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你让我为字母表里只有26个字母而感到遗憾” | 韩东
在当代的女性侦探小说作家中，苏·格拉夫顿（Sue Grafton）绝对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以私家女侦探金西·米尔虹为主角的系列侦探小说帮助格拉夫顿先后夺得了安东尼奖、夏姆斯奖、钻石匕首奖以及埃德加·爱伦·坡大师奖等几乎所有的重要奖项。其作品更是被译成二十多种文字，全球累计销量达到数百万册，由此也掀起了一股以女性为主角的侦探小说创作的风潮，影响至今。2019年，美国侦探作家协会特别设立“苏·格拉夫顿纪念奖”，授予的对象主要就是以女性为主角的侦探小说佳作。
然而，苏·格拉夫顿的畅销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在她的父亲同时也是侦探小说作家C.W.格拉夫顿的影响和教导下，苏在22岁便完成了自己的首部作品。在陆续发表了多部小说却反响平平后，苏转投于电视剧本的改编，先后改编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加勒比海之谜》《闪光的氰化物》等，由此积累了大量写作经验。据苏自述，当时她正深陷离婚和监护权的官司，在脑海里构想过无数残害前夫的想法。不过，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她当然不可能去实施，但这些生动的想法让她有了动笔写下来的念头，于是金西·米尔虹系列的首作《A：不在现场》便诞生了。而这本书的开头正是，背负杀夫罪名入狱八年的妻子获释后，委托女侦探米尔虹重新调查丈夫离奇死亡一案。苏本人着迷于侦探小说标题的艺术，以26个英文字母的排列顺序为整个系列命名，如《A：不在现场》（“A”Is for Alibi），《B：窃贼》（“B”Is for Burglar），以此类推，因此该系列也被称之为“字母系列”。
苏以平均一到两年的速度完成一本书，预计在2019年会完成最终作《Z：零》。遗憾的是，她因病于2017年过世，“字母系列”只出版到了Y。其家属表示没有最终作Z的任何稿件，也不会邀请其他作家续写。“字母系列”的每一本标题在出版之前都是一个谜团，引起了书迷的广泛猜测，甚至在字母表接近完结时，有读者大胆提问，Z之后是什么？
虽然苏·格拉夫顿在生前并没有就此给出标准答案，但细心的读者却能从另一位作家的作品中找到解答，那就是劳伦斯·布洛克（Lawrence Block）的《交易泰德·威廉姆斯的贼》。
小说中的主人公伯纳德·罗登巴尔白天是纽约一家旧书店的老板，晚上则化身为雅贼，将目光瞄准了那些珍贵的艺术品。在这本书的开头，一位顾客造访了伯纳德的书店，询问是否有苏·格拉夫顿的《A：不在现场》，由此引出了不少针对苏·格拉夫顿及其作品的调侃——“可是我得告诉你那书可真吓死人。主角是直肠科大夫——算是提示吧……《H：准备》？”（当时有一款通便药就叫“准备H”，而苏这本书真正的书名是《H：死于非命》）；“是高中小孩跟他体育老师的老婆搞外遇的那本,后来他听了她的话杀掉她丈夫……《T：同情》吗？”（苏当时才写到K，离出版T还有十多年）。当然也有对苏本人的玩笑——“我难道没跟你说过，去年春天我在签名会上看到她了吗？她丈夫也在。真是个身强力壮的家伙，看来好像可以钻到庞帝克汽车下面把车举起来一样。”当然布洛克并不满足于此，他借伯纳德之口为苏·格拉夫顿安排了一系列“Z之后”的写作计划——
伯尼，你知道我希望什么吗？我希望她不要停在第二十六本。要是字母用完了，金西会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她可以继续朝着双重字母迈步前进啊。AA代表酒鬼，BB代表枪支，CC代表摩托骑士。《出版者周刊》几个月前列了一大张表。PP代表黄金雨，ZZ代表托普——我记不得全部，不过看来她是可以一直写下去。再隔五十年你还是读得到金西，AAA代表汽车驾驶者，MMM代表胶带。永远不会停笔。
布洛克不忘在书前的印刷献词里进行“最后一击”——“献给苏·格拉夫顿，一位非常有品味的女士”。此书甫一出版，便引起了书迷的热议。对于这些调侃，特别是“Z之后”的计划，苏·格拉夫顿到底会如何回应？要知道，苏非常看重笔下的女侦探金西·米尔虹，她曾表示“如果我没有早早结婚生子，我可能就会成为米尔虹这样的人”。
可惜的是，书迷们没有等来两位作家之间的精彩“过招”，苏并没有在公开场合回应过此类问题。然而，笔者在去年购得的一本书为这个故事贡献了结局。这本书是苏·格拉夫顿的《L：法外正义》，受赠人正是劳伦斯·布洛克。此书是《交易泰德·威廉姆斯的贼》发行后的次年出版的，作为苏对布洛克的“回礼”再合适不过。书中附有一张用铅笔书写的双面便笺（下图），最上面几行的概要为：标题“虚假的苏·格拉夫顿”，题材“书籍”，“来自劳伦斯·布洛克《交易泰德·威廉姆斯的贼》”。接着，苏将《交易泰德·威廉姆斯的贼》中涉及她及作品的调侃都做了摘录并标注了页号。在便笺末尾，苏写了一段给布洛克的赠言：致拉里，别这么榆木脑袋，读读真实的东西！（此处的“榆木脑袋”是一语双关，原文用词亦可被用作“布洛克”这一姓氏）。或许是为了“感谢”布洛克帮她构思了这么多书名，苏·格拉夫顿在这本书上再次题签“L是给拉里的”，拉里即布洛克的昵称。
字母系列从《A：不在现场》到《Y：昨日》一路走来，Z之后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在苏过世时，布洛克曾表示“那本还未动笔的Z只是我们巨大的损失中那最微小的部分”。是的，以“昨日”收束，又何尝不是一个完美的落幕？
点击“阅读原文”可在文汇出版社微店购买
2021笔会文粹《我也浮过生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