万，会立马收手……
被逼不能收手的鸟山明，本着物尽其用的想法，转头将处女作《啊哇哇世界》投给了讲谈社的对家，集英社的《周刊少年Jump》。
《啊哇哇世界》
©鸟山明
苦苦等待很长一段时间，鸟山明收到了落选的消息。
不甘心的他没有放弃，一向痴迷《星球大战》的鸟山明，这次直接套用了电影中的人物与设定，匆匆赶出第二部作品《谜之雷杰克》。
这样明目张胆盗用版权的事儿，自然是没有下文了。但是，鸟山明却收到了来自《周刊少年Jump》编辑鸟岛和彦的鼓励。
辛勤努力终于有了一点点回音，擅长死磕的鸟山明攒足了精神，继续投出好几部作品。
尽管它们全部被退了回来，但是他所展现出的高超绘画技巧，却打动了当时还是新人编辑的鸟岛和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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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二人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合作。
不论是退了鸟山明1000多张稿子，还是威胁拖稿的鸟山明，若再不遵守时间，就让他来生活相当麻烦的东京工作。
在日本漫画出版行业，一位好的“担当”（责任编辑）往往决定一个作者的成败，鸟山明和鸟岛和彦留下了一段互相成全的美谈。
正是在这位极具“威胁能力”的编辑的吓唬下，才有了今天的鸟山明。
为了完结《阿拉蕾》
他“被迫”开始画《龙珠》
©鸟山明
《阿拉蕾》作为奠定鸟山明日本顶级漫画家地位的作品，最初的计划仅仅是争取连载十周。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讲述一位天才博士和他开发的机器娃娃阿拉蕾，在企鹅村里的一连串搞笑故事的《阿拉蕾》，从诞生之初便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风靡整个日本，覆盖范围从男到女，从老到少。
然而，自学出身的鸟山明当时还相当稚嫩，连漫画家可以请助手帮忙这一常识，都未曾知晓。
为了赶《阿拉蕾》的进度，他只能拉上毫无经验的父母和妹妹，让他们帮忙做背景涂黑之类的简单工作。那些挑灯夜战的晚上，可谓是全家出动。
©鸟山明
《阿拉蕾》单行本上市便大卖130万册，一举打破了之前由《哆啦A梦》保持的120万册的最高纪录。
1981年，该作动画化之后，最高收视率甚至达到了惊人的36.9%。
当时年纪轻轻的鸟山明，简直如同日本漫画大神手冢治虫（📙金城：手冢治虫的阿童木和孙悟空）一般，最忙的时候，一周只睡了20分钟：先通宵了4天，睡了20分钟后，再通宵了3天。
鸟山明毫无准备，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被推上了“神坛”。
原本，他只是想小赚一笔，然后去寻找自己的诗和远方，却被动地登上了那趟风驰电掣的漫画列车，一往无前，毫无喘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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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那段艰辛的岁月，鸟山明直叹“当时的我太拼了”。
在一个采访节目中，他心有余悸地嘱托后辈漫画家，“成为漫画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健康”。
从1980年《阿拉蕾》在《少年周刊Jump》开始连载，常年高居人气榜首，直到第四年，才被新兴格斗漫画《北斗神拳》超越。
十分厌烦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和重复剧情套路的鸟山明，终于逮到顺理成章完结《阿拉蕾》的机会。
©鸟山明
于是，经过几轮你来我往的心理博弈，鸟山明最终以“3个月内推出新连载”的代价，换来了《阿拉蕾》的完结。
而这部新的连载，正是《龙珠》。
仿佛昨日重现一般，当时依旧没人能想到，这只长着尾巴的小不点，竟然成为了日本漫画黄金时代中的大人物。
最初，剧情上延续了《阿拉蕾》搞笑路线的《龙珠》，并没有因为作者是鸟山明而得到追捧，反而一度跌出人气排行榜10名开外。
如若不能迅速挽救这一颓势，《龙珠》即将面临被腰斩的残酷结局。
©鸟山明
关键时刻，鸟岛和彦出手了。
如同他上次建议“将阿拉蕾设为主角”，而造就了《阿拉蕾》的神话一样，这次，鸟岛和彦又向鸟山明提出了建议——迅速向极度热血的《北斗神拳》取经！
《龙珠》需要的是一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主人公。
于是，“天下第一武道会”、“战力值”、“龟派气功”等关键元素开始浮现。
自此，《龙珠》踏上了征服大和乃至征服全世界的旅程。
©鸟山明
1986年，动画化的《龙珠》终于开始逆袭，最辉煌的时刻还在欧洲地区创下收视率90%的神话。
最终，《龙珠》于1987年正式超越了《北斗神拳》，顺利登顶《周刊少年Jump》人气排行榜首位，直至作品完结。
《龙珠Z》赛璐璐片
东映动画 （日）
©JC动漫馆
在《龙珠》称霸期间，《周刊少年Jump》的销量达到了空前绝后的653万册，这一数字在其完结之后，便瞬间一落千丈，逐渐回归到了十年前的400万册。
记得1998年本人在北京创办《漫友》杂志之时，与国内同行们的共同目标，便是追赶《周刊少年Jump》653万册的发行纪录，当然，我们谁都没有做到，也不可能做到。
©鸟山明
1995年，《龙珠》长达11年的连载终于落下帷幕。
在那之后，这个神一般的男人再未执笔长篇漫画，并于2013年连载完《宇宙巡警加克》后，宣布永久封笔。
那年，鸟山明才40岁。
他是世界上最会偷懒的人
其实，与其说他是世界上最会偷懒的人，倒不如说，他是全世界最会享受人生的人。
40岁便功成名就，直接退休，似乎应了其他人对鸟山明“懒”的调侃。
然而，从漫长人生旅途来看，正因为他拿得起放得下，从而保有了后半生健康而完全自我的生活状态，岂不同样是一种明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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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留给我们的，只有一粒在那遥远时空中，依旧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微型胶囊”。
其中包含着的，是足以滋养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最纯粹的快乐与幸福。
对于这样神隐的鸟山明，每年都有好奇的粉丝发问：“鸟山明，到底还在人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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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来源：
1. 龙珠全彩赏析—回归到我看漫画的起点，才发现我有说不完的话——cicoky
2. 鸟山明成为漫画家的初衷，很现实，也很务实——行走的滴滴
3. 商业和艺术的最高境界——鸟山明——邵兴峰
金城
60后双子座漫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动漫艺委会副主任。目前工作生活在广州。担任广州市文联副主席、广东省动漫艺术家协会主席。代表作品：《明姑娘》《人间四月天》《极简少女》系列微信公众号：金城漫与画（ID：jinchengmanyuhua)微博：@金城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