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是个欢乐的国度，娱乐项目是围观“斗蜘蛛” | 三明治
文｜胡不归
编辑｜二维酱
因为修路的原因，在菲律宾的数年里，我都在偏远的乡下，面对着旺盛的植物、动物，以及甚至更有活力的当地人。管理现场施工时，我站在道路旁，处理发生的一切，许多奇妙的事情发生过。我将那些片刻做个收集，写了下来。
在菲律宾现场施工时，一大威胁是动物。
比方说那无处不在的狗，每次我们打完了混凝土，都要等混凝土初步凝固到有一定强度的时候，也就是脚踩下去不会有印子，而最喜欢在这种时刻留下印子的，那就是狗。
工人们每次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防备着狗们都出现，远远的就要恐吓赶走他们。但是总有的时候，人松懈了一下，或者是狗理解错了人的意思，被一吓，反而直接跑进去了。这时候，几十个人都会发出懊恼的叫声，混凝土上就留下了那梅花脚印的耻辱，需要今后的日子里，让日月穿行的车轮来洗刷干净。
而更严重的一次，则是路过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养了十几只羊。
菲律宾这个国家是这样的，所有动物都是放养，没有说关家里紧紧地养牛啊什么的，经常就是有个绳子，绳头是根短短的钢筋，到了哪里，就把钢筋插进土里，让牛在那自己吃草就是了。羊更不用说了，自然是到处乱跑，而这就导致了那天的尴尬局面。
一群羊，被我们分隔了开来，分别在马路的两侧，于是工人们不仅仅要防备狗了，还要防备这些羊们意图汇合，许多人手中都备着一两颗石子，用来击退试图靠近的羊，羊是没办法靠近了，但是羊们的心情是很急迫的，是很忧伤的，这怎么体现出来的呢，就在于羊们络绎不绝的叫声，特别是一侧的小羊和另一侧的母羊之间的呼应，让人为之侧面，声泪俱下。
我记得那天下班时，工人们的眼神时暗淡的，是绝望的，不像往日那般有着闪亮的光芒，大概是咩咩声听累了。
动物是威胁，是伙伴，也可能成为笑料。同事养了只哈士奇，走在路上时，会被当地人讨论。“这是狼吧？”
“不不不，我觉得是狐狸！”
在当地人身上，你总能发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习惯借钱消费的菲律宾人
2017年的最后一天，我工作的营地来了意外的访客。
圣诞节是菲律宾最重要的节日，我们公司给工人们放了假，那天的营地里空空荡荡，保姆也回了家，菜也要自己做了。唯一还在营地里陪着我们的就是门口的保安，有人来访的消息就是他转达的。来访的人算不上客人，其实是营地里拌合站的工人G。
他应该有四五十岁了，脸上藏不住皱纹，胡子总也刮不干净，有着比古铜色更深一些的皮肤，肚子有些微凸，穿着松松垮垮的背心，及膝短裤，脚上踩着一双拖鞋，算是当地人的代表形象。虽然G英语不大好，但是算是当地人比较勤劳的，不会偷懒，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好。
看到G来营地，大家都比较奇怪，毕竟营地放假已经好几天，那些天半夜街上都是醉鬼横行，一般菲律宾人都在筹备跨年了，离上班也还有些天，这时来营地，看着脸上难得的难为情，大概只能是有事相求了。
经过保安的翻译，原来，是他的小女儿病了，想找公司借些钱，为小女儿治病。小女儿的病因有些奇怪，在他的描述里，原因是汽水喝多了。G平时干活认真，遇到这样的困难，我们就当他预支工资，我们借给了他三千比索。仔细算算，其实三千也不过是他半个月左右的工资，但是他都拿不出来了。
当地人遇到生病或者车祸这类意外时，往往没有足够的储蓄来应对，甚至可能毫无储蓄，这是由多方面造成的。而面临缺钱困境时的解决方案，少之又少。
当地人最常用的私人高利贷。当地借贷，盛行的说法是“five-six”，也就是借五百，一个月后还六百，月利率高达百分之二十。许多印度人漂洋过海来到菲律宾，就为了从事这个暴利行业，放贷给当地人。放贷时一般会要求对方抵押工作卡之类与工资有关的物件，防止钱收不回来。当地员工开着玩笑跟我说，“先生你真的不考虑放贷么？你只要利息比他们低一点，就会有许多人跑来找你借钱了。”
我摇摇头拒绝了。一方面是自己实在是反感高利贷这门生意，另一方面，催债也是技术活，也有印度人跑去穷人家收债，结果对方喝醉了，酒瓶往地上一砸，“老子就是没钱，有本事把我命收了啊。”印度人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帐是收不回了。
肯定有人会考虑银行借贷，为什么不从银行借钱，利率一定没有那么高。问题在于这里的银行都是私人银行，风格都偏于保守，毕竟如果经营不善，银行破产可不像国内是个空词。你若是要从银行借款，你要有缴税单证明收入，并且要有资产拿来抵押，银行才会考虑放贷。而菲律宾当地，最缺钱的，就是那些毫无财产只能靠卖力气赚钱的普通人，银行的门，对于他们来说是紧闭的。
从自己工作所在的工资借款，算是最佳选择了，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在菲律宾的中国公司，往往没有利息，钱也自动会从下次工资里扣了，成本低，没什么手续，钱到手快，若是有急事，几乎都会找公司借钱。若是平时，则往往是找我们的几个员工借钱，他们每次发工资的日子就在办公室门口守着，工人领了工资，就先还了利息或者利息加本金，大概每个人实际拿到手的钱都比发的少一些，每个人都在借钱消费。
我曾问过许多菲律宾人，关于他们旺盛的消费欲望。他们深思之后给我的答案之一，归咎于文化和教育。
当地人从来没有过关于节约和金钱管理的教育，有钱就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许将钱花在家人的身上，他们文化里没有储蓄的概念，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菲律宾人，甚至没有银行账户，钱永远是现金，在手里短暂停留然后就花了出去。这也是闽南人乐意到菲律宾开店的原因。
菲律宾人的消费欲令中国人啧啧称奇，一个国内四线县城规模的城市，也能撑得起三家大型购物中心，若是周末，还说不定找不到停车位。每当发薪日过后，购物中心里能轻易找到我们的员工，超市结账排队可能要等半个多小时。前些年中国常谈拉动内需，在菲律宾，内需旺盛得可以说到达极限了。
另一方面在于懒，当地一年到头三十多度的高温晒得每个人都懒洋洋，当地短途的交通工具就是由摩托车侧边加个斗的三轮车，也有少数是自行车改造的。这类车在中国根本没有生存空间，因为中国人往往考虑交通工具都是在距离较远的情况下，比如说两三公里，而菲律宾人不一样，他们就算是直道100米，都会选择坐车。小学生学校和家距离大概是800米，每天都是车接车送，从不自己走路。不少人的钱，在这频繁的坐车过程中就消耗了小半。
还有一个民众缺钱的原因，不适用于所有人，能适用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菲律宾人，在于毫无指望的明天。在传统菲律宾人的观念里，致富的途径就是海外劳工，进入政府工作，而与这两种可能息息相关的，就是教育，只有一定知识背景的菲律宾人，才能获得去海外务工的薪水，就连国内有名的菲佣，许多也都是接受过本科或者大专的护理专业培训的，更别提公务员考试了。
然而贫穷让许多人没有机会接受教育，也让他们看不到改变自己生活的可能，低廉的工资让生活没法得到真正的保障，与其杯水车薪地存钱，不如买上几瓶酒，开开心心地喝上一杯。
就算是传统观念里的两大出路。我们的员工里不少也是从海外打工回来的，然而他们的命运却没有任何改变，在海外的工资要么用来给家里人买礼物，要么寄回家中，然而等到回到国内，就发现工资早已被无节制地花光了。除了几年家中宽裕的消费时光，什么也没剩下。
菲律宾人的娱乐项目：
唱歌、拍照、篮球、斗蜘蛛……
实际上这里更像是个欢乐的国度，虽然存不下钱来。每个人脸上笑嘻嘻，没工作晒着太阳也是一天过去，打打球也是一天过去。工作的人永远嘴上不闲着，笑嘻嘻开着玩笑，时不时要爆发一阵哄笑声。菲律宾人眼里的中国人很奇怪，工作老是皱着眉头，严肃得很，一点都不快乐。
这一方面要归功于菲律宾人极为重视的家庭观念，不论是在海外务工的菲律宾人，还是在国内工作的人，都会选择拿出一部分工资来支援家里人，有的甚至会选择拿出全部来。没有工作的人就依靠着有工作的亲戚，也能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无压力生活，他们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工作的人也不会有怨言，家族观念里，这是很正常的。
没有压力，懒洋洋，爱开玩笑，自然活得相当快乐。说实话，菲律宾人找乐子的能力，也是极强的，不论物资多匮乏，都能找到自己的玩乐项目。
先从最普遍的娱乐说起吧。
第一项是唱歌，当初朋友跟我说，湖南台的《歌手》节目找了个菲律宾歌手，我有些意外，但是想想又在情理之中，这个国度有太多的歌手了。这是个卡拉ok机几乎是家庭标配的国度，每当夜幕降临，卡拉ok机搭配着广场舞音响还有话筒，歌声在这个国度的每个角落飘扬。
当地人是那么爱唱歌，不论自己唱得到底如何，都乐意拿起话筒唱上一曲，你可能会听见辣耳朵的歌声，但是说不准哪个歌声一下子就把你吸住了。广泛的歌唱基础，保证了没有一个有天赋的声音会因为羞涩而被埋没，只要唱得好，家人总会支持你成为一名歌手。
之前看美籍菲律宾裔脱口秀演员JOY KOY演出，他说，菲律宾有上百种语言，然而最通用的语言是KALA-OK，而这是日语。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侧面体现吧。
深受美国影响，这里的年轻人玩滑板听本土化的说唱，各地的酒吧里从来都是live演出，除了DJ就是歌手驻唱，在我这种非专业人士耳朵里，唱的都很好，节奏感好，高音上的去，台风更是了不得。
第二项应该是拍照，是的，拍照在这里已经可以算是一项娱乐了。这是一个极有表现欲的国度，他们极爱拍照，一岁的小孩子面对镜头都会摆出笑脸，有镜头就有pose，同样的地点，中国人拍个几张照片就好，菲律宾人则要拍几十张，若是三人以上，就极为复杂，单人照几张，双人照几张，另一组双人照几张，三人照几张，他们的旅行从不匆匆忙忙，要把足够的时间留给拍照，若是拍，就要尽兴。
学校也给了足够的机会让你展示自己，各式各样的活动，舞蹈，演唱，选美比赛等等，这里的民众，好像从不怯场。而台下总有好友帮你录像帮你拍照，帮你记录这些时刻。你若是进入一个菲律宾人家里，家里孩子的照片总是挂在墙上，从小学到大学的学士服毕业照，还有一些拥有特殊意义时刻的照片。你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大家庭，也能感觉到，每个孩子成长的过程，通过一整面墙的照片。
从出生开始，孩子的妈妈每天都要抱着孩子拍照，特别是满月的那天，每次笑的时候镜头就出现了，一年下来，小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有时候小孩看着快哭了，她妈妈就把手机挪过来，小孩就条件反射地笑了，避免了哭这一最大麻烦，倒是意外收获。
第三项该是篮球了。菲律宾的国民运动，应该是篮球和拳击。拳击主要在于现在已经退役从政的拳王“帕奎奥”，国民自豪感带动了这个项目的热度。对于篮球，则是这个国度人民发自内心的热爱。随处可见篮球架，就算是家里地不够，用木头搭个大概的架子，放在路边，没车时投个篮，有车时就等一会儿。
每个村庄里，标配除了富丽堂皇的教堂，占地极大的小学，就是一个标准篮球场。有钱的村子会有顶棚，有一圈座位，钱少一些的，就把座位去掉，再穷一点的，就索性露天，但是标准篮球场，是必不可少的。
每个村子会有自己的村联赛，镇还会有镇联赛，有时你看到一群人穿着球衣坐在摩托车上风驰电掣，那大概就是去镇上参加比赛的了。
还有寻常的跳舞、玩海、滑板都先不提了，我最后讲些比较新奇的，也算是菲律宾人关于娱乐创造力的体现。
有一天工作时，正在进行混凝土施工，路途遥远，混凝土罐车还有几十分钟才会再过来，这段时间算是工人的休息时间。先是一个工人人找附近店家借了张板凳，另外一个工人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剪刀，前者在板凳上坐好， 后者拿施工用的雨衣披在前者身上，露天理发店就这么开张了。其他工人把他们团团围住，对于发型给予意见，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这发型，可以算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刚理完发，有个工人大呼小叫地招呼大家重新凑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个圆形小盒子，看着像装隐形眼镜用的那种大小，但是里面装着的是绿叶子。工人们兴奋地围成一圈，一阵议论声后，一个工人钻了出来，在附近地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东西，索性拿砍刀砍了一截树枝，稍微修剪后，又钻回了人堆里。
这回可热闹了，围成一圈的人群好似个喇叭，加油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声浪变化伴随着人群起伏，每隔几秒或十几秒会听到一次遗憾的叹息与兴奋的呐喊的结合，还没等余音散去，新一波的加油声就又想起了。
这阵势听着像是在赛马，或者菲律宾另一国民“运动”斗鸡，但是这里没有马，也没有鸡。我忍不住好奇，找了个高处，透过扬起的手臂往里瞧，才窥见了奥秘。
原来那小盒子里，没有隐形眼镜，几片树叶里，养的是两只小蜘蛛。他们把木棍摆平，悬在空中，然后让小蜘蛛分别爬上两端，然后就开始下注，赌哪只蜘蛛会将对手挤下树枝。修剪后的木棍没有枝干，又极窄，可谓是人工设置板的独木桥，若是这等项目能在中国推广开，项目名称祖宗都给起好了，就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是个极为有趣的休闲项目，一方面要求极低，有个木棍，两个小蜘蛛就行了，每次比赛时间又极短，每次比赛的输赢也不必过于在意，毕竟下一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得益于参赛选手蜘蛛，落败方都会及时吐出蛛丝，就算是落败也只是垂在空中，不会掉在地上，便于回收重新参赛。
唯一你要准备好的，就是把自己代入一只小蜘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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