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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时,有个男孩说消失就消失了 | 三明治

尔晶 三明治 2023-08-21


作者|尔晶

编辑|备备



人们对自己的童年都能记得非常清楚吗?这个月有太多同学详细描述了童年的点点滴滴,可是却我常常觉得自己童年的回忆毫不真实。


回忆里那些无关痛痒的琐事,那些可笑的片段,是真的都发生过吗?为什么大夏天蹲在太阳下?为什么会来来回回地跑?那些审视的目光,起哄的大笑,那些毫无逻辑的行为,是真的发生过吗?为什么有时候我是个老老实实的安分的小姑娘,有时候又变成了每天不回家到处瞎逛的小黑皮?我记忆散漫而又游离,就像抽屉里的小纸片,稀稀落落一大堆,连不成篇。


幸好我还清楚记得我的朋友们。我忘记了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却记住了那些在我生命轨迹中奔跑来去的男孩女孩们。也因为有了他们,我的童年记忆似乎又完整了。




小学,

有个男孩说消失就消失了


我的记忆里有一个男孩子,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他叫均君,也许是君均,啊也有可能是均均或君君……总之,有这么一个男孩。


均君(姑且先这么叫着)是我小学四年级时的同班同学,黝黑清秀。他和我一般大,长得却比我高,瘦瘦的手和瘦瘦的腿。他对我非常友好,出奇的友好,不可思议的友好。每当他做眼保健操值日生的时候,都会在最后一节操,那个“完”字结束时来到我的课桌前。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双手托着脸正对着我,眼睛亮晶晶地向我报告:“今天的点心是纸杯蛋糕!”


我们俩都住501弄,均君住得楼在我家楼的后面,我们每天一起回家时都先经过我家,才能再回到他家。他每天到了我家楼的门口,就扯着书包带子对我说:“我们再玩会吧。”于是,我一个好好的老老实实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每天放学不回家在外面瞎逛的小孩。


我学会了趴在地上打弹珠,二话不说直接趴下去,脸蹭到水泥地上,头发也就这样铺在灰扑扑的地上,眯起眼睛看准弹珠的路线,然后卷起中指,屏一口气,啪得弹出。有时一不小心指甲会直接弹在地上,那种痛感的余韵穿越了三十多年,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很痛。


我们有时还会拍香烟牌子。拍香烟牌子实在太疼了。均君拍起香烟牌子时毫不吝惜他的手掌,啪啪啪拍得震天响。均君说是有技巧的,手掌微微拱起,就像握住一个空心鸡蛋。他说你只有不怕疼,才能知道真的不疼。可惜我始终没有掌握,我是个胆儿小的小姑娘,叫我用自己的手心去猛拍坚硬的水泥地,我总是哆哆嗦嗦下不了手,越拍越痛。


我们最常干的事情是乱涂乱画。在六层楼的楼道里上上下下的走,一边走一边用铅笔在白白的墙面上画出两条一高一低的长长的蜿蜒的黑线。我家住在二楼,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走到三层以上的,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禁令不允许我往上走。但只要和均君在一起,这个禁令就不起作用了。我们就这样一层一层画着黑线往上走,再一层一层画着黑线走下来。走回到二层就是到我家了,均君还不想回家,当然我也并不想回家。于是我们又在一层和二层楼梯之间反反复复爬上爬下。我用铅笔写“世上只有妈妈好”,写一个字就往上走一格,写得又大又丑。均君和我写了同样的一排字,每个字都落在我的头顶上。只是他的字是标标准准的方块字,每个转折的地方都有凌厉的笔锋。


我们就这样瞎逛了两年。小学毕业的时候均君转学走了,他走得很突然,反正没和我道过别。我进入了一个新的学校,交了新的朋友。我放学不再瞎逛了,成了一个真正老老实实的初中女生。只是这两排字一直存在着,无论我是上楼还是下楼,都会在我的视线中出现。一开始我需要抬眼看,一年又一年,楼道里始终没有粉刷过,慢慢的变成平视,后来需要垂下眼,再后来便视而不见了。


四年后某个清早,我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看到了均君。那年我们高一,穿着同样的校服,一同被公交车上的乘客挤得不能动弹。我在拥挤的隙缝之间瞧见了均君,我几乎立刻认出了他。是均君,那个和我一同乱写乱画的小孩。他长大了,他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拉着车顶的横杆,黝黑清秀。我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叫他的名字。趴在地上打弹珠的童年早就远远地离开了我们,就像隔了一整个世纪,也好像隔了一整个车厢。


高中三年,我在1班,他在9班。他曾无数次经过我眼前,视而不见地从我面前走过,神色自若地和同伴说着话,就像经过任何一个不认识的同学身边一样,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于是我也放下心来,相不相认反正都是尴尬,从此变成陌生人倒是最容易的方式了。


大一那年,我们搬离了501弄。当我最后一次关上家门,走下楼梯,看见了粉白粉白、干干净净的墙壁。不知何时楼道已经被粉刷过了,我竟从未注意。那两排歪歪扭扭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永久消失了,就像那个托着脸蛋眼睛亮晶晶的伙伴,也永久消失了一样。




初中,

和女孩子的友谊初始于

相似的体型


失去了均君的友谊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困扰。反正交朋友对我来说好像从来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十二岁那年,我最要好的朋友是“三个加一个”,三个是苍蝇、阿虹和大傻,另外的一个是我的同桌小桃子。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很难说是我挑选了她们,还是她们挑选了我。


三个的那一组都很漂亮,尤其是苍蝇。那时候还没有小燕子,但是她的眼睛就和未来的小燕子一样,圆而明亮,英姿飒爽。苍蝇一激动就喜欢瞪大眼睛,那种紧张兮兮又咄咄逼人的架势,瞪得人好气又好笑。


阿虹的头发最美,顺滑飘逸,每次跑步的时候两侧的发丝随着风一扇一扇,就像蝴蝶最轻盈的翅膀。她喜欢穿长裙,裙角飘飘,杨柳摇曳,才十多岁的年龄,就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风情万种。


大傻其实一点也不傻,再不济也就是如今所说的傻白甜,说话的时候细长的凤眼向上一挑,看起来像是精明的王熙凤,却奇怪的透着一股傻憨。全班叫了她四年的大傻,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居然也不气恼,叫她一声,她就能答应。


她们能和我做朋友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我既不漂亮,也不动人,瘦小黝黑,上蹿下跳,多嘴多舌,叽叽喳喳,最多最多也就只能落一个活泼伶俐的批注。我曾经琢磨了很久,觉得大概女孩子的友谊是看体型的。我们四个身高相仿,体型也都是瘦瘦的枝条。无论是下课一起跳皮筋,还是体育老师挑选集体舞的女孩子,我们四个都是最好的组合。


小桃子是我的同桌。之所以把她单独列出来,是因为和她的友谊破了我“相似体型”的论调。她虽然和我们一般身高,可她却不是瘦子……因为瘦,我就仿佛在小桃子面前占了好大的便宜,成天得意洋洋起来。可是叫我气恼的是,除了跑步,小桃子什么都比我强。成绩比我好,画画比我画得好,头发是好看的小碎卷毛,连身高也比我高了一个手指头。她每个月都能掏出叫我眼馋的《科幻世界》,家里还有奔腾电脑,连大眼睛的苍蝇都更喜欢她……这些统统都让我嫉妒得肚肠都要痒。可是她倒好,一放假就招呼我和苍蝇去她家玩《仙剑》,而我根本抵挡不住,她一召唤,我就屁颠屁颠去了。


所以我的理论“女孩子的友谊初始于相似的体型”到底成不成立?谁知道呢。




初中,

和男孩子的友谊起始于

坐在我的后座


等我的女儿许小跳到了十二岁,我也认真观察了她的交友情况,我感觉她们似乎不是以体型来划分友情的,而是以语言体系划分的。


譬如去年许小跳和姜小莱去哈尔滨过暑假,她们每一句对话都是用一种歌唱般的,忽高忽低的音调呈现,每天都跟唱山歌似的,听得我百爪挠心,直想捂住她们的嘴。到了最近每天的网课时光,许小跳依然能通过网络和她的三个小伙伴,蘑菇、小yiyi和姜小莱形影不离,下了课后还要一起开着腾讯会议。吃饭、洗澡、拉屎都不忘互相打个招呼:“我先逝一会,千万不要提前给我烧纸哦!”这是她们最近流行的“阴间文学”,整天“逝来逝去”,活脱脱把阳光灿烂的日子,过成了阴风阵阵。她们用统一的语言体系,与其他人之间画了个无形的圈圈,听不懂的一律不是自己人。


然而许小跳有时候也会问我,为什么没有男孩子找她说话?为什么就有男孩子会找小蘑菇说话?我也不清楚,在这个年龄段的时候我也几乎没有异性朋友。我和我的同性伙伴们跳皮筋,捉迷藏,在校园里闲逛,在角落里说悄悄话。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朋友们,就好像牢牢盯着自己领地的小母鸡。谁和谁更要好了,谁和谁说了什么悄悄话了,谁是第一个知道“大姨妈”的小秘密的,谁今天去谁家玩了没有叫我……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和女孩子的友谊之上。


所以我在十二岁的时候,也没有异性好友。可是也不对,有一个男生,一个坐在我后座的男生,在漫长的近三十年的时光中,他成为了我为数不多的能够随时唠唠嗑的异性朋友。这种长时间积累的友谊,很难讲因为我们有多么投缘,也不一定因为我们有多么聊得来,也许就是因为在整个初中和高中阶段,这个男生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坐在我的后座。


在漫长的中学时代,他堵在我身后,每天把腿伸到我的椅子下面,他的腿一抖我的椅子就跟着震。到了没那么热爱课间游戏的年龄后,我不想动,他也懒得把腿缩回去,我和我的女生同桌就会很自然转回身,和后排的两个男生闲聊十分钟。上课铃响后再纷纷转回头去,而他的腿时刻卡在我的椅子下,挪都没挪过。


这是不是又印证了我的理论?友谊的开始都是初始于相似的体型。按我这么个小个头,如果是个高大的男生,也不至于长期稳居我身后啊。


岁月流转,当年甩着一头郭富城发型的男生,如今也架不住时光的流逝,两边的发际线逐年退却,在头顶上留下一个若影若现的M。即使现在,他偶尔发微信给我,手机突然震动时,总会给我一种椅子也在震动的错觉。仿佛一回头依然能看到我后座的那个男生,懒散地瘫在椅子上,笑容调皮又无赖,从未改变过。




高中,

没有谈恋爱

会改变我的人生轨迹吗?


我从没想过这件事,直到有一天我书上看到了一个问题:“高中时期发生什么样的事,会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高中时候能发生什么事儿呢?我的整个高中被清楚告知的只有一件事,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错了,是刷题和高考。在这种枯燥的前提下,我的人生轨迹怎么能发生改变呢?那只有可能是高中谈恋爱了!


在我初中那会儿,还在憧憬青春的高中生活的时候,我爸曾经对我描述过他高中时谈恋爱的过程。


“我们俩当时学习成绩差不多,都很优秀。”我爸说,“我们一起去图书馆里写作业,成绩上你追我赶,互相别苗头。”我爸总是会在咪老酒的时候对我说起他年少的事情,那副样子一点也不优秀。不过这话在我听来传递出的意思只有一个:学习成绩好了自然就能谈恋爱,而谈恋爱的时候谈得主要就是学习。


我回想当时他们所处的那个年代,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色卡其布裤子、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和一个穿着白衬衫、背带裙、梳着两条大辫子、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走在一起的时候互相还要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谈恋爱等于谈学习,画面倒也不违和。


于是我只能觉得,高中妨碍我谈恋爱的,肯定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也不是因为我不够讨人喜欢,也许纯粹只是因为我成绩不够好。


高一的时候学校组织学农。所有的女生都被拉去跳全国第八届运动会开幕式的团体操,于是学农成了男生们的天下。全班男生白天在农田里撒了欢地打闹和拔草,晚上集体合宿,通宵聊天,无人入眠。


据说他们整个晚上都在聊女生。据说他们每个人都老老实实说了自己喜欢的女生。据说还有人专门记录了下来,形成一本神秘的小册子。据说有好几对情侣的产生都是被那晚热烈的氛围给刺激的,学农回来就表白成功了。


对此我产生了挠心挠肺般的好奇。我对别人的八卦毫不感兴趣,我最关心的点是,有没有男生提到我?有没有男生暗恋我而我不自知?


这时候我的好闺蜜S同学又上场了。对,就是我后座的那个。他是我唯一不怕丢脸能偷偷打探小道消息的渠道了。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晚上都说什么了?”我悄咪咪地问S同学。我依然记得他当时欠揍的神情,两条腿伸在我的椅子下,整个人像一滩泥一样瘫在座位上,笑眯眯地说:“当然不能告诉你。”


“你只要偷偷告诉我一点点……”我趴在他的铅笔盒上,使劲想把他薅过来。“就告诉我,有没有人提到我了?”


“哈哈,不好意思,真没有……”


“不是,为什么呀?凭什么呀?”我脸上的表情可想而知,如同吃了屎一般的扭曲。


“你?哈哈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长得跟小学生似的,谁能喜欢你?”S同学的这张臭嘴,有时真的能气死人。突然他又一脸神秘凑了过来,从桌板下摸出一封信塞给我,“你帮我去送这封信,我就挺你。”


后来我有没有去送信这事儿,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是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导致我高中没有谈恋爱的原因压根就不是学习成绩,而仅仅只是因为没有男生喜欢我。因为没有男生喜欢我,所以我整个高中时期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发生任何一件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事情。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正因为如此,我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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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内容节选自作者的每日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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