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NFCine近期将开启Newsletter推送项目。近两年，全球都在掀起一股邮件组订阅热潮。互联网老人都记得，Newsletter曾在21世纪初风靡一时，近两年它又在全球范围开始流行起来，其根源在于对社交平台垄断互联网现状的反抗。参与者们试图绕开巨鳄，重新连接内容生产者与个体，这是一种很好的尝试。接下来，我会将微信公众号上的新文章同步至Newsletter之中，同时也将推送一些不适宜在公众号上发布文章，并学术分享一些稀缺纪录片资源。欢迎订阅：https://www.getrevue.co/profile/NFCine 近期国际政治上的一件大事，是阿富汗伊斯兰共和国在艰难运转了20年之后，重新落到极端政治宗教组织塔利班之手。随着8月15日塔利班攻陷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通过新闻报道，我们见证了美国军队与全球各国大使馆的撤离、阿富汗民众恐慌性逃难，以及喀布尔街头与机场的混乱场景。 被媒介广为报道的，还有阿富汗女电影人萨赫拉·卡里米（Sahraa Karimi）拍下自己逃跑的场景。她还写了一封求救长信，呼吁全球各地关注阿富汗局势。卡里米是阿富汗国家电影公司Afghan Film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性主席，她深知塔利班掌权之后阿富汗女性即将面临的悲惨境地。伊斯兰国家的宗教与文化传统对女性在着装与言行举止上有着诸多的限制，在法律政治经济等层面也明显偏向男性。人们普遍预测这些对女性的限制在塔利班执政之后，将得到更为严酷的强化，正如塔利班政权在1996年到2001年的所作所为那样。 卡里米（Sahraa Karimi） 尽管我们对阿富汗女性的境遇已有所耳闻，但她们的生活与存在方式究竟是怎样的，似乎只有通过文化艺术这种中介才能使人真切感受到。比较有名的一部作品是法齐娅·库菲的自传体文学Letters To My Daughters（中译版名为《我不要你死于一事无成》，中信出版社2012年出版）。作者用十七封信的形式，来告诉自己的女儿如何在一个严重歧视女性的国家中成长。法齐娅·库菲是阿富汗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性议长，还是阿富汗2014年总统大选的候选人。她还写过一本名为The Favored Daughter的书，详细阐释了自己的政治理念。 在非虚构影像领域，新世纪以来也有不少作品聚焦于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国家”。有一大类是较为传统的地缘政治冲突观察。例如BBC的《阿富汗：没有结束的战争》（Afghanistan: War without End?，2011），总共三集，分别关注阿富汗的历史、军事、社会，可以说是较为全面的介绍。还有一部是更新一点的格雷格·巴克（Greg Barker）的《最漫长的战争》（The Longest War，2020），讲述美军如何一步步深陷阿富汗战争泥潭。另一大类，也与战争有关，但视角更加个人化，关注被迫卷入战争的美军士兵的创伤及美军在阿富汗所犯下的罪行。前者代表作是《雷斯特雷波》（Restrepo，2010），拍美军某部队进入库伦加尔山谷，遭受塔利班武装分子的袭击。电影获得2010年圣丹斯电影节纪录片大奖。后者代表作为《开往暗处的的士》（Taxi to the Dark Side，2007），借一位阿富汗出租车司机的遭遇揭露美军在阿富汗等西亚国家的助纣为虐行径。这两类型总体上说可能都偏向男性视角，拍得多为打打杀杀的和地缘政治等宏大议题。 《最漫长的战争》（The Longest War，2020）剧照 还有一大类则是聚焦于阿富汗女性的命运。此类纪录片明显带有女性主义诉求与民主政治色彩。这类作品在21世纪前二十年数量不少，这与阿富汗女性极低的社会地位、纪录片拍摄弱势群体与维护社会正义的固有倾向、西方国家在那个年代对阿富汗的援助以及影像设备的数字化与便携化转型等诸多因素均有关。 例如拍摄于2003年的《揭开阿富汗的面纱》（Afghanistan Unveiled，2003）就非常典型。这部作品的里程碑式意义在于，它是阿富汗历史上第一部由女性来拍摄女性的纪录片。“Unveiled”一词不仅意味着女性在新的政权之下可以揭开面纱，而且还意味着以摄像机为武器，揭示阿富汗女性的生存状况。十四位来自首都喀布尔的女性，在法国女导演Brigitte Brault的指导下，在经过短期新闻记者拍摄训练之后，以AINA Womens Filming Group为名，拿起摄像机去往阿富汗农村地区，拍下阿富汗农村妇女的生存状况。这部作品无论从形式上还是主题上都有点类似吴文光的“民间记忆计划项目”，这种通过DV赋权的实践形式在二十一世纪初期颇为流行，正好对应那个互联网朝气蓬勃的时代。 《揭开阿富汗的面纱》（Afghanistan Unveiled，2003）剧照 Afghanistan Unveiled中的拍摄者们发现农村女性婚姻普遍不幸。这在许多伊斯兰国家中都是常态。对于许多阿富汗女性来说，婚姻是事实上的囚牢。女性要么遵守文化与宗教上对其社会角色的严格规范，要么就奋起反抗，但反抗的结果可能是使自己身陷囹圄。《罩袍下的世界》（No Burqas Behind Bars，2012）聚焦的就是一群阿富汗监狱中的女性。她们入狱的原因多与悲惨的婚姻有关：有人是反抗家暴离家出走、有人是找到真爱私奔。有意思的是这个监狱松散的结构（大院格局，所有女性住在一起，女性甚至被允许照看小孩），使得被婚姻之牢囚禁的她们在某种程度上重获自由，她们还能不穿罩袍快快乐乐做自己。狱中的女性反而形成了一个能够相互倾诉衷肠的共同体，监狱成为她们的共同庇护所。 《罩袍下的世界》（No Burqas Behind Bars，2012）剧照 另一种庇护所是西方在阿富汗建立的公益机构，例如《女孩的战地滑板课》（Learning to Skateboard in a Warzone，2019）中那个由澳大利亚人创办、由国际滑板协会资助的滑板学校Skateistan，成为阿富汗女孩少有的受教育与娱乐空间。开放与动感的滑板女孩，与阿富汗社会将女性封闭在家庭并对男性温顺服从的形象形成鲜明反差，滑板这种街头亚文化实际上带有十分强烈的政治色彩，为阿富汗少女提供了很可能是其人生中少有的自由释放的一段人生体验。 《女孩的战地滑板课》（Learning to Skateboard in a Warzone，2019）剧照 更多非虚构影像展现女性个体的命运。例如上文所述的那位占据近期媒介热点的女电影人卡里米，她至少拍过两部阿富汗女性纪录长片：《方向盘背后的阿富汗女人》（Afghan Women Behind the Wheel，2009），拍摄这个国家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司机所遭遇的歧视；《帕利卡》（Parlika，2016），讲述塔利班政权垮台之后积极参与地方政治事务的一位中年女性的故事。此外，入选2018年IDFA的女导演Sahra Mani拍摄的《一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A Thousand Girls Like Me，2018）拍摄一位被其亲生父亲性虐待十三多年的年轻女孩，她试图通过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但过程充满艰辛。2014年，她在国家电视台上对其父亲进行控诉，终于使该控诉能够进入开庭审理的程序。该主题也令人想到金·隆吉诺托（Kim Longinotto）那部讲述伊朗女性离婚之艰难的《伊朗式离婚》（Divorce Iranian Style，1998），宗教、道德、社会与法律制度给女性争取自由的活动设下了重重藩篱。而在政治领域中，女性也是步履维艰：《幸福的敌人》（Enemies of Happiness，2006）拍摄2005年阿富汗35年以来的第一次议会大选，女候选人Malalai Joya尤为引人注目，电影跟踪她最后几周的竞选战役，尽管面临来自外界的死亡威胁，她依然拜访百岁老人，协调女性民众的婚姻问题，去往贫穷落后的农村地区，向妇女们宣讲，承诺将为她们发声。 《一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A Thousand Girls Like Me，2018）剧照 此外还有女性群像素描。《我即革命》（I Am The Revolution，2019）拍阿富汗、叙利亚、伊拉克三个国家三位女性社会活动家的生活。来自阿富汗的女斗士为Selay Ghaffar，她是被塔利班视为眼中钉的人物，在电影拍摄之时，她依然周游阿富汗各省，试图唤起女性的自由与权利意识。《找寻自由》（Search For Freedom，2003）的野心似乎更大，试图通过四位女性讲述阿富汗从20世纪20年代到今日剧烈的政治与社会动荡。另两部纪录片将目光对准阿富汗的女性艺术家群体：《玩火》（Playing With The Fire：Women Actors of Afghanistan，2014）拍摄六位阿富汗女演员，讲述她们对表演的激情、梦想与所遭受的困难。《穆斯林女性艺术家的声音》（Unveiled Views：Muslim Women Artists Speak Out，2009）则让五位艺术家发声，谈论她们的职业、志向，以及穆斯林国家中女性的权利与地位。 《玩火》（Playing With The Fire：Women Actors of Afghanistan，2014）剧照 上述介绍的阿富汗女性纪录片大部分创作于21世纪前二十年，即两次塔利班政权主导之间的时代，彼时阿富汗尽管遭遇大地震摧残，政权贪腐严重，地区军事冲突不断，但政治与社会氛围稍有缓和，女性地位也有改善，是两个黑暗年代之间的灰色时期。但在如今这个全球愈发分裂，塔利班又卷土重来的当代，阿富汗女性更加孤立无援，她们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尤其我们需要意识到塔利班是一个极端排斥女性的政权，他们在上一次执政时禁止女性工作，甚至不允许她们接受教育。未遮面的女性在公共空间将受到惩罚。在这种情况下，女性所面临的遭遇恐怕要比上述纪录片中的主角们要更为悲惨，而她们也将更加缺少在影像中发声的机会。 这些作品中的好几部，都以“揭开面纱”（unveiled）作为关键词，它代表着阿富汗摆脱塔利班统治之后人们对未来的期待。然而在塔利班重新掌权的当下，当女性的面纱被重新要求戴上，未来关于阿富汗女性的纪录片将会以何种面貌呈现在人们眼前？或者要更进一步要问的是，还将有新的阿富汗女性纪录片诞生吗？ 参考资料：1.Women Make Movies：“VOICES OF AFGHAN WOMEN“.https://www.wmm.com/catalog/voices-of-afghan-women/2.界面文化：“只有知道阿富汗女性经历过什么，才能理解她们今日为何如此恐惧”.https://mp.weixin.qq.com/s/iqCR7ZSIlSStZKldyVZYcg3.Wikipedia："阿富汗""塔利班".、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1%94%E5%88%A9%E7%8F%AD4.U.S Department of State：“Independent Lens' "Afghanistan Unveiled" Chronicles Life of Women During Taliban Era”. https://2001-2009.state.gov/g/wi/rls/38610.htm5.纽约时报中文版：“关于塔利班，你应该了解的六个问题”. https://cn.nytimes.com/world/20210818/who-are-the-taliban/ - F I N - 相 关 文 章“宇宙存在于细节之中”：帕特里西奥·古斯曼谈《梦之山脉》 从女权主义到《美国工厂》：朱莉娅·赖克特访谈 Living in truth 往 期 回 顾第十区法庭 | 现代生活 | 生活而已｜港町 | 缺席者| 食人录 | 我的树 | 会见戈尔巴乔夫 ｜ 缺席者 | 撒旦探戈 | 我们在这片森林里制造梦想 | 沙线｜辐射 ｜ 梦之山脉 ｜ 阿涅斯论瓦尔达 ｜ 渔湾市 ｜飞逝的狮子蔡明亮 |是枝裕和 | 罗伯特·弗兰克 | 阿涅斯·瓦尔达 | 阿巴斯 | 吉约姆·布哈克|赫尔佐格 | 想田和弘 | 罗伯特·克拉莫 | 维克多·艾里斯 | 弗朗西斯·埃利斯 | 朱莉娅·赖克特 ｜ 德里克·贾曼 ｜小田香 Cinémathèque Française | Österreichisches Filmmuseum | Eye Filmmuseum | Cinéma du réel | Berwick Film and Media Arts Festival | Bilbao Fine Arts Museum 散文电影｜纪录片｜艺术影展｜实验影像｜世界电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